包包里穿着保暖轻便的滑雪衫,还有一双脚底齿纹非常深的登山鞋。
林亦湫坐在车里朝山上看了看,他们现在是在半山腰的地方,他刚才说要去山顶!这么大一座山,就算不是最高的山峰,想要爬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他还只有一条腿……
“司马玠!”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了一声背对着她站在车外等待中的他。
“还没换?”他回过头来一皱眉。
“你,你要爬山?”
“怎么了?不可以么?”
“不是,你……”林亦湫的木管扫到他带着临时的弹性钢材假肢的腿上,沉默着不敢说出来。
司马玠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拄着两杆登山棒走过来,盯着林亦湫,一双淡棕色的眸子底好似静水深流,他沉下嗓音问她:“你难道觉得,我得有人照顾才行,是么?”
林亦湫没敢看他的脸,低下目光,摇摇头。
“还是你觉得,我已经是个废物了?”
“不是的!”他猛地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就跟着我一起爬上去。”他眉间微皱,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柔软,坚定地让林亦湫为之心中一震。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脚上的高跟皮靴给脱掉了,套上登山鞋,换好衣服,有些不好意思下了车,她还是头一次穿成这么专业的样子。
司马玠瞧她有些别扭地拉扯着衣角,一瘸一拐走过去,一把牵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往上走。
他走得很慢,林亦湫跟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相当陡峭的山间小径向上攀爬。
四下里寂静无人,连一只鸟都很难见到,大约十厘米厚的积雪掩盖了一切,银装素裹的白茫茫一片,好像一张巨大的过滤网,把人所有的烦恼都过滤地干干净净。
心情变得很平静,这种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愉悦。
“司马玠,你以前就喜欢爬山?”
“几乎每年下了雪之后就来爬山,不觉得很安静很舒服么?”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把头上的帽子脱下来,脑门上的寒气立刻开始蒸腾,寒冷的空气里,她几乎能看到一缕薄薄的白烟从他脑袋上升起来。
“你脑袋冒烟了!”她指着他笑起来。
司马玠看了她一眼,居高临下,伸手把她头上的帽子也一下子拽下来,林亦湫捂着头叫了一声,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脸边的头发,笑道:“你不也在冒烟么。”
“不会,我还没出汗呢!别忘了,我可是以前被你压着每天跑圈,体力不比你差!”
司马玠淡淡一笑,说:“是啊,不过等会可别叫累!我们天黑之前得到山顶。”
“我才不会比你先叫累呢!”林亦湫一把抢回自己大红色毛茸茸的帽子,套回脑袋上,瞥了一眼,司马玠,继续往上爬。
她走了好几步一回头,看见司马玠没有跟上来,还在原地喘着气。
“喂!你愣着做什么?”她几步跑回来,被司马玠责怪一句:“小心!别跑!”
“我不用你担心!快点!不是你说要爬到山顶的!”她把他手上的帽子拿下来,站到一块石头上,帮他把帽子带好,还仔细地用细细软软的手指塞进帽子里,把他额前微湿的刘海理顺,然后抓住他的手臂,就往山上拽。
司马玠看着她小小的身体被裹在宽大的滑雪衫,下面伸出来两杆细细的腿,一摇一晃地朝前慢慢行进着,活像一只插在筷子上的糯米团子,看起来实在可爱。
“你笑什么?”林亦湫回头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爬山走路看起来是会像鸭子啦!你自己看上去更像鸭子!”
“没有。”司马玠摇摇头,轻轻喘着气,微微收敛了翘起的嘴角。
“那你笑什么?你看你,现在还在笑!明明就是在笑我!”
“因为很可爱。”
“……”
林亦湫脸一红,赌气一下甩开他的手臂,一个人吭哧吭哧往上爬。
司马玠微微皱了皱眉没,用手帕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看了一眼残腿,咬咬牙跟上去。
他们如此一直朝上爬了很久,快到中午的时候,司马玠已经落后林亦湫好大一截子,她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捡了跟树枝,把雪朝两边扫了扫,清理出一块空地来,然后盘腿坐下来,休息,顺便等司马玠慢慢爬上来。
等了大约十分钟也不见他踪影,林亦湫有些着急,担心他出什么事了,站起来往山下走。
走了好一段还是不见他人影,林亦湫开始着急了,她爬上一块巨石,朝四处张望一番,然后手拢在嘴前,大喊一声:“司马玠!”
“司马玠!你在哪里呢?快点给我出来!”
她忽然听到好像远处隐约有人音,停下来,侧耳听了一阵,才发现只是回音而已!
这下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带着哭腔上火地站在石头上尽力嘶吼:“司马玠!司——马——玠!你在哪里啊!别吓我!快点出来!你要敢吓我我现在就下山回家!司马玠!”
“你喊什么?”
忽然有人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不会打电话么?”
“啊?”林亦湫,猛地一转身,不小心脚底打滑,摔下石头,扑进某人怀里,司马玠站不稳,两人一起倒在厚厚的雪地里,扬起一阵轻轻的雪雾,被风一吹,朝山脚下飘去。
“诶——”
司马玠看低头着她泪汪汪的眸子,无奈地叹了一声。
“林亦湫,你喊喊得嗓子疼不疼?”
“难道有……有信号?”林亦湫低头一看手表,满格的信号!
“我记得以前信号很差的……”她撅起嘴,从司马玠怀里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雪,说道:“我最后一次来爬贡米伽山是十二年了,高中的时候。”
她伸手要拉司马玠起来,司马玠没去拉她的手,而是自己撑着登山棒慢慢爬起来的,林亦湫这才发觉,司马玠的肩膀似乎比之前要宽厚一些,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滑雪衫的错觉。
“十二年前?也是冬天来得?”
“不,是夏天来的,当时生了气,想跑去山顶上怒吼,发泄一通。”她见他没事了,转身又往上走,被司马玠拉住,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林亦湫低头一瞧,一下子又愣住,眨巴了几下眼睛,耳根悄悄浮上一阵红云。
是朵不常见的淡青色的山茶花,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你刚才就去弄这个了?”
他浅浅一笑,道:“很小的时候在那边插了几根枝,后来真有一根生根发芽,长出来开的还是白色带着点淡绿的山茶,每次来了就去看看,路有些难走,费了点时间。”
林亦湫责怪第看了他一眼,埋怨道:“那你也跟我说一声啊!急死了都!”
司马玠低头呵呵笑出来,抬手又替她理了理北风吹乱的头发,揶揄她:“你怎么眼泪这么多?每次一遇上事就要掉眼泪……小哭猫。”
“你才哭猫!”
她撅着嘴,把那一小枝山茶扔到他胸前,转身往上爬。
司马玠无奈费了点力气,从地上捡起来,花已经从枝上脱落下来,他叹口气,放进衣兜里。
午饭就是林亦湫带去的那一小盒便当,外加司马玠提前准备的一块干面包。
林亦湫一把把面包拿走了,没等司马玠说什么,两三口塞进嘴里,塞得满满地,两个腮帮子鼓鼓地,皱着眉头艰难地咀嚼着。
“你慢点,喝点水。”
林亦湫拿过保温杯,喝了点热咖啡,好容易把干面包咽下去了,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好了,我吃饱了。”然后在四处稍稍转了转,一会又站上石头,假装看风景。
司马玠手里拿着那盒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低下头,什么也没说,打开盒子,林亦湫知道他平时吃得很少,还总习惯剩下一点,所以她做得也很少。他拿起勺子,大口把饭吃得一粒米都不剩,调味已经做得几乎跟他自己平日里给她做的饭一模一样了。
午后,太阳从云层里冒出来,石头上的白雪晕开一抹金色的光晕,还有零星的亮点,闪着七色的光,风也停了,山间更加宁静,一只被他们打扰的小松鼠爬出洞穴探了探脑袋,又缩回去,继续它的冬眠。
“司马玠?走吧,不是说,天黑之前就上山顶么?”她走到他跟前,这次没伸手拉他。
“嗯。”
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艰难,那条支撑着身体腿微微在裤子里颤着,一不小心,登山棒戳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他失去平衡朝一边倒去,被林亦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惊出冷汗来。
“你小心点啊!”
她喘着气骂道,一脸严肃地狠狠盯了他一眼。
司马玠压在她身上呵呵一笑,翘起嘴角来。
“又笑!让我生气就这么好笑?”
“没有。”
林亦湫看他嘴唇有些发白,咬咬唇,一低头,把他的手臂绕道自己脖子后,就这样扶着他一点点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