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翅大雕围着陵洵,遮天蔽日的大翅膀以一种老母鸡抱窝的姿态将陵洵牢牢护住鸟嘴在陵洵屁股上蹭完又向上沿着背脊一路蹭过去最后停在陵洵的脖侧,好顿磨蹭金黄的鸟眼似是愉悦地半眯起来,还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叫。
陵洵被这东西蹭得浑身发毛动也不敢动,特别是当那玩意将鸟嘴巴凑到他脖子旁边,锋利的尖嘴只要轻轻一戳,就能直接将喉咙戳个对穿比任何兵器都要管用。
站在不远处的扶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金雕本来还在陵洵身上黏黏糊糊的大金鸟忽然打了个机灵,抖落几片金灿灿的羽毛,有些委委屈屈地往扶摇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大脑袋挪得距离陵洵稍远一点。
陵洵感觉到金雕的远离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出其不意侧过身单手搂上金雕的脖子顺势跃起翻到金雕的背上,同时在金雕的头顶迅速画下符文,准备等金雕反抗,便催动阵术压制。然而出乎意料,金雕并没有如预想般想要将陵洵掀翻下去,反而稳稳地扇动两下翅膀,在飓风中扶摇直上,转眼便飞冲入九天。
风沙迷眼,等一切平息,留在地面的两千死士傻了。
他们将军呢?!
“将军!将军!!”
“这可怎么好,将军也失踪了!”
失了主帅的军队隐约有崩溃慌乱的趋势,就算他们平时军纪再整肃,此时也都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好比定海神针,将乱局安抚下来。
“将军已经驾金雕前去寻袁公子,诸位莫急,不出一个时辰,将军便能回来。”
看扶摇说得这般肯定,众人将信将疑,在这两千人当中,官阶最高的是个校尉,他忍不住上前问扶摇:“先生为何如此确定?”
扶摇却反问:“难道你们方才没有看见那金雕对将军的态度?”
校尉被扶摇问得眼睛发直,金雕对将军……还有态度呢?不就是一只鸟么,鸟能有什么态度啊。
就在这校尉脑袋被搅成一团浆糊时,陵洵已经乘着金雕不知飞去哪里,万水千山在眼前飞速掠过,他甚至觉得已经离开了落霞谷范围。
“喂,大金鸟,听说你是那混蛋用阵术造出来的,能说人话不?”陵洵见金雕一直很温顺,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攻击性,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拍拍大鸟头问。
金雕被拍得又眯起眼睛,似乎十分享受,在半空翻了个身,发出悠长婉转的鸣叫。
陵洵险些被翻下去,幸亏他手疾,及时揪住了金雕后颈的一撮翎羽,等那金雕重新颠倒回来,陵洵死命抱住金雕的脖子大喘气,吓得魂都快没了,心说还好没被人看见这怂样,不然将军威仪何在?
这回陵洵再也不敢和金雕说话了,生怕它哪根鸟神经搭错,再来个连环筋斗翻。他一路抱着金雕在云雾间穿梭,冷得直往金雕羽毛里钻,但他心里笃定,这金雕就算再神出鬼没,总归不可能脚不沾地一直飞下去,如果袁熙真的是被金雕带走,说不定此时正被藏在老巢里,只要他跟着,总归会找到。
果然不出陵洵所料,金雕带着他飞了一段,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竟是停下来。陵洵感觉到金雕落地,从他的翎羽中钻出来,却见此时他们正处于一处山崖当中,山崖壁立千仞,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河谷,隐约能听见湍急的水声。
陵洵看了看,见金雕正站在一处山体裂缝外,心里骤然一紧,不禁脱口而出:“袁熙在这里?!”
金雕张开翅膀叫了一声,神气活现地扬起脑袋。也不知它是如何办到的,那庞大的身躯此时正站在裂缝外横出来的一根树枝上,树枝拢共也就人的手臂粗细,相对于金雕的个头,简直是不堪一折,然而金雕站在上面,随风轻颤,竟是站出了几分身轻如燕的味道。
裂缝很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入,好在陵洵身形还算消瘦,顺利钻了进去。进入裂缝里面,便会发现空间变得宽敞了些,能勉强直起身走动,但路却不是直的,要拐上几个弯,因而外面的光无法直接照射进来,越往里面走越黑,最后竟是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陵洵心里却越发激动,因为这无穷的黑暗让他觉得熟悉,和他在寻人阵中看到的场景极其相似,让他更加确信,袁熙就是在这里面。
“袁熙?袁子进?”陵洵试探着唤了两声,却没有回应。他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蓦地一惊,摸黑在半空中画了个符文,阵术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崖壁石洞。
“袁子进!”
陵洵当真看到洞穴尽头躺着的人时,险些哭出来,一步跨过去,却见袁熙脸色如白纸,竟是毫无生气。
“袁子进!”陵洵跪在袁熙身边,一时间竟是有些胆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连抬手探一下袁熙的鼻息都不敢。他这时才发现,袁熙胸口处竟是中了一箭,伤口附近被血浸透又干涸,那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因为陵洵在吸引金翅大雕时,脱光了衣服,后来跃上金雕,也只来得及在地上捞起一条裤子,因而他此时上身,也没有穿鞋,露在外面的脚踝无意间触碰到袁熙的手,是温的,这才肯去探查他的脉搏心跳。
还活着……
尽管气息非常微弱,但是毫无疑问,袁熙还是个活的!
陵洵终于控制不住,咧嘴笑着掉了两颗泪珠,这才一抹眼睛,盘膝坐好,在袁熙身上连续布下几个封穴大阵,先止住他生气外泄,再以五行之力查看箭伤,以当年穆九传授他的阵术修补筋脉之法,为他处理伤口。
因为已经耽搁了几天,箭头又没入皮肉极深,几乎长死在一起,因而拔箭的一刻非常凶险,必须让袁熙恢复清醒的意识,否则这一下可能再也醒不来。
“袁老二?袁老二?”陵洵拍拍袁熙的脸,此时因为陵洵的阵术,他脸色已经好看了不少,恢复些许生气。“袁子进,你快醒醒,能不能听见我说什么?”
袁熙在陵洵的拍打中,终于渐渐醒过来,毫无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陵洵,先是看他的脸,然后默默将目光往下移,落在嘴唇上,锁骨上,胸前两点红樱上……
他这是……死了?
哎,就算是变成了鬼,也是痴念不改,竟然还想看不穿衣服的无歌……趁着还没有去阎王殿投胎,能看两眼再多看两眼吧。
陵洵见袁熙睁开眼,心中大喜,也不给袁熙反应的时间,手下一个猛劲,就将他胸口的羽箭拔出来!
袁熙正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儿,将千言万语化为绕指柔情,从此阴阳永隔,奈何桥边泪洒衷肠,便见那人儿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接着他便瞳孔一缩,胸口处传来剧痛!
羽箭拔出,袁熙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骂了句娘,心说是不是因为肖想自己兄弟,被打入了锥心地狱,却在这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聒噪。
“哎呦,袁老二还能骂人,成,死不了啦!”
袁熙:“……”
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
以防袁熙伤势加重,陵洵并没有选择乘金雕离开,而是就地召唤出一个传送阵,带着袁熙回了衡芜。
“无歌,这次我不是中了贪狼人圈套,而是被我那好兄弟和好继母暗算。父亲一个月前病重,恐怕时日无多,江东局势有变,你要小心了……”
陵洵还顾忌落霞谷那边的战事,因而不能在衡芜逗留,将袁熙安顿好,便要立刻再返回落霞谷,临走前,袁熙拉住陵洵,将自己身上的虎符交给他,并将此次中埋伏的前后因果说明,的确如陵洵疑心的那样,袁熙遭此大难,背后正是庶兄袁新的谋算。
“这虎符如今在江东恐怕已经没用了,但还有一些我的亲信,见虎符如见我本人,只要你出示此物,他们必定听你调令。我观落霞谷一战,恐怕没那么简单,一旦江东与贪狼人勾结,袁陵联盟的平衡打破,大夏最后一点气数,恐怕也要尽了。”
陵洵知道袁熙是担心自己,接了虎符,安抚道:“你且安心养病,等我为你报仇出气!”
袁熙见陵洵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还想说什么,却急得咳嗽起来,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什么时候你也学得如此婆婆妈妈,等我揍得贪狼人满地找牙,把你那狗熊大哥抓来给你下酒!”
“无歌!”袁熙见陵洵转身欲走,忍不住大喊一声,目光牢牢锁住他,似是想要将人留在这里。
陵洵回头看袁熙,冲他粲然一笑,挥挥手,“走了!”
似是因为救回好友,心中大石落地,陵洵脚步轻快,看在此时的袁熙眼中,一如当年初相见时那般少年洒脱,可是袁熙看着陵洵迈出大门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