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叶的速度相较老马黑骡不知快上了多少倍,只几息的功夫便到了鄞城墙外。若不是因为沈东篱打算先游历一番九幽诸城,只怕她俩早已到了山门开始求学。
鄞城早市时辰已到,城门大开,昨夜的积雪被来往的行人车马踩得面目全非,化作雪水渗入城门大路上的砖石缝中。
冷霜平稳地将众人停在城外林中,又将法器收起。
沈东篱从储物戒子中摸出一玲珑剔透的匣子,匣子中有荧光点点美不胜收。打开匣子,一只碧玉般通透的萤扑闪着晶莹剔透的小翅膀,轻柔的落在沈东篱的指节上。
“去找找附近可有我的气味。”沈东篱向萤传达道。小遥峰上众人皆与草木精灵,昆虫鼠蚁相伴,这是沈东篱自小养的萤,最是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萤在指尖站定,摇晃着脑袋上两根长长的触角,似是找到了方向,在空中跳起来八字舞蹈。
“冷霜你护着沈二,我们跟着萤走。”沈东篱收起玉匣,誓要将那小蹄子捉拿归案。
鄞城里商旅来往,人声嘈杂。断了好些天的灵药终于随着进城的商人一道来到了鄞城。阳光和煦,得了钱的凡人庆幸自己行商路上的好运,得了药的富豪感恩天道的赐予,一时间鄞城一派和谐风光。
同样的阳光照耀在豪门大宅,也照耀在城郊的破败小院。
一人一狗喜气洋洋。
向牛屠夫借来的尖刀已经洗净了污血,半扇肉送去了隔壁张寡妇家,让她处理成香肠,熏肉之类,细细腌制,加上甜酒曲,滋味美的陈腾不禁咋了咂嘴。
骡头肉用卤水酱着,过些时日便是一叠下酒好菜。另小半扇肉取下肋条,做成糖醋口味,摆在桌上香气直冒。
背脊上的嫩肉最是好滋味,切成细条拌上生鸡蛋,鲜掉了舌头。
另取两根肋条,给了王里长,感谢他十几年来收留自己,剩下的肋条尽数与凉瓜一道煮成排骨汤,小火慢炖,只是要记得锅还给人家。
骡皮剥下,熬成肉冻,冰天雪地里能撑过一整个冬天。
剩下前后腿,用松枝架起,抱些隔壁人家的干柴慢慢烤制,等天晴了得记得从后山上抱些干柴回来。陈腾用尖刀在骡腿上均匀的划了几道口子,让蜜糖能够进入到肉里。
“能吃了吗?”土狗梅梅等得十分焦急,两只有力的后腿不停的刨着土。
“你说你,我辛万苦搞的肉你就这样分了一大半出去?”土黄色的肉爪就着陈狗腾的后脑勺就是结实的一巴掌。
“梅梅,肉总归还会有的,乡亲们照顾了我十来年,我不好意思吃独食啊。”陈狗腾憨笑着挠挠脑袋,看向土狗的眼中充满了愧疚。
梅梅鄙夷地看着陈腾,这人实在是个二愣子。这肉含了无数功德,凡人哪能轻易食用。要不是半夜里这骡子前来求死,他们今天也开不了荤。
然而,一道恐怖的气息锁了小院,梅梅惊恐地看向门口。
“肉总归会有的。”沈东篱在门口站定,将萤收回玉匣,淡淡地勾起嘴角。神识锁定在这面相憨厚的少年身上,只见他穿得破破烂烂,这天寒地冻里鞋子还开了口,露出冻得通红的大拇指。
“昨日我发现坐骑消失,一路寻到此处,给你十息时间解释。”她的确蛮想打人的。
梅梅瞬时寒毛倒立,是它大意了!
这大黑骡昨天哭着喊着说自己只差一劫便能飞升,硬是要死在自己手里。它想也没想就送这大黑骡归了西。哪里料到这事还没完。
沈东篱看着痴呆状的一人一狗,饶是她也看不透为何凡人能将黑骡杀死。仔细一闻,只觉得这肉味道实在无比香浓。这骡子不仅血香,肉也这么香,沈东篱看到满地的污血心中不禁扼腕顿足。
而此刻陈腾竟看痴了,面前的蒙眼女子真像土地庙中走出的小仙女!
土狗龇牙咧嘴,喉咙中不时发出低吼。然而这老妖女竟然看向自己,梅梅吓得狗腿战战,一脚踹向了神游状态的陈腾。
“我,哦不,在下姓陈名腾尚未有表字,平阳人,昨夜捡到一头黑骡,加上大雪封路封了很久,村子里饥荒,就将它分了吃了......”
陈腾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沈东篱却是有一瞬间的呆滞。平阳有几个姓陈的?又有几个叫陈腾的?又有几个叫陈腾而且是乞丐的?
陈氏庶子,腾,生于于幽元元年,卒于幽元十四年,沈明珠原来的未婚夫。只不过自沈明珠被认归沈家之后,李氏可就不依了。
原本这两家人,一个外面找回来的庶子,一个沈氏的私生女,李氏看起来也堪堪觉得门当户对。可这沈明珠,那是相当的争气,毫不费力回了沈家认祖归宗,让李氏也能回到沈家没准儿还能当个家主什么的,这婚事还怎么能成。
沈东篱强挤一个笑容,转头看向冷霜:“将沈二叔带进来一同喝点汤吧。”
真是尴尬,怎么出门就遇到沈明珠她男人。
“腾子,家里来人啦?”一胡髭拉渣的壮汉捧着个瓦盆,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里,“你这院子半边都塌了,等雪化了我给你修修。”
说罢将瓦盆放在地上,拿起扫把扫起了雪。此人的左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走路风行雷厉下盘很稳,算是俗世不错的拳脚师傅。且看到沈东篱一行人时并无半点犹疑,也未曾害怕,不知此人是何来头。
不过,沈东篱更为关注的,倒是这外强中干的小土狗。
如此巧言令色,不如收了当灵宠吧。
沈东篱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小土狗。
明明是一只黄狗嘴上的毛却是一片雪白,显得鼻头上的黑毛特别显眼。水亮的杏仁眼配上圆圆的白色眉毛,还有些奇异的萌感。
火舌舔着骡腿微焦的表皮,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随着火苗掀起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扑打在众人的心坎上。
真香啊,越来越香了。
沈东篱被这烤骡腿香地意识模糊,就像从前练功临近走火入魔一样,那种漂浮在海面上,随着一阵阵的浪而上下起伏,随波荡漾的感觉,美不可言。
不仅是沈东篱,随着香味的飘散在场的几人,皆有一种醉生梦死之感。
犹如一声棒喝,胡髭壮汉大声说道:“腾,你怎么不招呼客人坐下?”
沈东篱这才惊醒过来,内心直犯嘀咕,这黑骡究竟为何方神物,竟然比凤髓还要香?然而美食当前,再迟疑几分火候就要烤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