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终究还是来临了,不知道是昨晚上雾里的表现太过怪异还是直觉所应,木灵湘起了个大早。穿好衣服起身正准备打开房门,正好看到雾里抬起的手,似乎也正准备敲门。
他看到木灵湘打开房门的一刻,似乎有些惊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神思恍惚。最后他缓缓将手从空中拿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木灵湘看着。
木灵湘也回看着雾里,他的眼眸深邃,似乎有个黑洞,正在拖着她下去,沉沉的黑暗,如地狱一般纠缠着她的目光。木灵湘觉得很诧异,这样一个安静似水的佛,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情绪。可是事实上确实如此,木灵湘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突然之间觉得很害怕,这种陌生的感觉简直快要将她逼疯了。
雾里盯着木灵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木灵湘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走吧,不然主持会等久了。”雾里提前几秒开口说了这句话,便幽幽转身,背过木灵湘,不再言语。
“额,雾里,主持找我有何事啊?”木灵湘还是沉不住气问出声来。
不对劲,不对劲,这种状态就是不对劲,可是木灵湘又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知道问雾里,以他的性格即使知道一些事情,也不会告诉她,她终究还是想问他。
木灵湘伸出双手,抚上雾里的腰,将他转过身来。敏锐的目光就这样凝视着雾里,仿佛只要雾里不言语,她的小宇宙就会立马爆发。门前的树木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雾里眼眸低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灵湘叹了口气,放弃询问,双手缓缓从他腰间拿下来。
雾里突然将她双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抚摸。“你不要怕,主持总归是为你好。”他牵着她的手,就像平常一样,带着她往主持禅房走去。
主持的禅房在最深的后院。广怜寺分成五个部分:莫哀,无喜,大悲,绝恨和灭魂。这五个院子彼此相连,形成一个大圆圈。在佛教的定义中,人生无始无终,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一切的沉淀最终不过是一个圆满,修佛想成佛,也是为了跳出这六道,跳出这个循环的模式而已。
莫哀是平时香客参观礼佛之处,这所院子很大,里面全是佛像。平时拜佛的人很多,院子就在广怜寺大门入口。莫哀所在的右方是无喜,再右边便是大悲、绝恨和灭魂。莫哀的左方是一堵厚厚的高墙,高墙后面是灭魂。
无喜是僧人修佛作业之所。这个世界分成六个部分,仙界、佛界、魔界、冥界、妖界和人界。人界中有仙修、佛修、魔修和妖修,却没有冥修。因为冥界无实体的存在,冥界中的生物似乎只是一个媒介,在地府里喝过孟婆汤忘却千万事,回到人界重头再来。也许上辈子是修仙未果,这辈子便成了修魔。
似乎修佛是所有僧人的愿望,当然这里也会有一些不愿意修佛的僧人。他们或者避世而存在于寺庙之中,不为成佛,只为更好地成人。他们有些人看破红尘却又留恋红尘,希望在六道中历练,成全自己的各种人生。
大悲则是僧人和留宿香客的住所。木灵湘和雾里便在这片院子里休息。绝恨是一片书海,里面全是佛经和各种书籍。也会有很多僧人在此编册新的佛经,或翻译成别的语言文字传播到其他国家和民族。
灭魂则是历代主持所在的禅院,这里只有主持一个人居住。陪伴着他的是历代主持羽化登仙留下的骨灰盒舍利子。通俗的话来讲可以说这里是一座陵园,是这个寺庙里所以主持的安身之处,不管是活是死,都得留在这里。明明很阴暗恐怖的地方,在这里却显得高大神圣。这是所有的僧人向往的圣地,他们想生在此处,死也在此处。
雾里,也在这些向往之人之中。每次走到这里,他的目光灼灼,似乎点燃了整个寺庙的暗。木灵湘知道主持圆寂以后雾里必然会接任主持之位,也会离开大悲来到绝魂。
生于此,死亦于此。
木灵湘被雾里牵引着来到灭魂,院子里只有一扇很小的木门,推开木门,里面全是莲花。莲花在池塘里盛开着,这里的灵力充足,一年四季莲花都不会凋谢,仿佛以此来见证佛祖的佛光普照众生。
院子的三分之二全是池塘莲花,没有路,只有一座木桥。木桥将木门和禅房紧紧连接在一起,远远望去,禅房所在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这莲花之中。
“进去吧。”在走到禅房门口的时候,雾里突然出声,缓缓将木灵湘的手放开。
木灵湘歪着脑袋,很不解。“雾里哥哥不陪我进去吗?”对于主持,那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他慈悲和蔼,即是严肃也不会对木灵湘,因为她是女孩子。
想到这里,本来木灵湘是不会害怕的,可是昨晚和今早,雾里的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木灵湘很是不解。她甚至感觉到有些害怕。难道雾里的反常是因为主持?
那主持找她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木灵湘觉得脑子真的不够用,猜来猜去还不如进去直接问问主持,这样一想,又有勇气进去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雾里淡淡地说着,帮木灵湘推开禅房门。迎面而来的是淡淡地檀香味儿,混着空气中的莲香,让人的心静了不少。
木灵湘没有再看雾里,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雾里看着木灵湘走远,直到关上了最里面主持所在的那件禅房的门时,他轻轻地拿起了佛珠,转动着上面的珠子。“但愿,但愿你不要怪我。”似有些无力,又似丝丝后悔。
雾里叹着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眼睛,在地上打坐修行起来。
木灵湘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主持,您找我啊?您是从昨晚上就开始找我了吗?您也真是的,如果有事儿找我直接跟我说嘛,还用等到今早上吗。我昨晚上就可以直接过来找您报道来着。”木灵湘嘻嘻哈哈地边走边说着,小光头陪着瘦瘦的脸颊,活脱脱像一个滑稽的娃娃,大眼睛眨巴眨巴,灵动地转着。
“咦,你们是谁?”突然发现主持旁边还有两个人。
两人身穿白衣,与整个寺庙青灰色的僧服不同,白衣飘飘然。还有他们的头上有很长的头发,直到腰间。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似乎跟雾里差不多大,二十岁左右。女的应该也就比男的小两三岁,两个人看到木灵湘推门而入之时,眼睛冒着金光,愣愣地看着木灵湘,眼睛一眨都不眨。
主持在榻上打坐,听到木灵湘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浑浊无神的眼睛似乎预示着他的生命力。
虽然雾里才二十岁,可是主持却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头。
听说当年雾里的娘亲生雾里的时候就是因为是高龄产妇才难产丢掉了性命,那时候主持也快四十岁了,由此来看,此时的主持接近六十岁。因为失去挚爱即使出家仍旧消沉,身体日渐差,作古也不久了。
想到此处,木灵湘鼻子有些酸,想哭又不敢,怕惹主持伤心。
主持睁开眼后,微笑着看着木灵湘。“湘子,你来。”他向木灵湘招招手。
木灵湘乖乖走近,坐在了主持身旁。
“主持啊,他们是谁啊,一直盯着我看,怪吓人的。我可是脸皮薄得紧。”木灵湘有些抗议地说着,撇撇嘴,嘀嘀咕咕。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到来有啥企图。
想到这里,木灵湘颇有些不安,警惕地看着他们。
主持有些好笑地看着木灵湘,“湘子,他们是......”
“小主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呜呜......”白衣女子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眼睛红红,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红叶,你先起来。你这样子会吓到小主子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将白衣女子磕在地上的头扶起,也跪在她身旁,对着木灵湘也是一个重重的磕头,“尔等今日才来,让小主子受苦了。”
“臣,青草。”
“臣,红叶。”
“叩拜小主子。”两白衣人就这样又在地上沉沉地磕了一个头。
木灵湘愣了愣,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情况,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们长跪不起。
“喂,你们是谁啊,什么小主子啊,你们快起来,我......”木灵湘转过头看着主持,“主持,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他们......他们干嘛喊我小主子啊?”木灵湘有些惶恐。
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慌张地指着地上两个人。
主持慈悲地笑着,“湘子,他们便是来寻你的人。”他顿了顿,“你先让他们起来吧,我会慢慢将这一切告诉你。”
木灵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们先起来,起来说话。”
“臣,遵旨。”两人从地上站起来,站在木灵湘面前,低着头看地。
木灵湘有些觉得好笑:“你们干嘛一直看着地上?地上有花儿吗?那样专注地瞧着啊?”她笑了笑,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
男的眼睛炯炯有神,五官端正,一看就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
特别是他的嘴巴,一直都在微笑着。木灵湘很少见过这样的男子,应该说他不似人间男子,有一股脱俗凡尘的气息。
女的更是活力四射,灵动地眼珠子放着光一样看着木灵湘,时而眨眨眼,时而晃着头,严肃认真起来却丢失了那份庄重,活脱脱地像一个装成熟的小孩子。
细细打量着,身高不高,却像一个小精灵,可爱至极。
白衣女子听到木灵湘这样说,有些慌张,“不是的,不是的,小主子,是你说我们一直盯着你看你会害怕,我们才......才干脆低着头,不看你的。”
红叶歪着脑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咦,小主子,你怎么没有头发?”
木灵湘开始听着她说话觉得有些好笑,听到后面,有些尴尬。“咳咳,我在寺庙里,当然就是和尚了,哪里会有留着头发的和尚呢?”
白衣女子有些抗议,“谁说的,那些俗家弟子我看也留着头发呢,再说了,小主子又不是男的,算什么和尚,我说......”
“好了,红叶。这不是重点好吗,我们这次来是来接小主子回去的,你看你,每次都是这样主次不分的,我就知道不该跟你一起出来,笨死了。小主子是女子的身份只有主持知道,外人都以为她是和尚,真不知道你平时修习法术如何过关,竟然还能和我一样成为小主子身边的护法。啧啧,我可真是大开眼界。”白衣男子俯视着白衣女子,有些轻蔑地说着。
那名叫红叶的白衣女子,闷闷不乐,想发脾气忍了忍最终没有发出来。瞪着双眼看着白衣男子,似乎想用眼神秒杀他。
木灵湘这才听出了些什么,“你们说是来寻我的?”
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两人点着头,“哈哈,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主持带到了寺庙里,你们怎么知道寻的那个人是我,我可跟婴儿时期的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哦,而且你们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就能记得我长什么模样了?”
木灵湘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是疯了,难道这个世间真的这样的混乱不安了?看着六界挺和平的啊,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两个疯子。
看样子是太久没下山玩玩了,下次下山得去城里看看,顺便可以买糖葫芦吃,想到这里,木灵湘觉得很开心。她也不想再跟这两个人多做纠缠,还不如去逗弄二师兄玩儿呢。
“阿弥陀佛,湘子,他们确实是寻你之人。”主持突然出声,“那年冬日,我将你带回来之时你身上就佩戴着这个。老衲昨日已向他们确认过了,这确实是他们寻找之人身上佩戴之物。”主持将那手镯放在木灵湘手上。
那是一个很寻常见的铜手镯,若非要说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便是手镯上镶嵌着一颗黑漆漆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