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夜叹 第九章你可能是条龙

    点燃一炉香火，烟雾渺渺蔓延在屋子里。墙角的不夜草长得很茂盛，开了花，到了晚上灯火也不必点了。

    陆离坐在老道人对面，老道人闭着眼小憩，腰间的酒壶垂挂着。桌子上的紫砂壶里，冒着滚烫的热气。茶，刚刚泡好。

    陆离换了一身新衣裳，四方鬓梳得有模有样。此刻的容貌，确实和几年前不一样了。眉眼干净，多了点棱角，这样的容貌，在世间也是出众。

    他给老道人砌了一杯茶，茶不知名，只是茶。冒着热气的茶雾向他脸上吹来，他感觉脸有点痒。

    “师傅，请用茶。”陆离小心翼翼递到老道人面前，倒不是被老道人正经的模样吓得心惊胆颤，他主要是怕烫手。

    老道人睁开一只眼，瞧了他一眼，然后给闭上了。

    “这以前，我喝的可是云疆的桃花酿，品的是离阳皇宫里的供奉酒，现在只能喝这难咽的茶水，有些徒弟真是不肖啊不肖。”老道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这话，陆离听了可是恨不得泼他茶水了。

    他醒过来的这两天，老道人说最多的便是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苦，这苦是因为什么苦。陆离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因为他而引起的。他赔笑了两天，今天着实有点恼了。

    “啪”的一声响，陆离面前的小杯子被他滚落在地上，碎成两瓣。

    “师傅，我耳朵都磨茧子了。都是我的不对，给您添堵好多年，我给您跪下磕头好吧。”陆离这样说着，但也没打算真跪。

    老道人眼缝虚开，平静地道：“你倒是跪啊，这地板你这两天也擦洗干净了，不脏。”

    “.......”陆离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这脾性，还是没改，果然是为老不尊。他马上换了一副脸孔，笑嘻嘻道，“师傅，我衣服脏，跪了把地板蹭脏可不好。”

    老道人听了这话，陆离的脑门被他弹了一下，疼得陆离龇牙咧嘴。

    “陆离，你在这谷中已经十六年了啊。”老道人突然感慨道。自从小三日醒后，老道人对他的称呼也就变了，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是啊，这十六年您也没教我什么东西。”

    ......

    “但你可能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好久。”

    陆离没反应过来，脚下的碎杯子被他踢到了一边去。

    “师傅，您这是痴呆了嘛，都说上了年纪的人.....”这话还没说完，老道人白了他一眼，道：“我从清河里把你捡起就觉得你生非凡人，应做非凡事，成非凡业，但你没有识海，我约摸着你会早死，而且是被别人杀死。”

    陆离眼前一黑，这前半句倒是说得他心花怒放，话风一转，胸闷气短。

    “哪有师傅这样想徒儿的。”

    “是啊，但七年前你体内识海充盈辽阔，倒是让我大吃一惊。是否体内出现了异动。”

    陆离看着老道人的目光冲着他变得突然清明，甚至有些狂热，他就把当年识海里发生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当老道人听到龙侍这个名字的时候，面色惊变，脸色突然变得沉了起来。他自然知道只有龙族的君王才拥有龙侍，可是龙族早在三百年前神秘消失，那么眼前的少年的身份不会太简单。

    他面色阴沉是因为传闻龙族因逆天道，行不果事满族被屠，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眼前的少年如果是龙族后人，这世间也容不下他。

    “以后拥有龙侍这种事，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直到你变强。”老道人吐出了这句话后，脸色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陆离追问道。从他说出体内变化，再到龙侍，老道人的面容明显变化得很快，他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传闻三百年前，龙族因逆天道行不果事，满族被屠于雷泽，族中无一生还。”说到这老道人顿了顿，陆离面容变了一下，有些惊愕。

    “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龙族后人，三百年过去，而你现在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傅......”陆离想起中年男人在识海里和他说的话，突然有些不能接受。如果你的身份是龙族后人，那这人身从何而来，他的原形为什么从未显见。

    “陆离，我现在不能给你真正的答案。那个人在识海里和你说的话，自然有一些道理。也许，他在等你变强，你才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现在，你在东土大陆上，只是一只蝼蚁。”

    老道人拿起桌子上的茶酌了一口，茶虽然还冒着热气，但已经不烫嘴了。

    陆离沉默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如果传闻是真的，他的身份也是真的，那么在大陆之上，是否无他容身之所。但如果传闻是假的，他的身份是真的，他是否要寻找真相，找到他要的答案。

    “这十几年也是很久了。仙人谷已经不存在了，也许你该出去走走了。”

    “师傅，您这是要赶我走吗？”陆离从记事起就想着有朝一日早日出谷，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他每一次提出这个要求，都被老道人回绝了。现在，老道人却要让他走了，他心里有些难受。

    “万事变化无常，我原先让你待在谷中，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这些年，我想了想，也许是我错了。人，总要有些经历，才会成长。再说了......”老道人看着陆离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师傅......”陆离再次喊道，老道人的眼光有些闪烁，似下了决心般道：“我就要睡过去了，这一睡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也许以后会醒过来，也许不会。”

    “这是什么话。”陆离错愕地看着他，寻求着他的解释。

    老道人面容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流露，淡淡道：“我从没有告诉过你，仙人谷里的墓地其实是活死人墓，那些埋在里面的人其实都没死。他们只是睡了过去，等着重新醒来的那一天，但醒过来希望很渺茫。”

    陆离想起了七年前西陵区里的神木棺椁那对合葬的夫妻不见的事，现在似乎知道了答案。

    “西陵区里那座合葬墓里的人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

    “没错，不止他们，还有东陵区里的所有人都醒了过来。但，奇怪的是，这七年里我一直密切关注外界关于他们的信息，但这东土大陆之上，居然没有他们的一丝消息。这让我不解。”

    “那师傅您也会醒过来的是吗？他们能醒，您自然也会醒过来的。”陆离急切地问道，有急切的回答自己的问题。眼前的老道人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更老了。

    老道人笑了笑：“每个到了大限的修者，跨不过最后一个境界，只能以长眠的方式续命，如果能醒过来，不说长生，不说修为，也等于又重生了一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切看缘分。”

    一阵风从未关的窗柩里闯入，把那从不夜草吹得东倒西歪。

    屋里一片沉默。香炉里的香淡了，似乎即将燃尽。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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