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大郎,萧庭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
李大郎和那个贵妇人都穿着便装,可从种种配饰细节都能看出来,这两位是十足十皇家的人。这可不好,李大郎是李郎中的儿子,李大郎是皇家的人,李郎中自然也是,虽说这点子破事大家心里早就心知肚明,可毕竟没有挑明。
领导不想挑明,萧庭也乐得装糊涂,偶尔还能假装发发小脾气,和李郎中干上一架也没事,可今天这么一偶遇,以后想再装作不知道也难了,后面跟李郎中还怎么相处,是朋友,还按照君臣来?这其中的区别太大。
身份一变,很多事就不能像原来那么办了,有些话也不能那么说,顾忌太多。
李大郎却没有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孩子就是孩子,在受了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亲近的人。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李大郎就跑到了萧庭的跟前,抬着头望着萧庭:“萧叔叔!”
娃眼神可怜兮兮的,萧庭一看就猜出来了七八分,李敬业的伤八成就是这小子干的。
摸了摸李大郎的脑袋,蹲下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伤了人啦?”
“萧叔叔,我最近八成撞了太岁了,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来。”李大郎深深的叹了口气,低着头用脚在地上碾来碾去的,嘀咕道:“他们都不信我说的,可这次真不赖我!哎,反正要有人背黑锅,我也习惯了。”
萧庭给他的样子逗笑了,孩子还小,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以真假对错来论的,别人未必是不信他的话,而是真相没有意义。他最后那句话倒是说道了点子上,英公最疼爱的小孙子受伤快死了,这事总是要找个对等的人来背个黑锅的。他来背,可能是个最好的结果,是各方面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男子汉大丈夫,有了事就想法子解决,愁眉苦脸的不是个办法。”萧庭揉着萧大郎的脑袋道,小声道:“先不说别的,带我瞧瞧小英公的伤势去。”
“这是萧兰陵吧?常听陛下念叨起你,今儿个总算见了真人。”李大郎还没开口,那位贵妇人的声音已经传来过来。
“闻喜县子裴行俭,见过武昭仪,英公。”萧庭这边,裴行俭也先开了口。他知道萧庭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认识,免得萧庭尴尬,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听到‘武昭仪’三个字,萧庭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原来这位贵妇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武媚娘,果然是烟视媚行的,即便站在那不动,也透着一股子风情。至于稍后半步的那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子,自然就是英公李绩了,隋唐演义里的徐茂公就是以他为原型。
“兰陵县男萧庭见过武昭仪,英公。”都是便装,没太多讲究,萧庭一躬倒地行了个礼。
李绩面色疲惫,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武昭仪微微一笑,道:“我和忠儿也没带仪仗来,两位不必多礼。巧了,适才孙老神仙还提到了萧兰陵,你要是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一边说,一边用商量的语气,问李绩:“不如让萧兰陵去给敬业瞧瞧?孙老神仙也说了,逍遥派有不少奇妙手段,萧兰陵或许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
李绩神色复杂的望了李大郎一眼,又有点疑惑的瞧瞧萧庭,没说话,深深一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然后转身朝府里走去。
“还不快跟来。” 武昭仪冲萧庭和裴行俭招招手,随李绩重新回到府中。
“走。”萧庭牵着李大郎的手,和裴行俭一块朝府里走去。
路过门房的时候,看门的那家伙忽然冒出来,跟在后面满脸紧张的赔笑:“小的吃屎眯了眼,爵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莫要朝心上去。”
萧庭笑笑没说话,裴行俭道:“哪里话,你也是尽责,这是我和萧兰陵赏你的。”一边说,一边把刚才那颗珠子又递了过去。
这次门房老兄却没推辞了,二话不说把珠子揣在怀里,如释重负道了声谢,重新闪回到门房里。
“萧叔叔,他得罪您了,您还赏他?”李大郎是个挺聪明的娃,跟在旁边听了两句话,就瞧出了大概情况。
“他刚才怕担责任,不让我进去,现在有贵人请我进去,他心里怕了。我要是不赏他点什么,他还以为我记恨上了他,以后要是跟我使绊子,在英公跟前说我坏话,岂不是麻烦?”
“他一个门房,也敢?”李大郎眉头一挑:“萧叔叔,您不能连个门房都怕吧?”
典型的小孩想法非黑即白,萧庭和裴行俭都笑了,萧庭呵呵道:“不是敢不敢怕不怕的事,我好歹也是个男爵,还真跟他一个门房计较这点破事不成。赏他点好处,省的他担惊受怕的,我日来来往英公府上也方便,于人于己都没坏处。别总想着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家怎么样,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的用处,能用的就为我所用,这叫做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李大郎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重重一点头:“恩,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萧庭一边走一边问:“趁着没旁人,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哎,比上次还冤,其实我本也是想……恩,团结,对,团结他来着。”李大郎挠挠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边。
过程很简单,英公带着李敬业进宫,皇帝找英公单独对奏,李敬业无事可做,由内侍伺候着在外面等。李敬业也是经常来太极宫来惯了的,等了一阵有点急了,就让内侍带着他到太极宫里的演武场去。
所谓的演武场就是个大院子,平日皇子公主就在这里练武,李敬业来的时候,正巧李大郎在这儿练射箭,一连几箭都射偏了,李敬业看见,很是鄙夷的冷笑了一声。
这两小子是认识的,李大郎听背后有人冷笑,回头一看,是小英公来了。李大郎心想这是未来的英公,不能因为人家冷笑一声就对人家怎么着,何况自己的箭术的确不咋样,于是就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李敬业也是个爱显摆的,说什么箭不是你这样射的,我来教教你。二话不说,从边上的箭囊里抽了几支箭,啪啪啪一通连珠箭,全部正中靶心。
李大郎看的心旷神怡,还真就跟他请教起箭术来。
能让李大郎谦虚求教,李敬业还是挺得意的,他也不藏私,跟李大郎谈的吐沫星子四溅,两个娃从箭术就谈论到了武艺搏斗什么的。
箭术还好,有个靶子可以射,但武功格斗这种事,空谈可不成,必须要动手。两个娃平时都是身娇肉贵,侍卫们跟他们动手都陪着小心,他们也不傻,知道那是侍卫让着自己,所以总觉着不过瘾。好不容易找到个‘势均力敌敢下狠手’的,顿时技痒,拉开架势就切磋了起来。
李敬业文武双全的名头不是盖的,几下子就放到了李大郎,傲然道你这功夫差太多了,干脆你动兵刃吧,我空手。
都是男孩子,受不了这种激,李大郎还真傻呵呵的找了把刀。他多少留了个心眼,刻意挑了一把生锈的钝刀子,还给李敬业拿了一件皮甲。李敬业哈哈一笑,极为豪爽的把皮甲给丢到一边,冲李大郎勾勾手指,笑道穿甲的不是好汉。
李大郎也不是白给的,有刀在手完全不一样,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一刀在那位勇敢的小好汉胳膊上拉了个口子,见了红。
都是从小学武的人,见点红不是大事,叫太医来包扎了一下事情就过去了,李敬业临走的时候,还说你这刀法也不行,要是我动手,这一刀少说卸你条膀子。大郎啊,你还得练。
“哎,我当时也是被他气着了,不然不至于收不住刀,萧叔叔,您可不知道,这小子狂得都没边了。”
李大郎气闷道:“不过,他要是真死了,您说,是不是就等于是我害了他?”
“你想他死嘛?”萧庭问。
“当然不想,他虽然狂了点,可人不算坏,还教我武艺。我当时是气,可现在想想,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早知道这样,当时再气也不该动刀子。”李大郎摇头道。
“那不就完了,比武切磋,受伤在所难免,这不关你事。”
“我也明白这道理,可我还是不舒服,宫里人现在都说是我害了小英公,有些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往不一样了。您可不知道那些下人有多势利眼了,气人的狠。所以刚才我瞧您赏那个得罪您的门房,心里才觉得奇怪。”
“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你地位高了,他们自然巴结你。你一个当主子的,犯不着去猜他们的心思,显得你落了下乘,跟他们一般见识。”萧庭道。
“不光是下人们。我自己也是难受的,我和李敬业从小就认识,他要是真死了,您说我算什么人,亲手杀了自己朋友?”
李大郎拉着萧庭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萧叔叔,您本事大,求您给他救活过来吧,就当是帮帮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