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轿内,涂曼芬往外看去。
只见一路上游廊曲曲折折,往来下人仆妇安分守己,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中的气象远强于安平侯府。
涂曼芬捏住手中帕子,使劲抿了抿嘴,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会见到徐婉真,一定不能露了怯。这忠国公府是好,但当家主母也不是她。自己虽然也不是嫁的嫡长子,但好歹也是嫡子不是?
忠国公府二公子,也不过是名头好听。其实,也就是个庶子而已。听说,还被国公夫人虐待了好些年,最近才有了些声息。
软轿到了致远居门口,银屏扶着涂曼芬下了轿,桑梓在前面领着路,一行人往院中走去。
入目之处,是一座绘着山水爬满蔷薇藤蔓的影壁。青翠的枝条迎风挥舞,衬着水墨壁画更多了几分鲜活。右侧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池塘,里面养了一池睡莲。夏末才开过花,但并未见着残枝败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切,都显示着女主人的悠闲自得,看得涂曼芬心头酸涩。这才刚刚进门,就有这么好的景色,徐婉真在这府中过得实在太好了!
只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涂曼珍的身形如羚羊一般灵活,从影壁后转了出来,看着涂曼芬笑道:“听到姐姐来了,我便赶紧出来迎!这不,可赶巧了。”
说着,涂曼珍挽住她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便道:“姐姐你才进门,不知道这个院子有多大。方才我去后面逛了一圈,那个湖比我的院子还大!”
涂曼芬勉强笑道:“是吗?表妹过得真不错。”
涂曼珍哪里懂得她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大大咧咧道:“可不?要我说,这名字取得也真不错。致远居,听上去就很舒服。表妹说是她取的,表妹夫便同意了。姐姐你书读的多,你说说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涂曼芬涩声道:“出自诸葛亮五十四岁时,写给他儿子的《诫子书》。”
她随着涂曼珍一路前行,眼前视野开阔,入目之中一景一石、一桌一椅均有章法,古拙沉稳之中,又透着自然的野趣,令人感到心胸舒畅。
再细瞧在行走间悄然无声的仆妇。无论老少,她们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发髻上的银簪素钗彰显着主家的富裕大方。她们面容安定,那是对主子极有信心,才会出现的神情。
涂曼芬心头一动,仔细打量起在前面带路的桑梓来。她一身藕荷色绣缠枝纹绫裙,上衣是滚了云边的半臂,手腕上的镯子,水头比自己身上用的玉佩还要好。发髻旁边插的发梳是白玉质地,旁边还点缀了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她在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说桑梓是徐婉真的心腹丫鬟。但这通身的打扮,若是置换成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嚼用一年了!
而且,她这样装扮起来,只见清雅不见豪奢。区区一名丫鬟能有这样的水平,只能说明她的主子更加高明。
再加上“致远居”这个名字,没有大心胸,怎能起出这样的名字?这还是由徐婉真自己做的主,显见她的夫君对她的信任和宠爱。
进门以来的所见所闻,处处让涂曼芬震惊。到了此时,她已经兴不起要和徐婉真一较高下的心思。
人们之所以会互相比较,那是在和差不多的阶层之间。比如丫鬟之间的较量,姨娘中的明争暗斗。当差距太大时,哪里兴得起较量的心思?还从未听说过,丫鬟竟然要去和当家主母一较高下的事情发生。
涂曼芬此时的心情,便是发现无论在身份、夫君、银钱、居所上,徐婉真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不止是一个档次。
这让她怎么去计较?真要较真,只会显得自己更加低微,自然无从比较,也无从嫉恨了。
涂曼珍不知道,就着短短几步路,涂曼芬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兀自叽叽喳喳着:“刘祺然说明日就来接我回府,我才不回去哩!这里挺好的,地方宽敞得很。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府里挤死了,只有婆婆的院子里才大一些,还有一个小湖泊可以乘凉。”
“曼珍,你怎么能直呼夫君的名字。”涂曼芬教训她。
“这有什么?”涂曼珍满不在乎道:“我都这么叫他的,不然叫他什么?”
涂曼芬看着她一脸的不以为意,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只有被夫君宠爱着的女子,才有这样的神情。
往日她还担心着,以妹妹的性子不能适应平国公府复杂的后院。但其实,当女人有一个护着她的夫君时,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眼下看来,不能适应后宅生活的,反倒是自己。
徐婉真盈盈站在院中,看着款步走来的两姐妹,嘴角含笑。
在涂家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对曾外祖父充满了儒慕之情,对知书达理的李氏也很有好感。
长辈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既然如此,都嫁在京中的涂家两姐妹,自己不妨多走动走动,有余力也能帮助一二。
“曼芬表姐可算是倒了,曼珍都等不及了。”徐婉真迎上去,“我在花厅摆了茶点,不如先坐坐歇歇脚?”
涂曼珍不依道:“姐姐才刚来,有什么好歇的?不如我们去后面游湖,我正是等着姐姐来了才好一道游玩哩!”
徐婉真微笑道:“你活蹦乱跳的自然是没什么好歇。也不问问大表姐,她如今可劳累不得。”
“当真?”涂曼珍吃惊的放开涂曼芬的手臂,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微红,一声怪叫道:“姐姐有喜了?连婉真表妹都知道了,怎地也不遣人告诉我一声。”
涂曼芬羞涩的点点头,忙道:“你轻声些!夫君说了,未满三个月不能说出去。表妹这里,也是昨日送绢花过去,才凑巧知道的。”
“妹妹恭喜姐姐啦,总算是盼来了!”涂曼珍嘻嘻笑着,为涂曼芬感到高兴。只要有了生育,姐姐在婆家就不会那样憋屈了吧!
徐婉真在旁听着摇摇头,这两姐妹实在是想得太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