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 第三十九章—突如其来的爱情

    朗棣认为自己喜欢景善，这种感情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无意间种下封印，那时便已萌芽。

    他以野兽的姿态穿行山林，寻找着父母留下的踪迹，攀山越岭，抓住风头嗅闻风尾。那时候，他偶尔会想起她。

    没有原因，没有具体的目的，就像他会本能地对月长啸那样，他也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那些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点点滴滴。

    他记得她用双手把他抱起来，放在膝头，轻柔地一下一下抚摸他的颈后，也会调皮地拨弄他的耳朵。

    他记得她找他聊天，诉说被父母忽视的寂寞，那些人类孩童的小小烦恼，说完以后觉得打扰了他，很是抱歉，狠心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让开他。

    他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开他，高高兴兴地挥手说再见，承诺放学就会回来，要他乖乖地等着她，一定要乖哦，那她就会送他一个超级棒的礼物！

    ……

    朗棣站在淋浴的水柱中安静地睁开眼，心想，他到如今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他抬高一只手，五指张开，瞧着水流从指缝间倾泄而下，使劲握紧拳头，却怎么握不住淌过肌肤纹理的涓涓细流。

    他又低头看了看□□地踏在浴室地面的双脚，十根脚趾随着心意抓紧、松开，脚后跟提起又重重踩下，热水四溅开来。

    依次活动从颈项到肩背的关节，听到一阵炒豆子般“噼噼啪啪”的脆响，朗棣对这具脆弱的躯体仍然不是太满意，但比起当初已经能接受许多，待在景善身边可以更好地控制五感，每天早晨的“晨练”也能助他更快熟悉自己的人类形态，学会利用它来战斗。

    朗棣捏紧拳头，努力回忆最近那一次战斗，他的记忆在半秃男人刹车以后出现断层，再醒过来时已经抵达天通苑，中间发生了什么只剩一片空白。

    简直是奇耻大辱，朗棣不懂这个词，但他此刻正是这样的心情，他怀疑自己是战斗中途出现感官过载，失去了意识，因此本能地逃向景善所在的地方……而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临阵脱逃，还是对一个轻易就能战胜的孱弱对手，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们族群的天性便是睚眦必报，所以朗棣理所当然地决定报复，而且手段升级，如果上一回他只想吓唬那辆宝马车的主人，下回，少说也要废了他们的坐驾。

    至于怎么废，还得研究研究，朗棣这段时间如饥似渴地吸引人类社会的各项资讯，一半是因为他的“远大”目标，另一半则是为了景善。

    隔壁房间的门终于如他所愿地打开，景善拎着洗衣篓走出来，也第一时间如他所愿地望进浴室。

    “又不关门！”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着红，红得快冒烟了，飞快旋身往楼下跑，“你到底什么毛病！？”

    朗棣咧嘴一笑，直接从水柱下湿淋淋地走到门边，抬起一条胳膊撑住门框，饶有兴趣地注视她奔跑的背影。

    她比小时候头发短了许多，身量变高、变重，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变化，或者有，他也分辨不出来，毕竟在他眼里人类都差不多长着同一副面孔，他只能用嗅觉鉴别他们。

    他喜欢她的味道，隐藏在虚假的化学气味底下她本身的气息，像雨水过后初初放晴的天，有水气、暖意，和很生嫩的植物香气。

    朗棣想要了解人类，他们的社会规则，他们的情感联系，除了躯体，他想要自己的头脑也更接近人类一些，学会如人类那样去思考。

    因为景善接受了他是狼人的事实，依然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必须用同等的尊重来回报她。

    他们族群的天性除了睚眦必报，也是有恩必报。

    …………

    ……

    全自动洗衣机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景善趴在洗衣机盖子上出神，过一会儿，听到客厅里传出电视的声音。

    她知道是朗棣下楼来了，最近他突然迷恋上看电视，在沙发上的老位置能一动不动地坐满十二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准时去睡觉。

    单从外表看，他一天比一天正常，除了每天晨练坚持不肯走门而是跳窗，以及像孔雀开屏那样，千方百计在她面前炫耀展示自己的裸ti。

    但景善当然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她肯定他有病，就在一周前他亲口向她承认过，能让一个精神病人敞开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她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信任，多么沉重的责任感。

    景善感动于朗棣对她的信任，所以她在最初的惊怖过后便不再怕他，精神病人无故伤人的新闻虽然层出不穷，她还是愿意相信朗棣，他不会伤害她。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幸出现意外，她还有手环这道保险。

    总之景善不担心朗棣，她这几天也没闲着，遍查资料，判断他的妄想症属于轻度，也即所谓假性妄想症，她的教科书里简略地提过，这一类病人有自残倾向，只会伤害自己，对别人却是无害的。经由心理疏导辅以药物治疗，有很大的可能性痊愈。

    她相信朗棣会在专家诊治过后恢复正常，不再以为自己是狼人什么的，所以她略为忧愁，却并不焦虑。比起朗棣的病，这些日子她更悬心自己的心理状况。

    还是那个问过千百遍的老问题：她是不是喜欢他？

    第一缸衣物洗完，鸣叫声打破了景善的思绪，她打开盖子，一件件捞出衣物，抖直了，机械地挂到晾衣架上。

    喜欢一个人有些什么样的表现呢？她以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没有案例可以对比，她身边的两对情侣：苗苗和陈渭，安期学姐与她神出鬼没的男朋友，这两对似乎也不具备典型性，不能拿来作为正常普通情侣的范例。

    如果先不深究她“是不是”喜欢，而是直接假设“她喜欢他”呢？景善从洗衣缸里捞出陈渭那条棉质家居裤，上面的污渍已经清洗干净，她又嗅了嗅，只闻得到洗衣液的茶香味。

    她把这条裤子抻直了搭在晾衣架上，心想，就像陈渭说的，她本质上真的是一个理性的人，所以，她认识他以来所有那些不理智的行为，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她为什么喜欢他呢？满打满算他们认识了十天，住在一起九天半，这样的时长无论如何不符合世俗日久生情的定义，那就只能是一见钟情了。

    回忆朗棣当初犀利的流浪汉造型，景善打个寒颤，赶紧又去想他洗干净以后，在酒店里第一次露出污垢底下的真面目，还有穿上剪裁贴身的西装，显得英姿勃发，有一种精明强干的性感，半点也不像个精神病人。

    所以……都是因为他的脸？

    景善哀嚎，她以前不知道她是这么大一个外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