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挽弓太用力,筋脉如同再断了一次那般疼。
不过程宁向来不爱示弱,她只是将手往背后藏了藏。
卫宴洲将两人的动作收入眼底,原本的阴鸷变为勃然大怒:“你不过是为了报复谢氏随口栽赃,王喜,将她带回去!”
王喜硬着头皮:“娘娘,奴才带您回营帐。”
傅佑廷当然看不过眼,当即就要护着程宁:“你凶她做什么?!”
“朕的爱妃,还需要傅爱卿护着不成?”
那边谢之云也火上浇油:“傅将军这神色,对熹妃娘娘还真是一如往日的爱护啊。”
“你不用添油加醋,”程宁看谢之云的眼神里淬了冷:“我程宁行得正坐得直,今日只是——”
只是她在那一刻太过担忧,因此什么准备也没有做,才叫谢之云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她的语气太冷了,令谢之云不禁打了个寒颤,要说的话也憋了回去。
视线划过卫宴洲,他守在谢轻漪身边,眉眼藏着深重的戾气。
他不信她。
不信她对谢之云的指控,甚至觉得她在挑拨事端。
没来由的,程宁感觉胸腔坍塌了一块。
也许是为了打破这如同肃杀一般的气氛,太医适时地出声:“惠嫔娘娘的伤势看似惊险,不过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需要转移到床上尽快拔箭——”
“陛下,”谢轻漪握住卫宴洲的手,凄凄惨惨地哭:“臣妾好疼。”
卫宴洲收回目光,轻握她的手:“朕带你回去。”
说罢,不顾谢轻漪身上满身血污,打横将她抱起。
谢轻漪乖顺地依偎进他怀里。
程宁在面前挡住了路,他擦身而过,肩膀撞了程宁一下。
刚好是右胳膊,若不是傅佑廷及时扶住,疼的她差点站不稳。
傅佑廷又要发火:“你——”
“算了,佑廷哥。”程宁拉住他。
佑廷哥。
卫宴洲擦身而过的脚步一顿,杀意如同利刃一闪而过。
卫宴洲走后,谢之云卸下嘴角笑容,阴恻恻看着程宁。
突然他凑近程宁小声道:“熹妃娘娘,还有好日子过的时候,就收收心,少管闲事,不然哪天牵连别人,您也不乐意见,是不是?”
这威胁,听在耳朵里多可笑。
程宁其实想说不用威胁她,因为卫宴洲站在谢氏那边。
但她的手太疼了,疼的说不出来话。
谢之云走了。
王喜躬身在一边,见程宁一动不动,着急的不行。
可是她面色惨白着,他也不好出声催。
傅佑廷道:“找个太医看看你的手,你过去那干什么?”
程宁抬步走向李飘。
她已经死了,血污在唇边凝成黑色的血块,可一双眼睛大睁着,瞳孔里仇恨未消。
死不瞑目。
程宁蹲在她旁边,打量她,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
“娘娘,死人污秽,还是随奴才回去吧.....”
程宁如同充耳不闻,她缓缓抬手,将李飘的睫羽盖住,给她成全了一个体面。
良久她站起来,双腿酸疼,却露出一个笑:“我看着她,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
傅佑廷唾骂:“说什么呢?别诅咒自己!”
王喜更为惊惧:“娘娘,不会有那一日的。”
“走吧,你们别跟着,我想自己逛逛。”
皇帝遇刺,狩猎是进行不下去了,守卫禁军一伙儿全在紧急防备。
就连傅佑廷身为武将,也要去帮忙。
王喜那是真难办了:“娘娘,陛下请您回营帐呢。”
“我有几次好好听话?”程宁冷笑:“不差这一回,他要罚便罚。”
说完一个人沿着林间小道走。
王喜拦不得,又不敢用强,只得将春华送过来,又找了人在后边盯着,吩咐了不许打扰。
春华已经听说了方才的事,愤懑不已:“陛下怎么一口断定是娘娘您陷害谢氏?怎么就不能是他们合谋在先?”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谢之云和那个大理寺的差役说话,可是周阔看见了呀!
对呀!
“娘娘,叫周阔来佐证不就好了?”
程宁在自己唇间比了个嘘:“别再将周阔牵扯进来了,若是周阔也牵扯进来,他的下场会跟那个大理寺差役一般。”
卫宴洲只是偏心谢之云而已。
否则程宁如此指控,不会连叫个人去核查都没有,只一味地呵斥程宁。
到底是谢轻漪的苦肉计入了他的心。
“可是——娘娘您都是为了陛下好啊。”
“人有时候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程宁拨开一片叶子:“站在他的角度,谢轻漪更为豁得出去。”
春华不懂。
但是方才来的时候,她远远看见卫宴洲抱着谢轻漪,是呵护备至的模样。
后宫的天,大抵是真的要变了。
越走越偏了,日头已经西斜,她不禁害怕:“娘娘,咱们去哪儿?”
“我记得前头有个野庙。”
程宁的方向感一向很好,狩猎场她来过太多次,每次都是打马而来。
曾经无聊时,她曾漫山遍野的跑马。
所以知道这里面都有什么。
野庙?
“既然是野庙,想必很小,娘娘去那儿做什么?”
若是要上香,燕京到处都是大寺庙,找个小庙做什么?
而且——
“娘娘,整个燕京城都知道您最不信神佛,您从前还敢对钦天监口出狂言呢,这会儿怎么?”
春华说到这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程宁步子顿了顿,继续用左手拨开面前的障碍。
她苦笑一声:“大体是心灵无可依托的时候,就要找些东西来信一信吧。”
不然满腔惶恐,从何处消解?
她是不信神佛,但是就在刚刚,李飘举着剑如同厉鬼索命一样看向卫宴洲的时候,她着实吓着了。
李飘像冤魂,具象到那几个被卫宴洲杀鸡儆猴的富商;
除夕夜命丧烟火案的百姓;
还有李连北李年等六十多条人命。
他那么狠,会不会真的有一天,那支箭钉入的是卫宴洲的胸膛?
再绕过一条青石板作桥的小溪,终于到了小庙。
入目有一颗巨大的菩提树,菩提枝丫疯长。
下头是程宁说小庙。
皇家重地,香客几乎没有,里面只有几个带发修行的老师父。
老师父见了程宁,有认出的:“程将军。”
程宁少时躲懒,曾在这儿没少蹭过地儿躺。
道明来意,她被领到静室。
“求平安扣,需得诵经十个时辰,平安扣由香火熏陶,方可带走。”
春华讶异:“十个时辰?娘娘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这平安扣求给谁?”
求给谁?
不可说。
程宁跪在蒲团上,面朝神佛,用了她平生最大的虔诚,为一个人求平安。
双手合十在胸前,能见她右手明显在发着抖。
香火缭绕,山里入了夜。
一夜过去,庙里响起钟鼓的撞击声。
老师父走过来,取了平安扣放在程宁手上:“所愿皆所得。”
平安扣血红,落在程宁的掌心,繁复地结成一个‘安’字,坠着流苏。
春华扶她起来时候,程宁的膝盖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一软又跪了下去。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相携离开。
人走后,另一间静室门开,南熵面无表情,手上却也握着个平安扣。
“主子,你这个是为程宁求的?你念经文的时候我不小心听见了。”
南熵一声嗤笑:“兴许你听错了呢。”
他反手将平安扣挂在了自己衣服上。
下属越发不解:“不送出去么?”
被南熵森然地瞥了一眼,便不敢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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