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都看的什么书?”云舒好奇。
“拿到什么看什么,漫无目的。书上说人类的痛苦来自于永不停歇的欲望和追求,可是像我这样,只为爱而生存,没有什么追求的人,也并不觉得幸福。”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空茫,叹息,“怪不得这世上的爱情总会败给现实,金钱,亦或是时间,纯粹的爱情又有几个人能只靠它活下去。幸运的是,这个观念对我来说与生俱来,我无需经历挣扎,抉择,只要去爱就可以,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云舒想了想,温声说:“我好像没有你碰到的这些问题,我只要跟随教授做科研就行了,好像也很充实。”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做科研你还想做什么?”元景柔和地看着云舒,也许是因为特殊的程序设定和构造,他的神情总是让人觉得无限包容和温暖。
云舒摇摇头。
元景微笑:“这样也好,不去想那么多。也许人类的痛苦并不是来自于欲望和追求,而是来自于思想。我其实也不应该看那么多书,那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只会成为我的包袱。”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斜对面是一处街心公园,不少保姆照看着自己的小主人在草地上玩耍。与类人机相比,廉价的家庭保姆总显得那么笨拙和机械,甚至有几个老旧的保姆,裸露在空气中的颈部和手部的仿真皮肤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钢造结构,而他们却浑然不觉,只知道忠诚的去执行主人的命令。
云舒循着元景的目光望去,就看到这样一幅喧闹的场面。元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些家庭保姆对人类而言只是机械罢了,他们不怕疼不怕痛,只要没到报废年限,修修补补都能用下去,他们没有思想,只用执行命令就可以。有时候,我反而羡慕他们。我们对人类而言,又何尝不是机械。”
云舒有些不赞成:“他们的确是机械,只不过外形做的像人类而已。但我们是有思想的,怎么能称作机械呢?我们是有类人身份证的。”
“类人身份证终究不是身份证,不过是人类的游戏,一面提防,一面安抚。”他目光柔和的看着云舒,“像你这样保留一份天真也好,看的太清楚也只是庸人自扰。”
云舒沉默了片刻,说:“可能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有不同吧,我反而很庆幸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她低头看了看腕表,“快下班了,你快去接元助教吧,谢谢你请我喝咖啡。”
元景起身:“别客气,一道走吧,我也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纪容刚整理好实验资料就看到云舒进来,对她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云舒点点头。
家中实验室里关于缓步动物的研究已经有所突破。云舒路上就已经订好外卖,回到家里两个人匆匆吃过饭,就埋头到实验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几近深夜,纪容拿着多月来整理出来的资料凝眉思索,低声对云舒说:“缓步动物之所以有超强的生命力,并不是因为它能在各种极端的环境里不受伤害,而是因为它具备比任何物种更强大的基因修复能力,这种修复能力甚至比人类强上数万亿倍,如果能弄明白它的修复机制,运用于人体,那么人体的自愈能力将会大大提升。”
云舒点头,接着道:“而且这种修复机制,应该可以避免人类dna修复出错的状况。但要找出这种机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可能还要花上几年的功夫。”
纪容眸光动了一动,内心蓦地有一丝烦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研究,争分夺秒,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内心底里锥心刺骨的两个字,让他瞬间悲恸难抑。
云清……
他双手支撑着桌子,无声地喊出两个字,目光投向角落里的暗门。
“教授,您怎么了?”觉察到纪容的不适,云舒快步扶住他。
纪容摆手:“没事。”抬头看了看墙面上挂着的古老摆钟,对云舒道,“夜深了,你去睡吧,我再等等。”
“我不困,我陪着教授。”
纪容却有些无力地对她挥手:“去睡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云舒默了片刻,才转身上楼。
纪容坐回椅子上,墙面上古老的摆钟,发出滴答的声响,在静谧的深夜里异常清晰。他想起那个热情明朗的少女,隔着漫长的不可追溯的时空,似乎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自己才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可总是有一种时不待我,垂垂老矣的力不从心感,而那个女子还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
那些深切而隐秘的记忆,并不需要刻意的回忆,此刻竟是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空,萦绕在耳边的,是热情的少女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整天缠着他,没羞没躁:“纪容,你发誓,你永远爱我,不背叛我。”
夏日的傍晚,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燥人的热气,蝉鸣声似乎永不停歇,空旷的操场上零星分布着几对地下小情侣。他站在树荫下,被缠着没法,顺着她说:“我发誓,永远爱你,不背叛你。”
少女露出狡黠的笑意,唇角边小小的漩涡显得娇俏而有灵气,似乎又想起什么,她挽起他的臂弯继续胡搅蛮缠:“你发毒誓,你要是背叛我,全家死光光。”
他不由一愣,随后点着她的脑袋:“你傻不傻,我们要是结婚了,你也是我家人啊。”
“没关系呀,反正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她嘀咕着,催促他发下毒誓。
这样一个热烈的拿生命来爱的女子,要求另一半的爱也是绝对的,专一的。果然婚后也时常对他耳提面命:不准看美女,不准和别的女人有亲密接触,不准对除了我之外的女人好……却忽然有一天很认真地对他说:“如果年纪大了,我比你去的早,你就再找一个女人好好照顾你。”
他含笑打趣:“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大方?”
“因为我不想你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伴你,照顾你,让你生活的开心。”她转而笑了笑:“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大方过,死了总要大方一回吧?”
这样的言语此刻想起犹在耳边,然而却早已隔了遥远的不可跨越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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