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着,我们先回去”
事情谈的差不离了,包培刚率先站起身要说告辞的话。
“您干嘛去?今儿您可走不了”
李学武笑着起身拦住了他,玩闹道:“我们李主任都交代了,中午要打您的埋伏”。
“今天不行,今天还有事呢”
包培刚一见李学武要留客,便摆手道客气道:“咱们合作还长着呢,以后机会多的是”。
“以后是以后的,这次意义非同一般,咱们必须得喝一杯”
李学武很有诚意地说道:“您来之前我们李主任都安排好了,也不往远了去,就在厂招待所”。
“包主任,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他笑着托住了对方的胳膊道:“李主任老早就想跟您喝一场了,老是没机会,上次从津门回来就埋怨了我一次,这次您别叫我为难”。
“哎,学武,咱们之间是朋友”
包培刚按着他的手道:“我能跟你装假嘛,我能跟李主任装假吗?真有事,我们下午还有个会呢”。
“那这样,正经工作不能耽误”
李学武看了看景玉农,又对着包培刚劝道:“咱们吃饭,酒不喝,饭总不能不吃吧”。
“包主任,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您得尝尝我们厂大师傅的手艺,我吹的不算数,您尝尝!”
“学武啊,这么客气干嘛呀!”
包培刚苦笑着看了看随行的两位副主任,被李学武托着手走不了,无奈道:“咱们不是外人吧?”
“那一定的,咱们是朋友啊!”
李学武按住了他的胳膊正经地说道:“到朋友家了,正经的了,大中午的我要是让您这么就走了,那我们厂以后可没法出去交朋友了”。
“您说,您是不是嫌我留不住您,或者看我诚意不够?”
他故作着急地对景玉农使眼色道:“景副主任,您倒是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包主任,我们李副主任可诚心!老早就说您够义气,是好朋友!给个面子吧——”
她是女同志,又是厂领导,这话说出来可够份量。
包培刚苦笑道:“千万别这么说,这整得我们好像多么不近人情似的,哈哈”。
他转头对着周副主任和凌副主任无奈道:“盛情难却呀!怎么样?我说了吧,咱们那会开不成了”。
“哈哈哈——!”
凌副主任笑着接话道:“不是您说的嘛,来轧钢厂是交朋友的,现在怎么走,朋友说话留客了”。
“真就是的,凌副主任说的对”
李学武伸出手与对方握了握,相见恨晚似的道:“咱们初次见面,但不耽误咱们交朋友,凌副主任”。
“是,包主任就是带我们交朋友来了,咱们是朋友!”
凌云心里赞叹李学武的八面玲珑十分厉害,手上和嘴上却一点都不慢。
“我们包主任可经常提到您,后浪凶猛,青年有为,咱们互相学习啊”。
“我跟您多学习!”
李学武笑着道:“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跟包主任有缘,更有缘认识您和周副主任,咱们今天高兴高兴”。
“是吧,包主任——?”
“哈哈!我就说你不能信!”
包培刚同景玉农说了两句,被李学武问及,点着他说道:“还是要打我们的埋伏”。
“这您可不能怪我,李主任吩咐的,您得找他呀!”
李学武站在景玉农的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今天我可就等着看您跟我们李主任大战三百回合了!”
“你呀——你呀——!”
包培刚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率先走出了会客室,与景玉农一起往楼下走,他知道今天走不掉了。
李学武则是走在后面,陪着信用社的两位副主任,边下楼边说着闲话。
你想吧,大中午的,就算是对方下午真有工作,轧钢厂能不留客?
对方越是有事才越要留,这样才显得真诚和实在,不然你以为包培刚为啥说下午有个会啊?
都是“好朋友”了,成就自己的同时也要成就朋友。
轧钢厂这边主动留客,他要是顺嘴答音,直接就应允了,是不是就有点不值钱了。
他自己这边且不论,要是直接答应了,那轧钢厂这边是不是感觉差点意思。
只有他说了下午有工作,有会议要开,才能制造借口与轧钢厂拉扯推脱。
要赶上二五眼的,他一推脱你就顺着说了:啊!既然包主任说有事,那咱们下次吧。
屁的下一次,就你这么抠,下一次谁还敢跟你合作,一顿饭都请不起?
他说有会就真有会啊?
他还说他清正廉明,一心为公呢,你信吗?
李学武反正不信,他作为委办主任就是干这个的,在一个屋里,不能叫景玉农一个女同志开口留客。
那成啥样子了,对方也不敢留啊,那不成故意撵人家走了嘛。
说有会,人家说的是自己人有个会,自己人都在这了嘛,你都请到了不就行了嘛,这还用教?
他说不喝酒,你就说要吃饭嘛,到了饭桌上把酒打开,他还能硬捂着酒杯不让倒咋地?
没这么不近人情的吧?
兴许啊,他是真不愿意喝,尤其是大中午的,下午醉醺醺的回去实在是不好看,给下面人没好印象。
可是呢,这个时候的公对公交际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去人家单位,人家要不留你,你没面子。
人家要是不把你喝倒了,喝好了,喝醉了,人家没面子。
李学武留包培刚喝的是酒吗?
是面子,是双方合作的面子。
所以当一行人在楼下上了车,直奔招待所,刚一进招待所大门,便见着李主任站在楼下等着了。
嚯!这面子可老大了!
李怀德也不是专程为了等他们而站在楼下的,但要做出这个样子来。
他是从主办公楼走路过来的,就为了活动胳膊腿儿。
二一个是为了跟同行而来的经管组组长吕源深谈谈经济工作。
三一个是春日里阳光正好,站在招待所门前暖洋洋的,比去大厅里等着舒服,看着还有面儿。
“哈哈哈——!李主任,太客气了!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包培刚一下车,便哈哈笑着紧走两步与李怀德握上了手。
轧钢厂一把手在楼外面接他,这是上面大领导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即便是知道对方可能就是顺路,或者喜欢外面的太阳,可他还是得承这个情分,必须感激到了。
李怀德满面春风地走上前两步与他握手寒暄道:“欢迎你啊,包主任,这场酒宴我可是期待已久了”。
“感谢李主任热情款待啊!”
包培刚转身介绍了随行而来的两位副处长,又笑着打趣了李学武。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大厅里面走,服务员早就准备好了包厢。
一路上主要是李怀德和包培刚在说,景玉农和李学武各招待一位,吕源深跟在后面。
很现实的,吕源深是正经的组长级,更是资深的正处级干部。
但是,他就是得跟在李学武的后面,由李学武出面招待信用社的另一位副主任。
这里有职务方便的原因,也有李学武身份特殊的缘故。
关于这一点,周、凌两位副主任好像也看了出来,所以对李学武的态度愈加的尊重。
谈笑间进入包厢客气着落座。
国人正式招待,公对公场合基本上是三比二或者四比三的情况。
主多客少,看似在酒桌上不公平,实际上作为招待的一方,是有一个人不参与鏖战的。
他也会喝,但不会硬喝,主要是以活跃气氛,掌控宴席间情绪为主。
本应该是位置最末的吕源深做这件事,但因为李学武跟对方很熟,又是委办副主任,所以两人换了任务。
吕源深也能喝酒,但绝对喝不过李学武,这在轧钢厂谁都清楚。
如果是一般的朋友,或者说时间是在晚上,再或者说酒席间只谈友情不谈工作的,那李学武可以喝。
反正他没量,没有喝醉的量,轧钢厂稳赢对战的局面,势必会把对方陪好了。
但今天这场酒局双方明显都是有任务的,有话要谈的,那李学武就不能上了。
把人都喝倒了,怎么谈工作啊。
一开始主要负责沟通合作工作的景玉农代表合作项目,代表轧钢厂敬了包培刚等人一杯。
然后就是李怀德作为东道主,作为张罗这场酒局的东家,敬了对方一杯。
两杯过后,第三杯则是留给了李学武,告诉对方谁是场上的第七人。
李学武敬酒过后,漂亮话一说,现场的气氛登时热闹了起来。
本就是大中午的,窗子大开着,温暖和煦的春风一吹,这酒就有点微醺了。
气氛、菜肴、味道,刚刚好。
景玉农先是就项目合作给李怀德做了汇报,同时强调了包主任的主动和积极,也说了当前的进度。
李怀德呢,自然是对双方的工作进展持满意态度的,还要就双方继续加深合作发表祝愿和希望。
话说到这了,基本上已经摊开了双方的基本态度,轮到信用社一边讲话了。
包培刚代表信用社,就双方的继续合作表了态,也就一些问题提出了意见和建议。
酒席上菜肴标准不是太超标,但也不寒酸,很是恰当好处。
尤其是这味道,其他工厂的厨师自然是比不上的,谁让轧钢厂有一位好吃的领导呢。
酒的味道就更好了,包培刚等人都没尝出来是什么酒,只觉得入口后风味十足,回味无穷。
李怀德看着对方喝的好,那也是高兴的,这可是李学武特意为他存在招待所这边的酒,一般人他还不拿出来招待呢。
说实在的,喝了一年多了,他也没品出这酒是什么酒,有的时候像茅台,有的时候像西凤,怪极了。
但好喝,真好喝,你细品一品,甚至都能品得出山西汾酒的味道。
他问过李学武这酒哪来的,李学武只说是东北的小烧,纯好粮食找老师傅酿的,一般人还真买不出来。
你瞅瞅!
李怀德心里就笃定了,这酒一定是好的,因为一般人他买不来啊!
他叫栗海洋在市场上踅摸了好多家,就是没有这个风味的。
满四九城啊,各大商场都走遍了,稀奇古怪的酒都买回来试过了,没用,没有这个纯粹回味的滋味。
重要的是,这酒里面有内容。
李怀德笑呵呵地一杯又一杯,与对方小酌着,说的开心了,那必然是要所有人走一个的。
李学武一直没怎么喝,更没有跟对方打对战,只因为景玉农是女同志,所以替她接了不少酒。
可就是在他没上场真刀真枪拼的情况下,对方竟然全被撂倒了。
这在以往的酒宴上是不可能的,轧钢厂再怎么好客,也不能一个清醒的都不留啊。
不会是酒出了什么问题吧?
李学武看着也有些迷糊的李怀德差点吓了一跳。
等再看吕源深和景玉农两人,虽然喝的有点多,但并没有类似症状。
他的心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真要因为那酒出了问题,他想找解药都找不着。
你就说把人送去了医院该怎么解释啊,难道说喝了勾兑酒了?
那酒是勾兑的,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勾兑,说起来挺复杂的。
送对方上车的时候,李学武满脸疑惑,吕源深也是迷糊着。
“就这酒量还出来喝酒呢?”
他今天没少喝,但很难得地下场时还自己能走,就是嘴有点不利索。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嚣张了啊,牛哔了啊,对方倒下了,他还站着呢。
景玉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给等在身后的李雪招了招手道:“扶我上楼休息一下,这酒劲咋这么大!”
李学武昂着脑袋看了看她,想着刚刚被栗海洋扶上楼的李怀德,心里还是担心着。
他想了要不回头往里再兑点水?
别特么干冒泡了啊!
轧钢厂主要领导没叫某些人给算计下去,自己喝酒喝下去了,那特么可成了大笑话了。
“吕组长,您这还能自己走回去不?”
李学武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吕源深,见他也开始晃悠,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吕源深倒是很坚强,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没事!这点酒还算个事?”
他晃悠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则是回着李学武说道:“我自己能走回去!放心吧!”
“哎——!您往哪走呢!反了!那特么是去湖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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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冉老师来了”
彭晓力先进的办公室,给正在批阅文件的李学武打了声招呼,这才请了站在门口的冉秋叶进来。
“嗯嗯,冉老师,来”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点点头,随后示意了面前的座位道:“来这边坐,我马上就好”。
“冉老师,您请坐”
彭晓力带着有些忐忑的冉秋叶进了办公室,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又帮她泡了一杯茶。
冉秋叶见彭晓力忙活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渴的”。
彭晓力哪里会因为对方说不渴就不泡茶的,这是李学武点名叫来的人。
他并没有接着冉老师的话茬往下客气,而是将茶杯放在了她的面前,轻声道:“领导还有几份文件,您稍候”。
说着话还给她笑了笑,这便抱着桌上李学武已经批阅好的文件招呼一声出去了。
冉秋叶有些紧张地坐在那,这办公室她来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来都觉得这里不一样了。
一次比一次严肃,一次比一次忙碌,好像李学武的职务也一次比一次进步了。
她没去动桌上的茶杯,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工作中的李学武。
他还是那个发型,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依旧硬朗,没胖也没瘦。
说起来,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李学武了,不知道是他忙,还是不愿意见她,或者是不方便见她。
这次被李学武叫过来,心里是激动的,也是忐忑的,尤其是在办公室找她谈话,难免惴惴不安。
她不是一个缠人的女人,更不是一个索取无度的情人,她敬畏他,感激他,也仰慕他,唯独不敢打扰他。
她对李学武的爱是偶然的,是她遭遇的那场意外让两人有了深深的羁绊,也让她在后来对他有了感情。
遭遇时代和形势的大难过后,她对人生和未来有过迷茫,但很快勘破虚妄,对内心有了跟直观的认识。
只是,再见到李学武,依旧没有陌生感,只觉得心疼。
“我是不是变丑了?”
李学武抬了抬眼眸,看着她在打量自己,笑着问了一句。
见她有些拘谨地摇着头,逗她道:“不是为什么盯着我看”。
说完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备注了几时会回头看,这才合上文件夹。
“最近忙得我晕头转向,我都觉得我凶相外露,过于严肃,让人觉得不喜欢了”。
“不是的——我没有”
冉秋叶刚想要解释,便见到了他戏谑的坏笑,这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
见他端着茶杯喝水,在办公室里也不敢跟他闹,只能红着脸端起茶杯做掩饰。
“我还说呢,前段时间有机会去山上看望一下二老,可来去匆匆,终究是没赶上,说是在上课”
李学武放下茶杯,看着冉秋叶问道:“最近有去山上探望吗?二老身体如何,来回方不方便?”
“咳咳——去了,咳咳——”
听见李学武突然问起这个,她有些着急回答,却被茶水呛着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李学武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这才又回道:“上周末我去的,都挺好的,来回坐车也方便”。
“嗯,那就好,你也能放心了”
李学武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微微低头不敢看他的冉秋叶,问道:“你呢,最近工作怎么样,开学忙不忙?”
“还好,已经习惯了,就那样”
冉秋叶依旧低着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茶杯,犹豫地问道:“你你很忙吧?”
“嗯,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瓣用,有点辛苦了”
李学武很少跟人道辛苦,除非是关心亲近的,这也是一种表达信任的表现,很能得人关心。
冉秋叶就有些心疼地抬起头,看着他劝道:“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说完又怕自己说的多了,说的过了,低下头迟疑着不敢再说了。
“呵呵——我也在注意身体了”
李学武手指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苦笑道:“可工作忙起来就忘,有的时候一坐坐一天,有的时候一秒钟都坐不下,没有规律”。
他摆了摆手,理解了冉秋叶的关心,温和地看着她问道:“有听说轧钢厂要组建自己的教育系统了吧?”
“是,听说了,都在传”
冉秋叶喝了一小口茶,后又说道:“有说是现在学校办最后一届,往后要分流,包括教师和学生”。
“嗯,是这么个意思”
李学武点点头,解释道:“人事关系在地方的,就留在原来的小学,人事关系在厂里的,就去红星小学”。
“那现在现在的小学呢?”
冉秋叶知道自己的人事关系在地方,是要留下来的,所以关心地问道:“是要改名字,还是合并学校?”
“不知道,这就不归厂里管了”
李学武微微摇头,说道:“厂里在亮马河对岸,也就是未来的工人村附近建设了几所学校”。
他将一份规划图放在了冉秋叶的面前,点了点小学的位置道:“未来这里就是红星小学了,厂属机构”。
“至于说现在的红星小学,改名字是一定的,但至于说改成什么,或者与哪所学校合并,得听地方的”。
李学武看了看她,能看得出她脸上有些慌张和遗憾。
等她消化了这些内容过后,这才继续说道:“轧钢厂对未来的人才培养机制有一套自己的规定和设置”。
“我们需要新时代具有新思想、新技能、新观念的优秀毕业生”。
李学武将一份教育教学培养方案摆在了她眼前,介绍道:“学校主要招收厂属工人适龄子女”。
“当然,同时也招收地方优秀适龄儿童,从育红班到职业技术学院,甚至到大学,一体化按需培养”。
冉秋叶看着面前的计划书并没有翻开,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学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跟着父母从国外回来后,由市里统一做出安排到这边来教书,她也经历过一段时间国内的教育。
对于教育形势的变化,她和她全家都是有设身体会的,这里不说也罢。
只是从李学武简短介绍的厂属教育系统结构上来看,她能听得出这项计划背后的意义。
积极方面看,厂属教育机构完全归属专项领导,没有地方掣肘,对教育教学环境有了强力的约束。
厂属子女入学后,在归属感和接受教育上有了更积极的态度,对于尽快恢复教育教学状况有了希望。
尤其是从育红班到大学,一体化按需、按计划培养对口人才,就业形势一片大好。
甚至都可以说从孩子入学那一刻开始他们便端起了轧钢厂的铁饭碗。
但也有消极的一面,完全按照工厂发展需要培养人才,限制了孩子的发展方向,更限制了一些思维能力。
这些孩子在厂属教育机构上学,对未来已经有了清楚的认知,自然对其他方面会减少兴趣和爱好。
当然了,平衡利弊,冉秋叶很清楚在当前环境下,轧钢厂如此选择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时代需要的。
她看着面前的计划书是又觉得欣慰,又觉得悲哀。
欣慰的是,她的学生有一部分会转到新的小学就读,会成为建设工厂的栋梁之材。
悲哀的是,现在的红星小学还在为恢复教学秩序而努力中,留下来的那些孩子未来会如何呢?
她先想到的是那些孩子,尚未想到她自己在这次的变革中会处于什么位置。
更没想过李学武对现在学校的影响力消失后,她该何去何从。
她不能要求李学武事事都维护她,照顾她,本就是属于地方管理的教师,哪能求着李学武进更好的厂小学。
她没想着,但李学武帮着她想了。
“怎么样?考虑好没有?”
李学武看着她瞅了那份文件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里的钢笔,合上刚刚批阅的文件问道:“要不要来轧钢厂小学工作?”
“啊——?什么?我?”
冉秋叶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学武,满眼的错愕和慌张,有些自卑地摆摆手说道:“我那对不起”。
“慌什么?我这么吓人啊?”
李学武瞅了她一眼,道:“厂属小学的教学环境更好,生活条件更优秀,教学理念更具创新化”。
“你还年轻,应该有进去心的”
他敲了敲冉秋叶面前的文件道:“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了解一下学校的教学理念,方便以后工作”。
“我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冉秋叶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从地方调进厂里,我知道有多难,对你也不好——”
“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李学武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放在了冉秋叶的面前拍了怕,道:“看看吧,其实你的关系已经调完了”。
冉秋叶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学武,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关系调整了。
从地方到工厂,她知道这里面要花费人情和关系的,要是李学武。
“这教导主任?”
冉秋叶万万没想到,李学武把她从地方调进工厂用的是提干的办法。
这倒是能说得通进厂的理由了,可这种理由比关系进厂更复杂,更让人不敢相信。
教导主任要负责学校的教学管理和课程安排,确保教学质量和进度。
这一职务是监管所有老师教学任务的,更是监管所有学生接受教育秩序的,可谓是非常重要的。
“我不行吧,我没”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看得出她从一进门开始便拘谨着,整个人都缩在那,极度缺乏自信。
经历过生活的巨变,让她在面对人生选择时变得小心翼翼了。
“我说的,你还年轻,不要因为一次挫折就丧失了前进的动力和信心,多往好的方向看”
李学武再次示意了她面前的文件道:“拿回去多看看,多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做,有不会的,不懂的,多跟前辈请教,多学习”。
“关于二老的安排,我得给你说一下,为什么没有调他们回来”
他真诚地看着冉秋叶说道:“我很清楚二老的教育教学水平,是红星中学所需要的,但时机不好”。
“现在的形势只是在厂里表现出了平稳的一面,但风云动荡,不得不小心谨慎,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二老的脾气、性格你一定很清楚,留在山上其实更好,山上的孩子也需要他们”。
“我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
冉秋叶手里捏着那份关于她的任职命令,认真地点点头,道:“我去山上看他们,能够感受到他们对现在生活的满意和对教学的渴望态度”。
“就像你说的”
她抬起头看着李学武说道:“就让他们暂时留在山上吧”。
“嗯,你能理解就好”
李学武缓缓点头,示意了她道:“新起点、新征程,希望你在未来的工作中一切顺利,事业有成”。
“谢谢——谢谢你!”
冉秋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努力微笑着问道:“以后我是不是得称呼你为领导了?”
“不用那么客气——”
李学武笑着站起身送她,叮嘱道:“咱们是朋友嘛,其实叫李处长就可以了”。
“李处长好吓人啊——”
冉秋叶抿着嘴角揶揄地笑了笑,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忍住要抱他的冲动,整理好心情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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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德工作很忙,但比较以前他的办公室其实已经安静多了。
现在很少有人有资格再来直接跟他汇报工作了。
办公制度的逐渐完善,有效地遏制了无效沟通,更减轻了领导审阅文件的压力,增加了申请审核的效率。
以前每到上班的时间,总有人手里掐着文件申请满领导办公室转悠。
他来一趟,她来一趟,不仅仅耽误了领导的正常工作,申请审核的效率和结果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且对申请的管理疏于监督和调查,下面有虚报、慌报的情况领导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办法核实。
而现在所有申请必须经委办处理核实后才会提交审核的设定,大大减轻了审批的压力和难度。
领导只需要考虑申请目标的可确定性就可以了,不必再为合规性所烦恼。
李怀德现在更多的工作精力是放在了对上协调,以及人事管理和经济工作上。
生产工作按部就班,没有什么可以特别发展或者快速创造效益的点。
所以在程开元坦诚相交之后,有李学武的关系钳制着他,对生产工作没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生产工作太大了,不是一个程开元就能影响和干扰的,现在更像是生产任务推动着生产管理。
人事管理和经济管理则不然,轧钢厂正在处于历史性变革的关键时期,是企业蓬勃发展的最艰苦阶段。
干部培养管理和人力资源调配关系到机关和一线生产能否衔接和顺利配合,关系到未来轧钢厂加快实现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目标。
而经济管理关乎到轧钢厂的发展根基和未来建设需要,经济兴盛,则生产无忧,生产保证,则职工无忧,职工顺遂,则工厂无忧。
关于协调企业晋级和集团化目标,李怀德主要依靠对外办的有力支持,同时安排委办丁自贵协助他。
只要上面在轧钢厂进步的过程中没有干扰和为难,这一项工作就不会出现任何漏洞。
所以,综合来看,李主任的主要工作就是紧抓人事和经济两个基本点,严防死守堵住一个协调漏洞。
办公室的案头工作有时候会很忙,很辛苦,他每天都会集中一段时间来处理转到他这里的纸质申请。
李学武给他的意见是不要超过处理期限,甚至每天都不要挤压申请文件。
下面打申请的干部和部门一直都在关注着本部门的申请,到谁那卡住了一定会有所忧虑。
如果领导长时间未对文件进行处理,会造成部门工作效率受影响,更会影响领导在下面人心中的形象。
李怀德这人对业务一窍不通,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听劝。
李学武给他提的意见,他是非常重视的,如果一天中的申请文件有挤压了,他甚至会加班处理掉。
他最重视李学武的一句话,领导无才无能,会削弱自己的威信。
威信是什么?
不是聊天软件,是帽子。
日常小事不小心,工作大事全大意,时间长了再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不仅帽子削没了,连头发都削没了。
李怀德最重视自己的帽子,也最重视自己的威信。
平日里对下面和风细雨,但在工作中却愈加的严肃和严谨,在他处理案头工作的时候,很讨厌有人打扰。
可是,恰恰有人不信邪,偏偏要闯一闯这老虎洞。
“海洋,领导在吗?我有急事”
栗海洋坐在李怀德办公室的外间,他的门虽然敞开着,可他依旧低着头在写材料。
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可这正是他的小心机。
直到对方忐忑地开口招呼了,他这才慢慢地抬起头,好像对本子上的文字多么重视和留恋似的。
看见金耀辉满眼血丝地站在自己面前,栗海洋差点被吓到。
这特么是哪里跑出来的红眼鬼。
待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后,他这才想起前几天对方不是被审查了吗?
“耀金副处长,您这是?”
以往他都是叫耀辉大哥的,对方也是称呼他为海洋,或者海洋老弟。
两人有为同一个领导服务的香火情,相处的比较亲近。
只是这个时候金耀辉如此形象地出现在他面前,这声耀辉大哥是如何都叫不出口了,只能称呼对方以前的职务。
你要说对方现在还在审查期间,并未下结论,这关系断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太无情了?
不,栗海洋只嫌有点晚了。
无情?这里是机关单位,你当这是学校啊,咱俩两小无猜处对象?
金耀辉倒是没工夫在意他变了的称呼,目光紧紧地盯着关闭的房门,嘴里催促着问道:“我能进去见领导吗?我真有急事”。
“金副处长,领导正在处理重要工作,这个时间不见客的”
栗海洋见他说着说着就要往里闯,皱着眉头一步横在了他的面前提醒道:“您别让我难做好吧?”
“你躲开!我有重要工作要汇报!”金耀辉急眼了,一把推开了栗海洋,疯了似的要闯门。
他刚跑一步,却又被栗海洋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腰给拽了回来。
两人在办公室外间拉扯着,好像拔河一般,闹得好大声。
“领导!是我啊,我是金耀辉啊!我要见您!”
栗海洋急了,见他大喊,伸出手就要捂他的嘴,可这个时候办公室里传出了领导的询问声。
“怎么回事?海洋,来!”
“好,领导”
栗海洋瞪着眼睛推开了金耀辉,却猝不及防被对方闪了过去,直推开门闯进了办公室。
他又是愤怒又是着急地跟在后面想要拉扯对方,可为时已晚。
“领导,是我,金耀辉啊!”
金耀辉这个时候连滚带爬地到了李怀德办公桌前,声泪俱下地哭喊道:“李学武要害我啊,您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就要完了啊——”
“什么样子——!”
李怀德瞪了一眼尴尬地站在门口的栗海洋,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对着地上跪着的金耀辉说道:“起来!”
栗海洋先是关闭了房门,这才去搀扶了金耀辉。
甭管刚才他有多么想弄死丫的,现在都得好么好气地把对方扶起来,还得给这孙子倒杯热水。
金耀辉进得办公室就是胜利,哪还会管栗海洋的态度。
他没去接栗海洋递过来的茶杯,而是哭哭啼啼地讲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也真心想要改正”。
“可他李学武明明就是要害我啊,李主任,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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