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没戏了。/www.yibigЕ.com”古力两只手放在棋盘上用类似于搓麻将的手法把摆好的一片棋子扫到一边,又慢慢的捡入棋盒,“两块大棋被攻击,虽然他可以仗着左上的那一片比较厚实而先跑右边,但李昌镐这里的挡就变成了绝对先手,破眼之后还能在这里长把这两块彻底的割裂开,而且还能顺势把连不到下边的这条大龙向右引开始对杀。而在这里,李昌镐可以开一个缓气劫,能够比苏羽快一气杀白左上的大龙。”
“而当左上的大龙被杀之后,从右边跑出来的这一片在进入左边之后,也会被李昌镐仗着下边的大模样和上边的超级大龙合围,即便活了下来,也不会有多少目数。所以,”孔杰接着古力的话说,“苏羽这盘棋看不到一点希望,更何况他的身体又是这个样子……现在我们就可以等待他认输的时刻了。”
“不过,这手棋却并不像是他要认输的样子啊。”比较奇怪,李世石和崔哲翰他们这帮新生代的韩国棋手们对于苏羽的信心一向比孔杰他们强,比如赵汉乘就表明他的观点:“如果是准备认输的话,那么苏羽提前替李昌镐开那个缓气劫就是了,何必要在这里弯呢?”
周鹤洋看了一会儿,同样感到奇怪:“劣势之下拼死一击是苏羽经常做的事情。但和往常相比,他的这个弯目的并不明确,也不知道是要做活左上,还是要拉出右边。”
能让研究室在半个小时之内研究不出结果的东西,对于呆在对局室里面纯凭大脑来计算的李昌镐来讲,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他先是计算了这个弯对于左上白棋会有什么帮助,然后觉得:嗯,这里要小心,可能是要挣脱上边,然后先手捞左边的大空。但过了一会儿,又让他觉得奇怪:如果是要跑左上,那么这个位置是不是离得远了一点?而相比之下,右边的可能性应该会大一些,至少苏羽一扳一粘之后右边白棋的六个子就从口子里面钻了出来,而带着黑大龙被迫左转弯,虽然李昌镐因为那个缓气劫的手段而并不惧怕对杀的问题,但终归是个麻烦。
李昌镐算来算去,心中便开始了犹豫:如果判断错误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导致让苏羽的两块棋一起逃出,最后中间大片被白棋围杀,那样的话得不偿失。但他现在却并不能确定苏羽这奇怪的一手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任凭时间嘀嗒的流过。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昌镐早早的就回到对局室,坐在沙发上看着棋盘默默的继续思考,希望能在下午比赛重新开始之前想明白苏羽的用意。
而他的对手,现在却在床上呼呼的睡觉,让老聂孔杰等人急得抓耳挠腮,却怎么弄也弄不醒他。这让古力不由得仰天长叹:“就差那么一步啊,我们中国棋手都补过钙了,但是就差那么一步,你苏羽就没有补上……”
老聂一巴掌让他闭嘴:“你嚎什么丧呢!安静一点。”转过头看看手里拿着漱口杯一筹莫展的孔杰,“除了吐凉水之外,还有什么好方法?”
孔杰点了点头,顺手把杯子放到一边:“当然有,想当年我看过一个片子,叫满清十大酷刑。我觉得随便找一个法子都能让丫醒过来。”顿一下,“就是怕出问题。”
“行了,你就弄吧,出了事情我担着。我就怕你弄不醒他。”老聂叹口气,“要是弄不醒,事情就不好办了。”
孔杰和古力两个人如闻皇恩大赦,立马跑出去找工具。王文达看着他们背影有些担忧:“但如果真出了事情,我怕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老聂大手一挥:“怕什么,有我呢。”
苏羽是在他们试到了第三种方法的时候醒来的。他在深深的睡眠中突然作了一个梦,就是回到了当年车祸的时候,梦见自己浑身上一片血淋淋,然后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根白森森东西。一开始他还很奇怪:这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就醒悟了过来:这是自己的肋骨,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接下来就是一阵胸闷,和当初都是一模一样,慢慢的喘不上气,自己好像被晾在沙滩上的鱼,大口的喘气却呼吸不到氧气。
良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咣当一声从床上滚到地上双手用力的在脸上乱抓,终于抓下来一摊烂糊糊的纸,才开始能喘气:“你们,*干什么呢。”
孔杰耸耸肩膀把手伸到古力的面前:“100元整。”古力颇为恼火的掏出钱递过去然后蹲在苏羽的面前:“你怎么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下呢?只要你再坚持1分钟,那100就是我的了。”
苏羽眼珠子贴在古力的脸上,抓着那一摊烂东西咆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都是什么东西?憋死了我!”
“黄表纸。”古力面无表情的指指苏羽的枕头边,“这才是第三种酷刑。你才3张就不行了,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一会儿了。”
“满清十大酷刑?”苏羽的脑子里面立刻反应出来这个词语,“你们拿我当小白鼠?”
“没有。”孔杰指了指手表,“现在一点半不到,如果快一点的话,你还能赶上下午的比赛。”
这下苏羽真得慌了,连忙跳起来换下身上皱皱巴巴的西服:“你们怎么不早一点叫我!要是因为迟到而被判弃权,我跟你们玩命!”看着苏羽匆匆而去的背影,一帮人面面相觑:“莫非这小子,还在打算赢?”
事情立刻不一样了。老聂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直播中的对局,从棋盘的正上方看着对局的形势,感到很奇怪:“不管怎么看,苏羽现在都是绝对的下风。即便他能把右边的一串拉出来,也不可能把左上做活。这里,”当了六年教练的聂老师站起来用手指指着棋盘上的一个地方给大家看,开始讲解,“李昌镐拍之后苏羽顶,接下来白棋跳向左边之后黑棋这里一冲,白挂之后两冲,等苏羽靠之后三冲,白棋这一片立刻薄到了极点,这里一点之后左边的发展也到此为止。于是,”他顿了顿吊一下胃口,“白棋一片,整整27子死无全尸。”
“没有别的手段么?”古力想是在问老聂,但恍惚的声音却又表明他是在独自的思考。
“应该还有。”但老聂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我的算路只能到此为止,后面再有什么东西,就需要在棋盘上具体的摆一下了。你们年轻人的脑子比我们好,就都别去研究室,现在开始给我用脑子想,什么时候想通了这盘棋,再给我下来,当面摆。摆的有道理的,有奖;摆的胡闹的,重罚。”说完一挥手,招呼马晓春他们,“咱们走。”
站在电梯里面,马晓春和俞斌都是大发感慨:“老聂,我觉得你比我们更适合在国家队里面带那帮人。说实话如果是我要让他们呆在楼上凭脑子推算比赛,那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你一句话,一帮人全老实了,安安静静的留在上边动脑子。”老聂看看他们的两张脸,舒了口气:“你们别羡慕,也别嫉妒。之所以我能让这帮混小子老老实实的,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跟着我在国少队里面训练,那时候我一瞪眼就能把他们吓唬哭,所以到了现在他们心里面还有阴影,能听话。你们虽然以前也带过他们,但毕竟日子少,威望不足。”他笑眯眯的领着低头受教的两个人走进研究室,坐下之后谆谆善诱,“你们的大托拉斯,在国少队那些刚进来的初段和二段身上。现在国家队里面,一队和二队的那些现在都是功成名就,你们想让他们老实的听话很难。二队里面苏羽完全是靠着从小混起来的发小关系拢着黄奕中赵杰他们,要不然那些小子早就造反了。对了,你们看看这盘棋,等一会儿他们下来咱们也好难为难为他们。”他瞟了一眼电视画面上苦思的两个人,笑了起来,“他们要长考,一时半会儿不会继续。趁这个功夫,咱们再研究研究。”
苏羽中午连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间休息,一直到下午一点半,睡了一个半小时不到,现在的精神头和上午相比的确好了很多,虽然难免还会时不时地打哈欠,但至少不会前后的摇摆让别人眼晕。不过长考时候,另一个问题又开始困扰苏羽:他饿了。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上午的时候苏羽又劳神费力,现在又是正年轻的时候,一顿饭不吃当真是前心贴后心,饿得两眼冒金星。可比赛当中他又实在是不好意思为了这个要求打挂暂停让他去吃饭,只好站起来借着喝水的功夫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但对局室里面从来就没有放些小点心之类的规矩,无奈之下苏羽只好求助于常昊:“你,能不能出去帮我找些吃的来?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常昊愣了一会儿,但看看苏羽满脸乞求的样子,转身出去找东西。
过了一会儿,当苏羽实在是快挨不过去的时候,常昊才施施然归来,手里面提着一套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煎饼果子,交到苏羽面前。苏羽也不管电视镜头正对着他,掏出来就开始啃,对局室里面立刻就飘散开一种淡淡的葱花味。
“这味道够浓的!”李世石站在苏羽的身后被那葱味熏得脑仁疼,连退了三步拉着常昊低声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呛!”
“煎饼果子。”常昊微微一笑,“里面放了不少葱。苏羽那小子喜欢吃这种东西。”
“行了。”李世石闭住一口气闷头跑出对局室,这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而苏羽对于身边人的这种反应毫不知觉,低下头继续看着棋盘。
“他吃饱了,就该动一动了吧?”老聂看着刚才李昌镐落下的那手扳笑了一下,“李昌镐被苏羽的那手弯弄得有些恍惚,看不透他要干什么,只好先这样的试应手,看看苏羽后面是要继续跑右边还是要活出上边再作决定。但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犹豫的,因为……这是什么?”屏幕上苏羽把包煎饼的塑料袋扔到一边,然后抬手在棋盘的左边落子。
“这是什么?”相同的问话在马晓春的嘴里面也冒了出来,他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手,似乎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他要干什么?放弃右边的那一串回头经营左边么?也不对啊,那里也太高了,李昌镐三路上一挂还是没用。”
周鹤洋轻轻的敲了敲棋盘,低声说:“他是要解脱左上。这里有一个转换的手段,然后苏羽先手跨,接着一粘一扳,李昌镐挖断之后苏羽这里断打。为了防止被征杀,苏羽不得不在这里先落子引征,让李昌镐在这里挂拿去大片的空场也是无可奈何。这样下,还能保留一点希望。不然被李昌镐先打在这边,两块大棋都没有能跑的地方。”
“不过,这样等于停了半手棋。”孔杰叹了口气,指着右边说,“这样的话,右边被李昌镐一围一断,立刻没有了外逃的路。所以后面,苏羽的重点应该是全力的经营左边,争取最大限度的拿到实地,至少把局面扳回来一些,在官子里面还有一争。”
“他的目的不像是要往官子上发展的样子。”老聂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孔杰?你小子怎么下来了?想通了?”
“想了一些东西,但是看到这一手之后,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推翻了。”孔杰叹了口气,“这一手是壮士断腕,利用李昌镐的犹豫果断的割下精华已尽的右边,很惨烈,但至少把失败的时间向后推延了很多。苏羽还有一争。”
老聂拍了拍他肩膀:“这个都看得出来,也不需要你说。现在,我跟马教练就是裁判,你说说刚才你在楼上的想法,我们作评判。说得好晚饭我们包,说的不好你请我们吃饭。”
孔杰早有预料,胸有成竹的把研究的棋子放到一边,把局面还原到刚才的形势,开始一手一手的摆,然后讲解为什么要下在这里,下在这里有什么好处,白如何,黑如何,接下来对方该如何应对,等等诸如此类。
小半个小时之后,孔杰洋洋洒洒的发言结束,并且摆出了苏羽3目半负的局面,然后做结束陈词:“苏羽最后的官子是无能为力。李昌镐他号称官子天下第一,但实际上他的官子也会出问题。而他天下第一的地方在于在官子之前中盘之后的那个时候,能把所有的地方都简明的处理。那样子的话,让苏羽完全没有能动手脚的地方,这样结果不言而喻。”
“简明定型这里,是很好的。”马晓春看了一会儿孔杰的分析,点了点头,“算你过了。今天晚上等着吃饭就行了。”
“这就行?”站在一边的古力和王文达有些吃惊,“这太简单了吧?”
“不简单。”马晓春摇摇头,“我们让你们分析这盘棋的目的,就是要看你们的思维能力。好坏是可以不论的,只要有好的思维就可以。”
这时候老聂的话让他们的目光转回到对局上:“李昌镐,这手棋,很奇怪。”
“哪里奇怪?”古力看了看电脑画面的棋盘上那手落子,却沉吟起来,“是有些奇怪。按照常理来讲,既然苏羽停了半手,那么就应该在右边断掉白九子回家的路,或者先手挂在左边争大场,那里是极大的。但他现在竟然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下,……不知道是不是长考出臭棋,这里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用处。”
不仅他看不出来,研究室内所有人都看不出来。李世石很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位下的棋,又开始让人看不懂了。”
但只要苏羽和李昌镐看的懂,就可以了。从两个人深锁的眉头上,任谁都明白,现在对局已经进入了最至关紧要的地方。但最让老聂他们无奈的是,现在谁也不明白李昌镐这手棋的用意,只好让马晓春继续考核古力和王文达,而老聂自己,却在一边静静的审视着棋盘,希望找到对局室中两个人所看到的东西。
苏羽的眼睛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下边的黑模样,又扫了两眼从上边蔓延出来的大龙,轻轻的拈起棋子,拍了下去。
一个小时之后,李昌镐轻轻的叹了口气,示意让小棋手停下计时钟。而这个时候裁判老陈正待在外面和李世石一边抽烟一边说着什么,小棋手不能做主,连忙跑出来问老陈。
“他要停钟?”老陈不大相信的看了看对局室,又问了一遍,“他要停钟?”
“是的。他要停钟。”小棋手用力的点点头,“李昌镐和我说,他要停钟。”
“那就是他认输了?”老陈看了一眼满脸奇怪表情的李世石,快步走进去,坐在裁判席上。这时候,他就听到了李昌镐低低的声音:“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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