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鲁,快把东西收拾好了,再把地板拖一下。”
汤绍宏往厨房里伸下脑袋时,听见厨房里的厨师长,冲着一个中年男人发出指令。那中年男人,鼻子左边上长了一颗痣,样子看起来像是个中国人,这个典型的特征,和顾暖描述的一样。
在等厨房里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只剩下那个老鲁的男人,汤绍宏背着手走了进去,悠悠荡荡的,像是没事人似的,在厨房里走动起来,并且不时闪过那个叫老鲁的男人面前。
老鲁低着脑袋,手里持着拖把杆在厨房地砖上一遍遍麻木地擦着。
汤绍宏终于站定在他面前,轻咳一声:“老乡,哪里人?”
“湖北。”
“哦,湖北?说的武汉话?我告诉你,我有个战友也是湖北武汉人,我和他学过几句湖北话,你听着看像不像?”汤绍宏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了几声。
老鲁抬起头,瞪了他几下:“你怎么会在这?”
什么叫做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不可以在这?
老鲁突然抓住他胳膊,把他拉到角落里:“我看你,是跟那两个小姐过来的吧。”
“嗯。我的老板,说是看你给她使眼色,不知道什么意思,让我过来问问。”汤绍宏说。
“哎,我这意思不就是叫她赶紧跑呗。”
“为什么?”
“进了这个城堡里的客人。其实,这家主人很少邀请中国客人的。上回,来的那个中国客人,给——”
汤绍宏听见他这话,再想起顾暖之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心脏不由吓到扑扑跳:“你说啥意思来着?人,人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把他怎么了,反正,在这里消失了。”
“消失?”汤绍宏迟疑地在老鲁脸上扫了一圈。
“就是说,早上,我去叫他起床时,发现他不在客房里了,然后,问起其他人怎么回事,人家说他走了,一大早就走了。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都没有听说他要走,而且他要离开这里的话,因为我每天的活儿从五点钟开始,是要四点多就起床的,应该知道他坐车离开的声音,可是没有。但是他的行李确实跟着他的人都不在了。”
汤绍宏却狐疑的,在他脸上再打了圈:“你是中国人?”
“不算是了。跟我女儿移民到卢森堡,现在是卢森堡人了。”老鲁道。
“你怎么不和你女儿一起生活?”
“我女儿在这里嫁了这家里的人。就是给这家女主人开车的,我女儿,现在在这家人的私人银行里工作。我这不,闲着没事做,这家人说是偶尔招待中国客人,可能需要一个会做中国厨艺的厨师,我女儿介绍我过来应聘。我这是从小在国内干粗活干惯了,没有办法闲着。”老鲁道,“本来,我都干的好好的,但是,没有想到就上月发现我们国人在这里消失后,整个心情都不好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汤绍宏又问。
“三个月。”
来这里做三个月,结果在第二个月就目睹了奇怪的事情,因为是女儿老板的家,老鲁都不好报案。
“如果像你说的,人不见了的话,那个人的家人不会来找吗?”汤绍宏捉着自己下巴,还是怀疑。
老鲁跺跺脚:“我要是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再说,我上次是有想过提出辞呈的,可是,厨师长看我的眼光,好像就等着我这句话开口,把我吓得,都不敢提了。”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我察觉了异常,不就像处置我们那个国人一样,把我给——”老鲁露出了惧怕的表情,仿佛看见了鬼。
汤绍宏跟随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几乎要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身体,问:“怎么了?”
“声音,你没有听见吗?”
伴随老鲁惊恐的转动的两颗眼珠子,汤绍宏竖起两只耳朵,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有个尖锐的声音,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个声音,只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是怎么了?”汤绍宏一边跟着害怕,一边不可思议地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吗?”
“这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两个听见?”老鲁道。
“可我看,都没有人被惊动——”
整个城堡仿佛都睡着了,无论是主人或是佣人,都是安安静静的。
“他们可能都习以为常了。”老鲁解释说。
“习以为常?为什么习以为常?”汤绍宏问,“你意思是说,这个声音经常有吗?”
“我听见好几回了,一开始,只以为是猫叫,但是,后来发现那件事以后,我觉得不叫做猫叫了,像鬼叫。”
汤绍宏看着老鲁那张惊恐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中年男人,其实只要什么事从这个中年男人的口里说出来,都能变成恐怖事件。
仔细听那个声音虽然好像有些诡异,但是,确实也不太像是女鬼,比较像是某种动物的声音,像老鲁说的以前听起来像猫叫,还比较贴切准确一些。
汤绍宏对他说:“你让我们跑,但是,你说你自己都跑不掉,我们怎么跑得掉呢?”
老鲁听到他这话真给吓着了,老半天不说话。
“所以,我老板说了,不如,调查出真相,这样反而可以和对方周旋。你先和我说说,你以前说的那个消失的国人,是什么人?在这里都做过什么事,你是否都记得?”
“我只稍微记得他的样子。”老鲁说,“他年纪,比我稍微年轻些,比你年纪大些。”
“他一个人来的吗?”
“对的。”
汤绍宏觉得也奇怪,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单独来这里做客,给人感觉,好像也不是什么好鸟似的。
老鲁却说这人衣装打扮,十分干净整洁,长相斯文,一看都觉得是坐人家办公室里的。
两个人交流到这儿,都过去半个钟头了,时钟是到了当地的十二点半。屋里的摆钟敲了半点的声音。
老鲁赶紧拖完地,接着,拿着拖把,和汤绍宏一起走出了厨房。
汤绍宏领着他去见顾暖。
于是,两个人蹑手蹑脚走上扶梯。
汤绍宏问:“这里只有这个楼梯吗?”
“有其它的楼梯。”老鲁指着,“后面有电梯,不然,打扫清洁的,推着打扫机,没有办法上下楼。”
整个城堡地势复杂,形同个迷宫,越听越让人感到这里诡异丛生。
快到顾暖的房间时,汤绍宏多个心眼,拉着老鲁躲到拐角处张望。
只见走廊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老鲁问他:“怎么——”
话没说完,被汤绍宏拿手捂住了嘴巴。
接着,这两人诧异地看着,那房间的门,仿佛被一阵风轻而易举地吹开了。然后,等了许久,房间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因此没有人走出来关门。
老鲁因为惧怕,跳到了汤绍宏身上:“看看,是不是又有人不见了?”
汤绍宏赶紧把手伸进去口袋掏自己的手机,同时,带着老鲁往老鲁说的清洁工能搭乘的工作电梯走去。
手机拿了出来一看,果然都没有信号了。
幸好,之前,顾暖已经告诉过他到哪里汇合。
“去哪儿?”老鲁问,发现他带他坐上电梯之后,按住的是最底层的按键。这根本是通往地下,不是到地面上的出口。
“如果真想抓我们,出口肯定都封了。我老板说的,所以这时候,只能到对方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避一避了。”汤绍宏仰头看了下电梯里的天花板,吃惊地发现到与众不同处,说,“对了,居然这里没有摄像头。”
老鲁为此告诉他:“城堡里没有安装摄像头的。因为,这里的主人们,都有各自的隐私,不让安装。以前好像因此吵架过,老太太很头疼,因此让人不用装了。”
汤绍宏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下,想:貌似,又被顾暖猜中了。
顾暖之所以猜测这里没有摄像头,是因为,她不仅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摄像头的影子,而且,在被邀请去桥牌室的时候,她从孩子们玩个游戏好像都之间不和睦的态度,可以分明感觉到,这里的大人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的融洽。
一般来说,大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体现在孩子之间的关系上。因为孩子就像面镜子,最单纯。
电梯到了城堡最底层。汤绍宏带老鲁走出来。
这里,老鲁都没有来过,因为,他主要工作在厨房,不需要到达这样的地方。
老鲁猫身在汤绍宏身后走出电梯,左右瞄了瞄。说是城堡,真的是城堡,这城堡底下的结构,和中世纪的传说里的一样,阴森森的,全都是砖块结构,根本不像现代大楼一样变成停车场。
这样的地方,做什么用的。老鲁也不知道,不曾听这里的人说过。
汤绍宏操起墙边被人遗弃的一条棍子,好像是棒球棍之类,拎在手里,当作防身。
两个人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摸黑走着,都不知道前面是哪里。
突然听身后一个动静,两个人便如惊弓之鸟跳起。
只见呼呼呼的风声,是在他们头顶上旋转,接着,两个脚步声,从侧面走了出来。
汤绍宏往后一看,伸手拉了下身旁的老鲁,说:“我家少奶奶,姓顾,夫家姓萧。”
老鲁眨着眼珠,依稀在黑暗里看见两个女人的身影,像是白天在城堡里看见的,于是喊了声:“少奶奶好。”
汤绍宏对顾暖说:“他叫老鲁。他女儿,在这家主人的公司里工作。”
顾暖隔着他们有一段距离,点点头。
老鲁只是听着头顶上的呼呼风声,眼珠子里露出吃惊和惊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暖示意身旁的钟巧慧,把遥控飞机遥控了回来。
这不是一架普通的玩具飞机,在这架几乎是模拟了特种部队特殊交通工具的玩具飞机上,竟然是装了夜视镜头,可以用特殊传感器近距离传输回来信号,显示在操作台屏幕上。
好东西。
这家人真富有!给孩子的玩具,都能做到这么精致的地步。
有了这个东西,他们没走一步,都可以让这东西上前先帮他们进行侦察。
汤绍宏上前两步,走到顾暖身旁,对顾暖说着从老鲁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顾暖对他们两人说:“看看,是不是前面那个人?”
他们这时,是走到了一个类似囚室的地方,一间房间,用铁门紧锁着。而且,门锁是安全性极高的电子密码锁眼。
不过,这似乎难不倒带着听诊器的男人。
唐思礼打开自己手里拎着的药箱,拿出了听诊器,放在门锁上。
开锁,似乎需要一点时间。
趁这个功夫,老鲁眯着眼缝,用力透过门窗往里面瞅,想看清楚里面关押的人。过了会儿,只听老鲁喃喃说:“真是他,居然没有被女鬼吃掉。”
这世界上哪有鬼。
里头的人,貌似这时候听到了动静了,睁开眼,望着外面。
钟巧慧在老鲁移开之后,同样往里头望了眼,这一眼,让她吃了一大惊。
“怎么,你认识?”顾暖问。
“你猜是谁?”
“谁?”顾暖想,莫非她都认识的人。
钟巧慧叹口气:“你肯定猜不到。但是,确实你我应该都认识。”
顾暖经由她这话推断:“听说姓孟的,因为被公安机关锁定,在机场被抓,逃不出去。姓姜的,跑回了老家,结果应该有警察在他老家守株待兔。只有那个邱文得,神出鬼没,因为只是个小职员,没有被警察列为头号通缉犯。”
“你说对了。”钟巧慧再次佩服她到五体投地,“是他。”
这个邱文得,后来,她听许志林说,其实一直对他煽风点火的人,只是邱文得。像孟部长或是姜组长,反而都没有对他说过几句话。
为此,她心里早有点疑心,这个邱文得的来路,恐怕比孟部长或是姜组长更大。因为他能煽风点火许志林,八成,也能煽风点火孟部长或是姜组长。而且,据唐老鸭说,邱文得与他同期,在长达应该也是干了好多年的了。
或是说,是潜伏很多年的了。
门锁打开的声音,让被困在囚室里的犯人蠢蠢欲动。
“谁?”
邱文得的声音,从黑暗潮湿的房间里传出来。
他这声质疑,明显不是因为有人来他即将得救感觉到的希望,而是已经隐约察觉到来人有可能是冤家。
“邱前辈。”钟巧慧出声。
邱文得果然脸都变了。
“你这是怎么了?被自己家老板嫌弃了吗?”
邱文得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在黑暗里扫视着他们一排人:“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或是说,是无意中进入到这里?”
“要我们把你救出来吗?”钟巧慧懒洋洋的调子在他面前唱道。
“你们需要什么交换条件?”
“喂,不要忘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有这个资本和我们谈——”
顾暖伸出手,突然拦住了钟巧慧,说:“你要什么条件?”
钟巧慧不得回头瞪着她。
邱文得犀利的眼睛在顾暖脸上扫过,道:“你确实是个聪明人,顾暖。虽然我到今天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输给你这个聋子,每次都输。你把我游说的人,都给游说走了——”
“因为所有人都是聪明人,知道我能赢,所以把宝押在我身上。”
听见顾暖这话,邱文得忍不住一阵笑:“你,你这个聋子,装模做样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确实是听不见,听不见——”
顾暖平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猛地咒骂一声,该死的,接着抬起来的那双眼睛,像是暴露的野兽眸子一样凶狠地看着顾暖:“我到了今天这个处境,都是拜了你所赐,你以为,我会和你合作吗?”
“一个生意人,永远做事不会被感情所左右。”顾暖说。
邱文得愣住了。接着,他急促的呼吸变的平静,紧接,脸色也沉静了下来。
唐思礼走上前,通过初步观察他体表上的伤,对顾暖说:“他一时半会都死不了。他们只是把他囚禁在这里,不让他死。”
“他们想把他关到他愿意招供为止。严刑拷打,不如关禁闭来的折磨人。酷刑,说不定不小心会弄没了他的命。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信息。”
眼看顾暖这三言两语,又把他的戏台子拆了。
邱文得不高兴地说:“我就是很不喜欢你这点。你知道吗?一直以来都是我观察其他人,而不是其他人观察我。”
“怎样,邱先生,合作吗?或是你想在这里被关一辈子?”
邱文得一样不是只省油的灯,对着她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都是自身难保,才跑到这里来的。”
“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自身难保,要不要跟着我,去听听我和这里的主人的对话。”
顾暖这话,让在场其余人一样都吃了一跳。
啥?
啥意思来着?
钟巧慧扯了下她的袖管:“顾妹妹,你说你想干嘛?”
“反正,出口,都被他们封死了。实际上,要不是感觉到这里关着人,我直接就走去主卧和对方谈判了。现在看到这人,其实不是我想找的人,本来我都想着不管他是死是活的了。”顾暖说着,对身旁办事的唐思礼和汤绍宏,“把门重新关锁上,走吧。”
说完,她真的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连汤绍宏等人都愣住,但是,都是以她为老板做事,没有一个不遵从她的命令的。
邱文得这下才突然从被铁链锁住的凳子里站了起来,对他们说:“我愿意跟你去一趟,看看你的本事再说。”
其余人都迟疑了下,只见顾暖对此也没有说不好。
一行人从地下囚室里出来以后,重新上去。
路上,钟巧慧可不管顾暖了,先抢着问:“这里的人,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庄奶奶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她们都一直没有听人说呢。
邱文得因此轻蔑地扫过他们,仿佛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居然敢进到这里来。根本不知道他们走入这个狐狸窝的。
“这座城堡,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卢森堡是著名的大公国,你们都知道的。”邱文得说,“所以,这里很大部分有钱人,从很久以前都是贵族。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我们都知道她很有钱,然后呢?”钟巧慧问。
“不,你们不知道的是——”邱文得沉下声音道,“她有多讨厌,不是贵族的人。”
众人伴随他这话,不由望向了执意要去和对方谈判的顾暖。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顾暖是庄奶奶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不是贵族的出身,却拥有打翻贵族的能力。
邱文得说的肯定不是全部,只见他得意洋洋地抛出这话,分明是想看到顾暖一副被打击到的神情。
“梅丽莎-菲利普斯,这是她的名,菲利普斯,是她家的老祖宗,真正的公爵大人。”
与此同时,在庄奶奶梅丽莎的主卧里,几个人进进出出,都是来给她报信的,最后一个跑来给她报信的人说:“他们确实没有从城堡里跑出去,是从地下上来了。”
“你说什么?”梅丽莎仿佛才从梦里醒来似的,睁开了半闭着的老眼皮,微微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把底下关着的那个犯人,都带到楼上来了。”
听到这话,梅丽莎疑问地看向身旁立着的大孙子。
庄浩雄捉摸了下下巴,说:“他们好像之前是认识的。因为之前,我们让邱文得去工作的公司,正是她的公司。”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邱文得被我们关在这里。”
这话没人能答得上来,直到提到老鲁。
厨师长走上来说:“我本来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想把他一块关起来。”
事到如今,梅丽莎摆摆手,说:“她既然都知道我想抓他们,现在,她都想走来和我说话,我先看看她想做什么。”
对此,庄浩雄刚想提出异议。
梅丽莎的脸上却已浮现出坚定的神色。
领着顾暖的人,把人带到了梅丽莎面前。
两个女人,一老一年轻,面对面的相视。
“说吧,你想做什么?”梅丽莎道。
“我刚听人说,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可能连虫子都不如。但是在我眼里,你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老太太,可能比蟑螂都不如。”
此话一出,全场的人震动。
和顾暖同行的他们,都觉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他们都一样没有想到顾暖这么猛,居然当着对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现在,可是四面楚歌的环境,四周都是对方的人,随时处于阶下囚的状态。
在这个仿佛突然挤爆了空气随时爆炸的空间里,突然,爆出了不合适的笑声。
哈哈哈的小孩子大笑,那么的响亮,好像吹起来的金喇叭一样。
梅丽莎一眼望过去,落在了角落里哈哈大笑的少年身上,有些老人家的脾气,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安东尼——”
听见老祖宗发话,笑得花枝乱颤的金发少年方才止住了笑声,说:“太祖母,你不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吗?”边说,他边对顾暖挤着俏皮的蓝眸,道:“不如再听听她,能说些什么?”
梅丽莎似乎正如安东尼所说的,并没有像普通大众想的那样,被顾暖一番话给激怒了,说:“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底气来鄙视我连蟑螂都不如。”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顾暖道,“放观世界,所谓金融人,在金融界兴风作浪的,而且,以做空而臭名昭彰卷走了他人大笔财富的人,是被人叫做恶人,比蟑螂都不如。”
再听顾暖这句解释之后,在场那些这座城堡里的人,可都不是一般的,被之前顾暖宛若无厘头的挑衅骂语感到气愤的表情了。一个个,都是拿另一种目光看着她:迟疑的,震惊的,讶异的,不能相信的——
怎么,顾暖能看出他们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了吗?
只听顾暖两张薄唇一张,道:“当年做空英镑,有些人说是某个可恶的大人物所为,可是珍重读懂金融的人都懂,如果他势单力薄,那定是没有办法做空央行。只能说,有人给了他绝对的助力,因此,隐藏在背后煽风点火做助推力的,其实才是真正做空的主力军。这里头,据说有几股力量不可忽视。菲利普斯公爵,狐狸脸,都指向了同一个象征,一个据说用狐狸的鼻子做为标志的做空机构,拥有贵族化的金贵名字,叫做金狐狸。说的是,只要金狐狸一出手,当天大宗商品必定暴跌。”
梅丽莎眼角瞟向了身旁的大孙子,说:“洛克就这么输给她的?”
“我不知道。”庄浩雄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得知了我们多少事情。”
梅丽莎看回眼前这个女人:“你从谁口里听说的,是他吗?”
那手,指到脸上因为顾暖的话已经表情上掩盖不住诧异的邱文得。只看邱文得这个表情都知道,这些事,肯定不是他告诉顾暖的。
顾暖摇头:“不是。其实我原先并不知道,只是恰巧无意中,因为庄先生的极力邀请,而踏入了这个城堡,接着发现了无数的线索和信息。比如说,昨晚在桥牌室,这个城堡里的孩子,只玩赌大赌小的游戏,这不是和做空做多是一样的道理吗?不要小看,这个赌大赌小,貌似最简单的游戏,其实和做空做多一样,里头蕴含了无数的奥妙,想要次次赢,赢的精准,绝对不容易。更何况——”
说着,顾暖的眼睛一扫屋里其他人,道:“当我赌大赌赢了的时候,这些人的表情,都是一副不屑,貌似在说,赌大赢了有什么意思,赌小赢了才有意思。有个孩子居然真的说了这句话。这不是在从小培育这些孩子竖立做空的概念吗?”
梅丽莎听完她这些话,喃道:“明察秋毫,中文有这句古话,倒是应了。”
不愧老公是中国人,说起中文,都非常标准。顾暖他们都听的很清楚。
梅丽莎抬头,再看她:“既然,你都一清二楚了,知道我们是全世界最讨厌的那种人,那么,你认为能怎样?”
“我知道我不能怎样。你们是在合法的规则里做空,因此,人们再怎么讨厌你,也只能是讨厌自己,比起你们无能而已。再说,遵循大自然的规律,有做多必然要有做空,不然不能平衡这个世界。”
无疑,顾暖以上这番话,再次颠覆了这座城堡里的人对她的观感。
安东尼又哈哈哈笑了起来,被庄奶奶瞪了下之后,只好再捂住自己的嘴巴,悄声说:“太祖母,要不你和她赌一把吧?”
梅丽莎是想着,刚好少年把她这话说了出来。
“你这话是不是故意想讨好我,让我把你们放走,我不敢肯定。但是,你确实说的让我起了兴趣,就按你意思来做,我们赌一局,如果你赢了,我无条件把你和你的人都放了,如果我赢了,你们就都得听从我的话。怎样,公平不?”
顾暖点头。
那个昨晚在桥牌室里做庄主的男人走了出来,拿出了三张牌,放在了顾暖和庄奶奶中间的那张桌子上。
顾暖挑出了其中一张纸牌,庄奶奶挑出另一张,剩余那张归庄主。
老规矩,最终看谁赢。
顾暖道:“不如你这回赌大的,我赌小的。”
梅丽莎看着她的犀利眼睛里掠过一道光,仿佛在说,小意思,那我就让让你。
三张牌一块掀开。像汤绍宏这些,肯定想着翻出来的是纸牌的点数,那么很快可以知道结果了,因此屏住了呼吸时,只想着怎么翻牌翻的这么快,大家都没有准备好呢。
结果,纸牌翻开之后,只见三张纸牌上写着的是分别三种货币的汇率。
一群人全傻眼了。
只有几个当事人心照不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暖低头看表,庄奶奶掏出自己口袋里怀旧的怀表,揭开盖子,等待二十小时内的汇率最终结果。
与此同时,在章三凤他们下榻的酒店里,卫长青突然冲了进来,不可思议地冲他们两个质问:“你们让她独自去住人家家里?”
“准确来说,是她朋友的家,她不是一个人去的。”展大鹏说。
卫长青更是吃惊:“那不是一样吗?你知道她去的地方是哪里,你了解吗?”
“不了解。”展大鹏承认。
章三凤把对着窗户的脸转过来,说:“她察觉到了,对方执意让她过去。”
“她明知道是陷阱都要过去?”卫长青横手抱胸,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了,那就是,他的这群兄弟,都是被顾暖带坏了,做事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问你们——”卫长青只捡紧要的,“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打算怎么办?”
“应该不会。”章三凤摇摇头。
“怎么不会?”
“我的直觉告诉我。”章三凤拿指头指了自己的头脑。
卫长青对此突然露出不齿的神情,道:“如果你的第六感百分百准确,那么,当初老五说去的时候,你说他绝对不会出事,结果呢?”
章三凤的脸色骤然一白。
卫长青转过脸,实在懒得再看他一眼的样子。
天色,在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顾暖他们从城堡里坐车离开的时候,庄浩雄站在庄奶奶旁边,很不理解的是:“奶奶,你这么放他们走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让那个男人也——”
梅丽莎瞥他一下,道:“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错,我最讨厌她这种人,却不得不承认,如果世界上少了她这种人,乐趣该少了多少。既然我们不能杀了那个男人,到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对那个男人都一直毫无办法,不如,交给她。”
这算是顺道把包袱扔给顾暖了?
庄浩雄的眼睛,在顾暖他们离开的车尾上,慢慢地扫过一眼,再随庄奶奶走回城堡里。
坐上车,终于得以离开这个阴森地方的钟巧慧他们,则感觉是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邱文得坐在和顾暖一辆车上,看起来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以后,已经恢复成平常那幅状态了。对于突然决定把他交给顾暖的梅丽莎的决定,他内心里也是有些意外。
怎么,梅丽莎都搞不定他?顾暖能搞定他?
刚好,钟巧慧正疑虑着这个问题,坐在前面回头问顾暖:“你说,他有什么用?他手里掌握的情报,不是梅丽莎他们要的吗?和我们有关系吗?”
“首先,你必须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他?”顾暖说。
“对呀,为什么?”钟巧慧十分质疑的眸光在邱文得脸上打转。
邱文得脸上表现出一张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孔。
他看他们怎么猜,肯定猜不出来。别看顾暖能知道梅丽莎的身份于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一样,可实际上,那是顾暖都说了的,有那么明显的线索。
顾暖道:“他们这群人,我都说了,其实不爱杀人。不然,你看他们,把他囚禁在地下室里,可是说起来,并没有对他施与酷刑。所以,他一定是做了越轨的事情,他们没有让他做的事情,然后,令他们大为恼怒。”
“什么?”钟巧慧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说他投资失败了,因此,让他们生气?”
“不。”顾暖摇头,“是他,杀了人。”
一句话,不止让钟巧慧吃惊,让邱文得的脸上,都呈现出了崩裂的迹象。
顾暖的眸光斜瞄到他脸上。
邱文得的头顶上开始冒汗。
顾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林家乐,是你杀的——”
“不,不是我!”邱文得冲着天空叫了起来,拼命扯着自己的领带澄清。
“不是你的话,让我猜猜,是谁?”顾暖眯着眼,“对林家乐有着复仇情绪的,趁机报复的,想弄死他的,应该是说,她想弄死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但是她知道,弄死林家乐才是对于对方是最大的打击。”
听到这里,似乎连钟巧慧都能听出一丝线索了。钟巧慧吃惊地把手捂着自己张开的嘴巴说:“不会吧,那个瞎子!”
是,固然那人,早把她顾暖当作眼中钉,但是,说起来,她那时候落到那样的境地,除了顾暖以外,另一个人,同样是她同学的女人,并没有及时伸出援手而是忙着自保,怎能不令其憎恶。
因此,是谁都想不到吧。撞死林家乐的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大家都认识的那个女人。
林意珊要是事后真的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邱文得拿手背擦着额头的汗珠子,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你不如说你当时坐在副驾上,她眼睛看不见,只能由你来指路。”
“你当时都不在事发现场,你能知道什么!”邱文得破天荒的大吼声,冷静的情绪已经消失无疑,可见得,顾暖说的,都中了,都指中到了他的软肋上,说到了事实。
顾暖沉着脸。
她此刻平静的表情,像是那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邱文得吓得连连后退,在车上退到想自己跳车算了,可惜那车门上锁怎么都拉不开,喘息道:“不,不是,不是的。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好了,你都看见了,我被他们抓了,囚禁在这里有一个月了,你说,我怎么知道,怎么能知道她现在到哪里去呢。并且,你找她做什么?她不是和林意珊结怨吗?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
顾暖慢慢地靠回椅背上,不说话。
钟巧慧看出她的心里。
现在是,很有可能,真的是那个苏瞎子干的。就不知道这个苏瞎子究竟抓到了什么救命草,可以助她为所欲为,连萧夜白都可以抓。
回想起来,那个苏瞎子的哥在明新医院里工作,苏瞎子又是个大美女,肯定,早有男人暗中喜欢恋上这个苏瞎子了,因此,帮着苏瞎子达成苏瞎子的愿望,肯定是愿意的。
这一切,终究都指向了,势必是要同学之间再面对面的,见一面了。
“她会来的,因为她被我老公骂为是癞蛤蟆。她不想当癞蛤蟆,要做白天鹅,肯定要把我变成没钱人,她自己再变成有钱人。而这里,正要开始的赌局,无疑是一个最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