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雪落推开地牢的大门时,突然震惊地意识到这是一扇地狱之门。
(阴yin)暗的地牢里弥漫着污秽刺鼻的臭味,一间间被分割出来的狭小囚室中挤满了犯人。
说他们是犯人其实并不对,准确地说这些人都是万里迢迢前来天都城喊冤请愿的平民百姓。
他们衣不蔽体蜷缩在囚室里,犹如惊恐胆小的兔子打量着从牢门外走来的这群陌生人,不敢言语不敢哭叫,除了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外便是一片可怕悲凉的死寂。
囚徒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新生的婴儿,一个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目光呆滞神(情qing)麻木。
他们每个人(身shen)上的皮肤都不完整,许多人甚至可说是遍体鳞伤血痂纵横。
那些男子或还好些,所有的女子除去垂垂老妪无论美丑,竟然都只是在腰间围了块麻布片遮羞。有几间牢房中的少女,干脆就赤(身shen)躺在乱草堆上,下(身shen)一遍狼藉,直瞪瞪地望着上空也不知是死是活。
唐雪落不忍再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心痛得滴血。
先前见赤狼手段残忍,她尚且有些同(情qing)度烨真人等人,直至此刻亲眼目睹白水观地牢里的惨状,所有的同(情qing)怜悯顿时化为满腔怒火。
“将地牢一间间打开以免失控。”林隐的神色尚能保持镇静,吩咐手下道:“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救人的。”
那名百骑长躬(身shen)领命,开始劈开囚室上的大锁释放牢里的囚徒。
牢房里的人渐渐反应过来,先是愕然继而是惊喜,最终控制不住疯狂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冲到牢门前,双手扒住婴儿胳膊粗的铁条叫道:“放我出去,救救我!”
那名百骑长大声道:“大家不要乱,所有人都会没事!”
当第一间囚室被打开,众多囚徒疯子般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也有勉强能够保持清醒的,试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林隐回答道:“我们是陛下派来的。”
“陛下?!”
囚徒们泪流满面开始嚎啕大哭,瘫软在地上不停磕头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虽然只是升斗小民,却也晓得朝廷与天道教之间曾有盟约,不得干涉教派事务。所以这些人在家乡受了天道教的欺凌,又见官府不能受理拒之门外,便只能抱着万一希望前来天都城,想恳求教中的得道真人主持公道惩恶扬善。
哪里晓得他们刚刚抵达京城,有些人甚至还没进到城中,就被天道教的执法弟子盯上,不肯回返家乡等候音讯的人,统统被抓到白水观的地牢里。
这些囚徒有刚刚进来的,也有被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当中也曾有人在捐献了大笔香火钱后被释放,但更多的则是在暗无天(日ri)的地牢中悄无声息地死去,美其名曰“苦修”。
一群群犯人从囚室里被放出来时,有些人已经走不动路在地上连滚带爬,只好由虎豹骑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外走。
唐雪落这时候成了最忙的一个人,所有伤重需要紧急救治的囚徒都被送到她的面前。
当她的手轻轻拂过那些肮脏恶臭骨瘦如柴的躯体时,心弦再一次为之猛烈震颤,咬紧嘴唇才不教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病人太多,她毫不吝啬地动用神识,施展巫咒治疗,倒空随(身shen)药囊将灵丹妙药化入清水中供病人服用,尽管是杯水车薪,但受到救治的病人无不感恩戴德,这位仙子般美丽的少女拥有神奇的力量和一颗善良的心,犹如众生心中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唐雪落再一次想起姬澄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雪落,千百年后也许你我都已逝去,大汉或也不复存在,甚至天道教亦早就烟消云散,但我们脚下这片沃土一定还在,亿兆苍生薪火传承生生不息必会尽享大同!”
刹那间她的心底已有所明悟,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自己未来命运的重大决定。
这时候全部的囚徒都已经在虎豹骑的帮助下重获自由来到地面,许多人已经数年、十数年没有见到天(日ri),此刻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圆月,激动之(情qing)无以复加。
他们步履蹒跚行出观外,就见山门前已停满大车,驾车的俱都是盔明甲亮全副武装的(禁jin)军武士。
金吾将军孟海山,天都郡守赵青山联袂而至,望见林隐齐齐向他行礼拜谢。
两人看见唐雪落也在侧旁,不由稍感诧异,但也没有出声询问。
林隐道:“人都交给你们了,请转告陛下,希望他实践承诺。”
孟海山道:“请林公子放心,朝廷定当为无辜百姓伸冤昭雪。”
林隐点点头,看到观里的道士也被押送出来,推上另一边的囚车。
孟海山的行动极为迅速,很快所有被解救出来的囚徒井然有序上了大车,所有的道士也被押进囚车。
车队在黑夜中缓缓驶离白水观,一营(禁jin)军留了下来包围道观实行戒严,(禁jin)止闲杂人等出入。
赵青山见诸事妥当,告辞道:“林公子,唐仙子,老夫公务在(身shen)要先行一步。这里的事(情qing)天道教很快会知晓,两位务必多加小心。”
说罢一拱手,与孟海山随护车队离开了白水观。
唐雪落见车队去远,吹拂着迎面而来的夜风心(情qing)低落,道:“林隐哥哥,我要去找澄澈哥哥,你呢?”
林隐道:“我陪你。”
他招来虎豹骑百骑长吩咐几句,随后与唐雪落分乘锋寒和玄霜朝天都城飞去。
以玄霜的骄傲,原本除开姬澄澈外不可能容许第二个人坐到它的背上。然而唐雪落绝对是个例外。
两人两龙倏然百里回到了天都城,又改作御风躲开城防守军的巡视,径直向坐落在上林苑后山的陵园而去。
远远望去,灵犀公主的墓前有一人静静独坐,看(身shen)形应是姬澄澈,而赤狼已不见了踪影。
察觉到林隐和唐雪落来了,他抬起头望着两人微微一笑道:“你们来得好快!”
林隐四下张望道:“那头野狼呢?”
姬澄澈意兴寥寥道:“他在我娘亲墓前磕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
唐雪落见到姬澄澈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芳心总算落下,欣喜道:“还好公主(殿dian)下广施善缘,与这凶人有过这样一段渊源,否则恐怕恶战难免。”
姬澄澈油然道:“我也许应该感谢他,让我又多了解娘亲一些。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虽然亲近却遥不可及,而今我开始慢慢能感觉到她。”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眼前高高的坟冢,(情qing)不自(禁jin)地流露出对亡母的依恋。
“她曾经实实在在地活过,有过喜有过怒还有过和我一样的哀伤快乐烦恼忧愁。我虽然见不到她,却知道她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
林隐和唐雪落默然无语恭恭敬敬地在灵犀公主墓前跪下叩拜,(春chun)夜静无声,唯有山岚拂来吹动苍松翠柏,隐隐有涛声传来又徐徐去远。
星空之下宏伟的天都城沉浸在恬静的睡梦中,远处秦川浩((荡dang)dang)汉水涛涛,无论这山岗上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论这千年的古城王旗变幻风起云涌,最后都只化成一朵历史的浪花。
三个人就这样席地坐在葱葱郁郁的树下,各自想着心事。
“澄澈,下个月我就要回返北荒。”林隐的声音在静夜里轻轻飘((荡dang)dang),“我不习惯这里,还是冰原好。”
姬澄澈没有出言反驳,沉思着缓缓道:“再不好,也是我的家。”
林隐微微颔首,道:“若是呆腻味了就来北荒,我陪你打猎。”
姬澄澈冲他翻了个白眼道:“稀罕,天都城外就有皇家猎场。”
唐雪落嫣然笑道:“林隐哥哥,我和澄澈哥哥一起去北荒看你可好?”
林隐的目光迅疾从唐雪落面上扫过又移向无尽虚空,口中含糊应道:“那最好了,你们一起来,(热re)闹。”
他顿了顿重新望回姬澄澈道:“到时候,差不多也是我们十年之约期满。”
姬澄澈埋着头哼道:“奇怪,你怎么念念不忘非要我揍你一顿才舒服。”
林隐不理睬这家伙的挑衅,问唐雪落道:“你还要在天都城待多久?”
唐雪落迟疑道:“差不多也在下个月,我应该要启程回南方了。”
姬澄澈一惊,追问道:“这么急,一定要走?”
唐雪落低垂下头避过姬澄澈的目光,纤细的手指抓起地面的一小片石屑无意识地划划写写,曲曲折折纠纠结结缠缠绕绕,浓密修长的睫毛,遮不住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数不清的难舍之意。
猛听林隐嘿道:“你小子,莫非还想留雪落一辈子?”
姬澄澈得不到唐雪落的回应正心烦,脱口道:“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愿意留,我便陪她一辈子。”
“哦……那个么……很好!”林隐张张口,目光一碰姬澄澈再说不出话来。
四周重回寂静,只是这一次,空气里分明弥漫开一股微妙的气氛。
唐雪落悄悄抬起眼皮偷看向姬澄澈,芳心怦然而动,就像有谁轻拂过心弦,目中涟漪((荡dang)dang)漾双颊晕红,仿佛听到有无数个快乐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她愿意留,我便陪她一辈子,陪她一辈子……”
姬澄澈话刚出口发觉林隐目光有异,自己也知道莽撞了,一阵尴尬后盯着地面垂头丧气再不敢看唐雪落一眼。
沉默中林隐站起(身shen)道:“我忽然想喝酒,也不知道哪家酒馆还开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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