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力不从心,不能详实而生动地描绘这场战争。
残酷、血腥这些惯常的字眼在这场战争面前显得十分苍白。好比英雄在人们心中的位置,强大的力量总能勾起人们心中的向往和爱护,在这种普遍的心态下,看到两股强横无匹的力量以最原始的方法做最激烈地碰撞,完全不知自恤的彼此毁灭,人们的一声叹息实在包含太多太多……
是的,这不仅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更是一场令人痛心欲碎的战争!圣解大陆最强横的两种族群,龙族和驯兽族在这里殊死一搏,而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仇恨。正如犀提不愿意看到的那样,许多无辜的生命卷入到这场战争里来了,熙和驯兽人或许有同样的仇恨,旦、莫西、飞廉他们狭隘的心里却有太多的yu望,但是矮人部落呢,龙族呢?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天地冥冥中的因果,又有谁能看得破呢?而战争的答案,就只有两个:胜利或者失败。
战争一开始就打乱了熙的计划。飞天镜十万人马并没有如期上演一场守卫战,在离飞天镜五十里处,熙的驯兽大军就遭到了莫西的主力伏击。决战,就以这样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提前拉开了。
龙骑士突然出现在七万驯兽大军的面前,红龙那巨大的身影令驯兽人有点愕然,他们已经习惯于俯视,这会儿抬头傻眼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孩子气。
龙骑士开始义无返顾地冲锋,他们那致命的冲击力,足以瓦解任何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形。更何况,驯兽大军并不以阵法见长,即使熙作了他们的主帅,也没有在这方面有所加强。
龙骑士很快冲进了驯兽阵营,后面遥遥跟着三万帝国骑士。
红龙很少用魔法来攻击驯兽人,它们用魔法盾来防身,而驯兽人在魔法面前完全幼稚,一个简单至极的“大气神盾”已经让他们束手无策。魔法盾消耗要小一些,能支持红龙长时间作战。至于进攻方面,红龙只消轻轻一抬爪,已经足够将一名驯兽人踢出几丈远;当然,还有红龙背上的骑士,他们都是帝国最精锐的勇士,他们的长枪,比起其他骑士,要更长,更重……一切数据显示,这次驯兽人可是遭大罪了。
虽然在转瞬间,驯兽军已经伤亡惨重,但熙并没有慌张,他冷静地指挥着战争,只是动作有点难以察觉的僵硬。谁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呢?他不服啊,命运越是唬弄他,他就越要跟命运斗一斗,那从绝望中迸发出来的斗志,令他无视龙骑士的存在,也无视天意的存在。
驯兽人开始用矮人对付他们的方法来对付龙骑士,他们矮下身子,用左臂的圆盾抵御骑士的重枪,然后抡起大斧专攻红龙的下盘。当然,红龙运动十分敏捷,下肢又异样的强劲有力,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击到的。但这一招还是有其效果的,因为这样一来,驯兽人就像一颗颗顽固的绊脚石,使得龙骑士进攻速度慢了下来,战争进入了胶着阶段。
那些落在后面的帝国军队也完全赶上来了,莫西也来了,不过他躲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指挥作战,关于他具体所在,除了他的儿子昶昊,谁也不知道,即使有人侥幸知道了那个神秘人物就是主帅莫西,也不敢谈论,谁敢谈论军事机密呢?对于莫西来说,战场胜利永远排第二位,排第一的是他自己的生命。像他这么一个珍视自己的人自然也是最多疑的,他认为一切东西都有背叛他的可能,因此他戚戚然,万事小心又小心。你看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一定会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作古好几百年了,那是因为他害怕表情会出卖自己,所以他就将表情也抛弃掉了。昶昊小时候因为总想把父亲的人皮面具揭下来而没少挨揍,他哪里知道,父亲的面具是长出来的,怎么能拿下来呢。
现在在帝国军队里,具体指挥作战的其实应该是莫西的儿子——昶昊。在莫西看来,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如果龙骑士都不足以搞定驯兽大军,那么只能说明帝国气数已尽,也不关他什么事了。但昶昊显然不这么想的,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在他千辛万苦的努力下,终于艰难地被他掌握了主动权。莫西明白儿子的想法,就由着他去做,谁没争强好胜过呢,谁没年轻过呢。
战争到了这一刻,已经算是全面铺开了。四处都是呐喊声,大家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让这喊叫声来把自己充实得满满的,让自己再容不下其它东西,比如疼痛,比如恐惧,比如对生命的疑惑……
现在昶昊就疑惑着,他不明白,驯兽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一股一股暗红的血,以千奇百怪的方式,从身体里面冒出来,盯了半天,断定他没有了,但临死前的一个神经抽搐,又牵引出一大滩来,那血是那么浓稠。呛人的血腥味一股脑儿冲进昶昊的肺部,他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痉挛,头也一阵眩晕,他咬了咬牙,脸色有些苍白,但马上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嘶哑地嚎叫了一声:“杀!杀尽这些畜牲!”
战争进展到这一步,驯兽军已经没有人能够闲着了,就是熙本人也投入了战场。熙那一头金发在驯兽人群中自然是格外的抢眼,昶昊很快发现了他。昶昊一直跃跃欲试,可忌惮驯兽人的凶悍,一直不敢跟他们直面作战,现在见到敌营中有一名太阳部落的人类,他岂能放过这一试身手的机会,他悄悄地摸了过去,准备给他个致命一击……
因为龙骑士的出现这个异数,熙被怨天尤人的情绪渲染得不能自禁,无法表情的脸也开始抽搐起来,复仇的火焰憋闷得他喷出了几口热血。天啦!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天意竟然就是这样弄人么?他在心里发起狠来:“来吧,把我容貌毁去!把我的皇位夺去!把我的女人夺去!把我的复仇的机会夺去!现在,把我的生命也夺去吧!”
老天欠他太多么?又或许他还欠老天一条命!今日,熙就打算一并还了的。他高高地跃起,直视着红龙那火焰似的双眼,那龙背上的骑士,原本应该仆俯在他身下的臣民,现在狠狠地向他刺来杀气腾腾的一枪。
熙双手一合,抓住了枪头,他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丑陋的面容上露出难看的惨笑,他喷出了一口血来,那口血像冰弹一样在骑士面前炸开,骑士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呼,坠落如石。
熙掉转枪头,对准龙头就是一枪,那龙大怒,张口就喷出一口魔法烈焰来。熙也不用魔法盾来抵抗,他再一跃,堪堪避过,居高临下,一枪刺下。这一枪夹带着魔法火焰,呼呼生风,啸叫而来,那龙也吓了一跳,不愿硬接强挡,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跳。不想,脚下两名驯兽人一人抱缠住它的一只脚,正在砍树桩呢。它这一退,刚好绊了一跤,那巨大的身躯竟然“轰隆”一声倒塌下去!它这边才倒下,立即有许多杀红了眼的驯兽人蜂拥而至,按住它的头颅,好一顿狂砍!
昶昊见着这恐怖绝伦的一幕,可是给吓惨了,他好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贸然出手,这个人,可是比驯兽人的战斗力还要强,自己那稀烂的手段,实在还是不去招惹他为妙。这样想着,他慢慢退回到数十名近身侍卫的保护圈内。昶昊和其父有所不同的,他的父亲在安全的地方都会很小心,他呢,到了安全地方就会很跋扈。
他现在不甘心起来,难道自己就被这么一个丑八怪给吓倒了么?他先拿出强弓对准熙射了一箭,那箭准头不错,不过当它到达目的地时候,熙已经呼喝着去远了。倒是那一箭挨着他身边的一名侍卫的耳旁射出的,把那侍卫生生的唬了一大跳。
昶昊诅咒着自己的运气,又掂量起一把标枪,做出冲投的姿势。周围的侍卫都用余光警惕着,不动声色地跟他拉远距离,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箭已经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看来在这位冒失的主子眼里,他们的生命不会有多值钱,被他误伤还算小事,如果一不留情挂了,那可真的是冤枉了。
这一次,总算被昶昊搞中了目标。他那一标枪恰好从熙的脚缝穿过,将熙的一只鞋子死死地钉在地上!钉中脚缝要比钉中脚趾还难吧,这一枪,真是够准的。
熙拔出标枪来,暴怒地寻找暗算自己的人。刺破一只鞋子,是不值得生那么大的气,可是暗算这种行为,岂是熙这种光明磊落的英雄能够容忍的。
昶昊准备跑回侍卫的保护圈,可是刚才因为侍卫怕被他误伤,已经和他拉开很长一段距离了。他正飞逃着,熙奔了过来,一掌击中了他的后脑勺,他“嘤咛”一声,像个柔弱的小姑娘一样倒在熙那宽阔的怀里。原本,昶昊不至于这么不济的,可是他一心想着逃跑,情急之间忘记了如何使用武功了。
俘虏了昶昊之后,熙倒是从混乱中冷静了下来,手中这人在战场上有数十名侍卫,可见地位不低,或许就如当日犀提俘虏他那样,可以带领这些驯兽人躲过今日一劫,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因此,他拿手扣住昏迷不醒的昶昊的脖子,大喝一声:“住手!!”
那些侍卫早就吓呆了,周围许多人也陆续地住了手,想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莫西很快也来了,也难得他有一次能在战场上现身。原本他不想表露身份的,但是一见到熙,他就知道一切都要掀开来谈了。
“见过熙王爷。”也幸亏他没有任何表情,要不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会有何等尴尬。
“不敢当,我手中这位是令公子吧。”熙冷哼了一声,他可不想跟莫西罗嗦。
“……”莫西脑子在快速地转动。
“是——不是?”熙没耐心了,他手上一紧,昶昊的脸色因为缺氧成了猪肝色了,幸亏这时候他晕了,否则铁定杀猪般的嚎叫。
“是的!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西急切地说。
“要高抬贵手的应该是镇北大将军你吧。”熙揶揄得很凄切,“还请镇北将军放我们这些人亡命天涯。”
“可是,我怎么对得起皇上和部落百姓呢?”莫西说的可都是忠臣应该说的。
“少来这一套吧,你还是先对得起你自己再说吧。放,还是不放。”熙的手头又是一紧。
“但是……”莫西举手制止他,“我放了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放我的儿子呢?”
“等我们回到大漠安全地带,令公子就可以回来和你团聚了。”
“这……”莫西的样子颇是踌躇,看来他担心即使自己放驯兽人回到大漠,儿子也回不来。
“如果你要和我将心比心,妄度我的诚信,那没有办法,今日再有流血,就先从令公子开始!”
“好吧……”莫西故意磨蹭了很长时间,才装作无奈的样子应允了熙的要求,周围可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呢,他能不演演戏么。
终于不足三万的驯兽人,在最后时刻得以保全性命,回到了极寒的北漠。
这一战,帝国方面也损失了六万士兵,两千龙骑士。留下大量的尸骸,有战友的,也有敌人的。但无论是谁的,这些面目全非的尸首最终将皮肉无存,只剩下蔽野白骨,而这些皮肉,原本也滋润过,被父母的手百般呵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