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经里见过你 第33章埋葬终

    埋葬终

    这一天，南京刑侦支队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明真相的群众伸着脖子往里探。

    他拍了拍旁边那人的肩膀:“诶，大兄弟，这些人是在看啥呢？”

    他旁边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笑着说:“噢，里面死人了。”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大叫:“什么？死...死人了？哎呀妈呀，别又是什么凶杀案吧。”

    随着这一声叫喊，他身后的大爷大妈们愈加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知是谁往里一挤，好不容易维持的警戒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里倒去。

    等到大家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的时候，才猛然看见，支队门口这瘆人的一幕。

    一具尸体满身是血，内脏被挖出，堆在一旁，黑色的头发紧紧的被胶带包裹在脸上，直挺挺的倒在刑侦支队的门口。

    很快，眼尖的人发现，这具“尸体”的手，是塑料的！

    事实上，不仅手是塑料的，连整具“尸体”都是塑料的，有人给一个塑料的假人穿上血衣，放在刑侦支队的门口，为了不一眼看穿，还细心在旁边堆了一堆猪内脏，并且用胶带将假发固定在了“它”的脸上。

    这很显然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犯罪者在仅有的换岗五分钟时间以内，将“尸体”放到刑侦支队大门口，然后被随后到达的晨舞大队发现。

    领舞的张大妈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终于有机会伏在她心仪已久的老李头肩头，用高分贝呐喊。

    张大妈这一区的小姐妹们闻声而到，用低倍像素的老年机认真仔细的拍下了案发现场。

    等到重案组赶到时，现场被大妈们团团围住，对于电视剧里普及的知识张口就来:“诶诶诶，就你，看什么看，这可是命案现场，等会儿留下，你是重要嫌疑人。”

    王龙叹气道:“电视剧的普及，真可怕。”

    邹泰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息，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绝对有什么偏离了控制。

    远处的天际线，像蒙着一层灰纱，天空飘来一些细雨，将秘密都打湿，埋进土里。

    ..........

    阮青悠回忆起今天早上王征远对她说的话，感到很不安，他说:“嘻嘻，时间差不多了，事情很快就会有个完结，很快。”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却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几天，王征远解开了捆住她的绳子，可是却定时给她喝一种药物，她感觉得到，因为这个药物，她浑身发软，走路无力，根本无法行动，连思考都有些涣散。

    应该是精神类的药物，以他的工作能弄到这些并不难。

    很快她支撑着自己爬下了床，在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跌倒了，桌上的东西被她撞下来，纷纷掉落在她的头上，她拿起一个日记本一样的东西，最新的一页上面写着:qy，我好想你。

    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艰难的用手肘爬行，她的双腿几乎没有直觉，这个房间出奇的小，但门又好像离得好远好远。

    视线开始涣散的时候，门打开了，她在恍惚中看见了颜其雨，还有邹泰，王龙，好多好多人。

    ........

    法医办公室

    吴大法医主剖，手法又快又优雅，就算对待塑料人，也认真的好像在研究一件艺术品。

    一个小时后，他签署了报告，交给一直在玻璃门后站着的颜其雨。

    报告上清楚的写到，经初步化验，血液属猪血，跟内脏来源相同，胶带上并未提取到指纹，但塑料模特的下.体，却如以往几件案子一样，被划破至胸骨位置。

    拨开被捆在脸上的头发，塑料模特脸上画着艳丽的妆，放大版的美瞳被黏在瞳孔上，脸颊上抹上鲜红的胭脂，嘴唇用红色的指甲油涂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打开的一瞬间，把邹泰吓得一惊:“老大，他这也太奇怪了吧，竟然使用假人威慑我们，难道王征远改邪归正了？”

    王龙摸着后脑勺说:“噫，他娘的，这人干什么不好，偏爱给人化妆，还画的这么惊悚。”

    颜其雨一动不动的看着房间正中央的“尸体”，他明明有机会带着阮青悠逃走，却一次又一次的回来挑衅自己，这人是癫狂到自信的程度了。

    明明可以再次犯罪杀人，他却又用假人来代替，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改邪归正？不，不能相信，否则他早就将阮青悠送回来了。

    于是颜其雨说:“如果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震慑自己的话，根据他现在的心里状况，那么他应该会在附近近距离观察。”

    邹泰说:“今天早上的第一发现者们目前正在录口供。”

    于是三人立刻赶往审讯室，还没有出电梯，就听见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聊天声音。

    晨舞队大概二三十个老太太老爷爷，全都穿着整齐的练舞服，由于审讯室不够，于是大家干脆坐在地上，磕起瓜子，聊起了天，她们加起来的年龄，比整个特案组都大，劝也劝不动，吼也吼不听，小警员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邹泰等人一出电梯，就看见这样的场面，王龙额角的青筋就爆出来了，别看他这样，实际上王龙有严重的洁癖，在他眼里，这满地的瓜子壳比炸弹还可怕，他大声说道:“都给我停下，这里可不是菜市场，大爷大妈们，你们得安静。”

    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往这里一看，下一秒又自顾自的聊了起来，颜其雨往前面一站，用正常的声音问道:“请问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张大妈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连珠炮一样的语速说:“我，我，我，嘿嘿警察同志，是我，是不是要找我了解情况啊，我是第一个看见的，这个保密工作做的还是可以的吧，我可是......。”

    颜其雨捏了捏眉心，说道:“张大妈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开始了解情况，把你们第一时间看见尸体的人员名单给我写下来可以吗，我会一个一个询问你们。”

    老李头说:“还一个一个问啥，就不能一起都问了，浪费时间，浪费纳税人的钱！”

    王龙说:“不是这样的大爷，我们是防止有人串供或者作假...”

    李老头炸了:“噢！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里面还有凶手不成，你可别乱说！电视剧我看的多了，我可以叫律师，告你诽谤！哼。”

    还是张大妈从中调停，把舞队分成了三个组，才算完事儿了。

    王龙躲在一边看调动人员的张大妈，眼里有些崇拜，能把这些人都管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另一边颜其雨的表情很凝重，技术人员刚刚将王征远幼年档案解封，他从档案上看他小时候犯过不少过错，不过最后都被抹平了。

    十岁放火烧掉了邻居家的院子，十五岁被人投诉虐杀宠物，但因证据不足释放，而投诉者在几天之后被人发现意外坠湖身亡。

    根据线人来报，小王征远老是被打到进医院，但他从来不哭泣，也不求饶，整栋楼都清晰地可以听见皮鞭抽在身上的声音，她们也曾经劝过王征远的父母，但毕竟是家事，不好管，也就只能由他去。

    后来他再大一些，身边的东西老是不见，再后来，连他的母亲也都消失了，王征远也就从此不知去向。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犯罪的气息，难怪长大之后会走入邪魔外道，这跟他幼年时父母的打骂是有关联的。

    放火虐畜这些行为，就是一个连环杀手一步一步走来的基石，加上他在那样的环境中压抑自己，杀.人也就是一种爆发。

    这是王龙拿着平板过来说:“头儿，你看。”

    这是一张犯罪现场围观群众的照片，晨舞队的大妈们根据电视剧中的知识拍摄的照片，虽然像素低，但经过邹泰的复原，仍然可以清晰地看见。

    在人群中间，穿着黑色外套的王征远！

    邹泰迅速的调齐周围的监控，可是上面竟然清晰地显示出，王征远是在案发后才到达这附近的。

    难道他有帮手吗？可是之前的案件中为什么没有体现出来。

    终于到了看支队门口监控录像的时候，六点天还没完全的白起来，黑暗中透着墨蓝色，树影斑驳。

    这条街上有些冷清，有一个黑影抱着一堆东西在靠近，他探了探头看里面，这时还没有开始换班，于是他默默的躲在拐角处，与夜色融为一体。

    直到换班时间到，他扔下东西，撒腿就跑，很快逃离了案发现场。

    邹泰有些郁闷:“这人防范的太好了，脸根本看不清楚。”

    颜其雨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指着屏幕说:“噢，那可不一定，我一已经找到凶手了。”

    会议室里只有十个人，张大妈疑惑不解:“警察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只把我们几个叫进来干啥？”

    颜其雨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走的极慢，不慌不忙的说:“因为，我已经找到凶手了。”

    几个大妈耳朵都竖起来了:“谁啊谁啊，告诉我们啊。”

    颜其雨停住脚步，说:“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邹泰补充说道:“你们今天早上集合的时候有谁来晚了啊？”

    大家面面相觑，年龄最小的王婆婆说:“举报，李姐来晚了，她还非说她上厕所去了，以前她都是晚上回去上厕所，今天挺反常的。”

    李姐:“胡说，我那是因为拉肚子了，你怎么不说老王，他也来晚了！还在我后面呢。”

    老王说:“呸，你个老泼妇，休想诬赖我，我送孙子上学去了，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这么早上学？上个鬼啊！”

    “我们家孩子上早自习，还得吃早饭，你以为跟你们家混世大魔王一样懒啊！”

    “你骂我孙子，老娘跟你拼了！”

    颜其雨轻轻拉开他们说:“诶诶诶，不要吵架，我说凶手在你们中间，是让你们好好思考一下，谁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很明显的不一样。”

    他走到老李头前面说:“李叔，你能告诉我吗？”

    张大妈用自己仅有的思维能力考虑了一下，今天老李头是迟到了，在自己伏在他肩头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推开自己。

    最重要的是，老李头的鞋竟然不是舞队的舞鞋，自己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含糊的说洗了没干，可是她们平时都是统一时间洗，以此保持统一度的呀。

    张大妈拍案而起:“你就是凶手？”

    老李头慌张的摇头:“不不不，不是我啊，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

    王龙带着手套手里提着一双鞋，轻轻的放在老李头面前:“李叔，你老实交代了吧，我们在支队那条路上的某个垃圾桶里翻出了这双鞋，上面还蘸着血迹，只需要比对就知道是不是你的了。”

    邹泰将一份报告放在他的面前:“经过化验证明，“尸体”上留下的dna痕迹，和你的符合，这一张是你购买猪肉内脏时的监控录像，李叔，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李老头眼一瞪:“就算是我干的怎么样，我也没杀人，这只是个塑料人，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颜其雨说:“塑料人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切割塑料模特的工具与近日来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凶器一致，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李老头哐的一声坐下，垂着头说:“怎么...怎么会这样，他只告诉我将这些东西放在支队门口就是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冤枉啊，真的不是我干的。”

    颜其雨略严肃的吓他:“我知道一切与你无关，可你要一五一十的将你们认识的经过告诉我，不然您可是目前最有力的嫌疑人噢。”

    老李头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将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他们，原来，他是为了赚一些外快，在一个微网站上看到这一则信息，与王征远也只是在网上交流了几天，假人案这一天，他是去一个固定地点取的“尸体”。

    邹泰立即调取了网站的ip地址，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的是他们不能在熟悉的支队家属楼，但因为最近拆迁，很多住户都早已搬走了，几乎成了空楼。

    邹泰同时发现有一组信号正在干扰自己，他用自己做的读取软件绕到背后偷偷读取了一些内容，吓得面色苍白，立刻叫来了颜其雨。

    “老大，王征远在这栋楼安装了不少于四颗数据炸弹，可以利用电波控制爆炸的时间，是最近几个小时装上的，可...我的三角定位只能确认在这栋楼里，具体位置我...还查不到。”

    颜其雨:“给我热量探测仪，你们都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王龙立刻拦住他:“不可以！万一他早就将软妹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怎么办，你进去岂不是正中圈套？”

    颜其雨按住他的手:“不会的，他的最后一搏不会让我轻易死掉，你们放心吧。”

    邹泰眼里满是担心:“老大，家属楼有十几层，你怎么知道她们在哪一层？”

    颜其雨回过头，淡然一笑:“我知道。”

    黑暗悠长的走廊，杂物和垃圾到处都是，这里已经几乎没有人居住了，他轻轻的踩好每一步，还需要警惕自己的周围。

    楼梯间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颜其雨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下一秒，年久失修的灯泡寿终正寝了。

    呜的一声，脚边的应急灯亮了，蓝绿色的幽光，比刚才闪烁的灯光更加瘆人。

    颜其雨一直一直往上爬，一直到顶楼才停下脚步，打开热量检测仪，显示屋内有两个热量原，但两个都一动不动，无从分辨。

    门开着，像野兽黑色的巨口，等待着吞噬撞上门来的猎物。

    他悄悄潜入，屋内黑黑的一片，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热量检测仪，将它放在屋外，潜入了屋内。

    靠着墙进入，在记忆中的位置上，用枪口抵着那人的后脑勺，说:“你好啊，王征远先生。”

    王征远黑暗中的嘴角翘起，终于，找到他了么。

    颜其雨将他拷在床边，抱起床上的阮青悠，深深地给了她一个拥抱，阮青悠抬起双手又无力的垂下，她想摸摸他的脸，好想好想。

    一旁的王征远讪笑着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可以拷得住我吧。”

    颜其雨一惊，王征远已经站了起来，颜其雨急忙阻止，俩人缠斗在一块儿，不分伯仲，这时王征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沾有乙醇的纱布，颜其雨软软的正要往下倒王征远从地上捡起被自己丢掉的手铐将他拷在床上。

    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收发器，快速的按下红色按钮，扔到一旁:“好可惜，本来有机会好好聚一下的，下次见...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说完王征远慢慢隐入黑暗中，阮青悠从地上爬起来，将一杯水泼在颜其雨的脸上，他幽幽醒转，看着地上的时间说:“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了。”

    阮青悠说:“我不，我偏不，还有我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我认识的颜其雨不会说这样的话。”

    颜其雨笑了:“你认识的颜其雨是个怎么样的人？”

    阮青悠一边不停地用柜子里的锯子磨手铐一边说:“我认识的颜其雨，温柔，睿智，偶尔孩子气，但绝对不服输！”

    颜其雨接过她的锯子说:“看来阮小姐还没有认识到我颜其雨聪明的一面啊？”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原来邹泰等人齐齐赶到，阮青悠转过头去看收发器，时间早就停下来了，她笑着说:“什么时候停的？”

    颜其雨想了想说:“就在你说，我不，我偏不的时候吧。想不到阮青悠小姐还有这么任性的一面啊？”

    邹泰笑着说:“阮姐还好颜哥提前跟他认识的电子专家联系上了，对方通过网络联机帮我们暗中停掉了王征远的炸弹，不然以这些炸弹的威力这栋楼可就平了，不过可惜的是，王征远仍然没有抓到。”

    颜其雨脸色淡了淡:“以后还有机会。”

    阮青悠眼里发着光，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靠上前去紧紧的拥抱着颜其雨，眼泪停不下来，这几日的委屈，害怕，在见到这个男人这一刻，烟消云散。

    有他在，真好。

    事后，阮青悠问颜其雨，是怎么样找到她们又是怎么样分辨他们的。

    颜其雨说:“他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做的事情多多少都与过去有关，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他记忆最深刻的日子，要选的话，当然选这个日子了，至于怎么分辨的嘛，只是我曾经留意过，某个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70都是侧左边睡的咯。”

    “那另外30呢？”

    “蒙的。”

    “好哇，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竟然敢靠猜的，哼，罚你今晚一个人睡！”

    “不要，好冷，我不要一个人睡！”

    “哼哼～求我也没用，除非给我做好吃的。”

    俩人的背影拖着长长的尾巴走远，在尾巴的尽头，那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站着一个黑影，他嘴里念念有词，风一吹，好远好远的人都听见他在说:“qy，qy，其雨，其雨，颜其雨，我...好想你。”

    风将他说的话卷向远方，在冬天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