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里长大 38

    在班主任得知陈潇迟到的事后，陈潇被批评教育了一顿，但他心里丝毫没有在意。现在的他跟以前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不再是品学兼优、被老师批评就难过上一整天的好学生，但也不至于坏到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地步，至少他的身上还伪装着一层普通学生的外表，在被老师家长批评之时还会主动认错。

    陈潇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把一些东西给弄丢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或许是一份责任，或许是一份担当，他当然不会想那么多，只当成是一种无关痛痒的错觉，遗忘在时间的荒漠里。

    在连续通宵玩了三天psp后，陈潇终于顶不住了，第四天的晚上早早就上床睡觉。可能是生物钟已经被搅乱的缘故，他难以入睡，翻来覆去，感觉哪个睡姿都不舒服。

    黑暗里，陈潇摸索着找到了psp，打开开关，继续战神的下一章。

    他很烦恼，想睡却睡不了，明明眼睛很困倦，但躺下闭上的时候却又开始兴奋，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而是把这些归结为命运所致。

    “唉，我做错什么了，要受到这般责罚。”

    陈潇叹息着，认为老天让他不能入眠实在太不公平。

    但很快，他的注意完全被吸引到游戏里去，他得投入全部的精力才能保证很好的通关，哪还有时间想那么多。

    自从陈潇的生活里出现了电子娱乐，生活看似变得丰富了许多，但身陷其中的人不可能察觉得到，那些虚拟的快餐娱乐正像噬魂鬼一样，蚕食我们的灵魂。

    曾几何时，我们还在草地上享受着鸟语花香；曾几何时，我们的脑子里还有一份宁静；曾几何时，我们可以接受那些看起来并不是很有趣的事物；曾几何时，我们不会动不动就说无聊。

    如今，陈潇在乎的只有游戏里的装备，游戏的进度；如今，发小们不会再到大院的每个角落里捉迷藏、丢沙包；如今，他们的思维已经被这些气泡填满，少了清净，徒添纷扰；如今，陈潇有了一个口头禅，他一旦离开了游戏，就会觉得百般无聊。

    这些，我们都以为是自己长大了，不再像以前小的时候，其实不然，真正让我们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不是岁月。

    世界上是有魔鬼的，它往往披着华丽的面纱，带着诱人的气味。它当然不能让人认出来，否则就会失去效力。

    于是陈潇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与魔鬼为伍。它就寄居在他的思维里，靠吸取精力为生。他并不能看清，认为它是挚友，给他提供了精神上的满足，让他的生活变得有趣。而它，确实给他提供了精神上的满足，确实让他的精神生活变得丰富，它可以让他变成战神，变成猎人，变成士兵，变成马里奥大叔，但这些只是用来迷惑敌人糖衣炮弹。

    与现实脱轨——也许这样说可以贴切一点。

    本末倒置的，虚拟的世界成为了陈潇的焦点，现实的一切变得无关痛痒。

    他可以接受被老师批评被家长责骂，可以接受感情缺失，可以接受身体上的痛苦，可以接受学习上的退步，可以接受被人小视，可以接受世界末日，只要能活在游戏的世界里。他在那里可以经历不一样的人生，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不再被人轻视，可以以一敌百。

    这种看起来已经形成钝感的成熟，事实上是一种伪成熟——并不是自己产生，而是过度游戏的副产物。表面上看起来和成熟的钝感有些许相似，但最为关键的差别，是那种被赋予在游戏上的寄托，正是有了这种寄托，才使他形成了盾牌，哪天这种寄托一旦被抽离，盾牌也会随之破碎。最为可怕的，是自己无法再形成意识保护。

    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一旦有天我们丧失某种寄托后，会突然之间感觉自己丧失了所有顿感，那是因为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现在的陈潇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不会再为生活上的一点小事徒生悲伤，因为在游戏的帮助下，他确实形成了自己的钝感力。

    然而种提前的畸形成熟是有代价的。

    在通了第四天宵以后，陈潇再也支持不住，大病了一场。

    南方的冬天虽说来得迟，但它到来的时候，往往让人猝不及防，经常会出现短袖和棉衣同时出现的情景。于是陈潇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病怪罪到了天气头上。

    他头疼脑热，鼻涕不止，躺在床上哪也不能去，但他因为感冒的缘故反而睡得好了一点。

    痊愈后，陈潇又开始了他疯狂的生活，至此他还是收敛了一点，至少不再通宵玩到天亮，这样白天太遭罪，而是改成玩到深夜之后睡上几个小时，白天再补睡一些。

    很快，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星期以后的周末。

    “陈潇，psp哪去了？”

    “在啊治那里啊。”

    “我昨天碰到他的时候问了，他说不在，怎么回事。”

    陈潇心里骂着啊治，怎么这么愚钝，不懂应变，害他的事情败露。

    “那个，不可能，就在他那里。”他还想狡辩。

    “那他为什么说不在？”

    陈潇脑子一动。

    “可能是他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告诉他爸妈。”

    “那更要拿回来了，免得到时怪到我头上。”母亲不再退让。

    陈潇无奈，一脸沮丧。

    他还想做垂死挣扎。

    “他说他拿到学校的时候被人偷了。”

    “我不信。”

    这理由确实太过牵强。

    “反正今晚我必须见到psp。”

    陈潇有点生气，觉得母亲太过固执，一点人情味也没有，气冲冲的出了门。

    psp被他寄存在小路阿姨的小卖部里，在去取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办法。他胸口里的那条小虫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在取了psp之后，他还没有想出应付的方法，但手一碰到psp又开始不听使唤。很快，他进入游戏，把烦恼先放在一边，爽一爽再说，就当是最后的晚餐。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陈潇猝不及防。

    “啊，好啊，自己躲在这里偷偷玩，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潇转过头，发现是母亲。

    他那时没有多想，就像是一个秘密被人发现了的小孩，拿着psp拔腿就跑。

    母亲没有追他，他跑了很远，躲在一个角落里。

    时间仿佛已经静止，陈潇感觉自己就要完蛋了，母亲不可能原谅自己。一时间他冷静了很多，那些游戏的画面一下子全被挤出脑海，这时他可以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犯的过错。

    他捡起身边的一块大石板，疯狂地朝地上的psp砸去，仿佛这样，就能洗清他所有的罪过。

    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像是得到了解脱。

    石板每在地上敲击一下，psp就越发变得支离破碎，陈潇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狰狞。

    天边的落日红得就越发诡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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