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正丰驾驶着一辆装满化肥和农药的三轮摩托车,在一条宽宽的油漆路上奔驰着。
忽然,他感到三轮车前部有些下沉,并上下颤悠。这种感觉以前从未出现过。他估计可能是前轮出了问题。于是,他弯下腰往前轮一看:糟糕!轮胎已经剩了半气,被压扁了许多。怎么办?……现在只能加快速度,争取在它跑完气之前赶到目的地。于是他一加油门,三轮车加快了速度。然而,没走多远就又慢下来,而且越走越慢。此时油门早已加尽。当他再次弯腰向前轮看时,发现轮胎被完全压扁,车轮重重地碾在轮胎上。“只要能走,就得坚持到目的地。”褚正丰这样想着。由于他刚才弯腰时摇晃了一下车把,致使轮胎开始偏移,并很快歪到一边;车把也开始不听使唤,硬生生地向一边歪去。他赶紧使劲往回“扳”车把,可刚“扳”回来,轮胎又歪向另一边,车把也随之向相反的方向歪去。就这样,轮胎由左边歪向右边,又由右边歪向左边,车把也跟着摇过来晃过去;已经无法再往前走。
褚正丰从车上下来,看着被碾得不成样子的轮胎,心里有些烦燥。好在他要去的柳树庄赵秀山家是老客户,人很熟。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赵秀山的电话:“喂!是秀山吗?……我是给双喜门市送货的!我的三轮车坏啦。你们能不能来辆车,把农药和化肥拉走?……我现在你们村西,二里处……好!我等着。”
半小时后,一辆半旧的拖拉机驶过来。开车的是赵秀山的儿子,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年。车上一位中年妇女,是赵秀山的爱人。两个人和褚正丰一道,把农药、化肥从三轮车上倒到拖拉机上。然后,中年妇女问:“你的车怎么办?”
褚正丰说:“你们别管了,我有办法。”
中午妇女没再说话,上了拖拉机。少年一加油门,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向远处驶去。
褚正丰站在路边,心里有些茫然。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是觉得没给人家送到家,就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怎么再好意思让人家帮忙给修车。褚正丰心想:现在只能等个熟人,帮忙把车弄回去了。这条公路是交通要道,一定有不少熟人路过这里。于是,他便站在路边向远处张望。……
忽然,他发现一辆蓝色汽车比较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一个熟人冯天辉的车。他们在一块喝过酒,他管冯天辉叫“大哥”,冯天辉管他叫“兄弟”。于是他赶紧向那辆汽车招手。
汽车在褚正丰面前停下来。冯天辉打开车门,将身子探出来。他头发梳得溜光,戴着墨镜,穿一身笔挺的蓝色西装。他一手扶着车门,向褚正丰问:“你怎么啦?”
褚正丰连忙说:“我的三轮车跑了气。能不能把它给我弄回去?”
冯天辉摘下墨镜,走下车一看,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皱着眉头说:“三轮车就怕前轮跑气。前轮一跑气,轮胎就会左右歪斜,根本没法往前走。想给你拽回去都不沾!这事可不好办了!……”他眼珠一转,马上又说:“我刚才接到电话,说你嫂子病了。我得赶紧回去给她请医生去。……”
褚正丰只好说:“那你快走吧。”
“对不住了,兄弟!”冯天辉说完,便开上汽车走了。
“嫂子病啦?这么巧?”褚正丰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借口。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褚正丰没办法,只好继续等。
不大功夫,又有一辆熟悉的汽车出现了。这是他的老乡吉振法的车。吉振法和褚正丰的关系可不一般。去年吉振法家翻盖北屋,沙子、砖和灰都是褚正丰找人给他拉的。在答谢酒席上,吉振法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说:“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老兄说句话,我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那掷地有声的话语,至今还在褚正丰耳边萦绕。于是他没再多想,便连连向那辆车招手。
汽车停住了。吉振法打开车门,用探询的目光望着褚正丰。褚正丰赶紧说:“我的三轮车坏啦。能不能给我弄回去呢?”
吉振法走下车,来到三轮车跟前看了看,说:“这得先补轮胎。不把轮胎补上,什么都不能进行。这么着吧:我先回去,找个补轮胎的师傅,来给你把轮胎补上,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褚正丰点点头,说:“你可叫他们快点来!”
吉振法答应一声,便开上汽车走了。
褚正丰又接着等。可这次是满怀希望地等,满有把握地等。然而,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来。他焦急地想:“该不会是他‘忽悠’我吧。决不会!他要连我都‘忽悠’,那就太不仗义啦!”他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又过了一个多钟头仍然没有动静。他沉思一下,决定不再光等熟人了;不认识也行,该出多少钱出多少钱,请人家把车给弄回去。于是,他又站在路边向远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农用三轮车驶过来。
褚正丰上前一步,拦住那辆车问:“把这三轮车拉到前面的补胎处,要多少钱?”
车上一个五大三粗、愣头愣脑的男青年,伸出头向褚正丰的三轮车扫了一眼,思索着说:“前面补胎处……离这里十里地……给二十块钱吧。”
褚正丰表示接受。
男青年走下车,来到三轮车跟前一看,马上又摇着头说:“你这是前轮跑了气。它根本不能动地方,怎么拉呢?”
褚正丰说:“把它弄到你车上。……”
“那可不行!”男青年转身就往回走。
褚正丰赶紧追上去说:“再给你加十块钱,怎么样?”
男青年头也没回:“加多少钱也不拉。弄到我车上……简直是开玩笑!”说完,开起三轮车,走了。
直到这时,吉振法给找的补胎师傅仍然没有来。可以断定自己是被这位好朋友“忽悠”了。褚正丰愣愣地站在那里,几乎都绝望了。他一会儿责怪自己的车不争气,一会儿埋怨自己没有提前换条新轮胎,一会儿又责怪老乡说话不算数。……
忽然,传来一阵拖拉机的马达声。他抬头一看,一辆半旧的拖拉机停在面前。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此人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躯,穿一身半旧的灰色衣服;衣服有些肥大,在他身上晃荡晃荡的;头上留着短发,脸庞稍长,一脸刚露头的络腮胡子。原来是和自己在一个停车场停车的吕凤鸣。看到他,褚正丰心里不光没有燃起希望,还像掉进冰窟窿似的,感到浑身发凉。因为这吕凤鸣是个怪人,不好说话,而且还和褚正丰闹过一段“矛盾”。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天上午,褚正丰正在停车场和同行们聊天,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走进来。这个人是褚正丰的老客户,最近因为价格问题,和褚正丰闹翻了。他一进停车场,便和站在外首的吕凤鸣交谈起来。谈了没几句,就见吕凤鸣开起拖拉机,跟随那人走了。褚正丰便对身边的几个人说:“刚才吕凤鸣搞的那个‘活儿’,是我以前的老客户。最近因为价格问题,和我谈崩了。等吕凤鸣回来,咱们就说是他抢了我的活,叫他给咱买西瓜吃,怎么样?”大家一听,都跃跃欲试。
午饭后,吕凤鸣回来了。
褚正丰找到他,硬说那是自己的老客户,说他抢了自己的活。吕凤鸣分辨说:“我问过人家,人家说不是这里的关系户。”
褚正丰说:“你要的价格低,人家当然说‘不是’啦!你这分明就是抢活。你要了人家多少钱?”
吕凤鸣说:“四十块钱。”
褚正丰马上说:“我说你要的价格低吧。我们都是要五十块。你抢了我的活,你说该怎么办?”
吕凤鸣反问:“你说怎么办?”
褚正丰说:“怎么也得分一半吧。”
吕凤鸣虽然心里很“窝火”,但还是掏出二十块钱甩给褚正丰。
褚正丰马上买了几个大西瓜。大家都围在一起,爽爽地吃起来。有人还向站在一旁生闷气的吕凤鸣喊:“来吃西瓜。”吕凤鸣说声“不吃”,便开起拖拉机走了。有人还在后面高声说:“不吃白不吃!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捉弄了他。从那以后,两个人再没有打过交道。……如今,自己遇上这么倒霉的事,又让他赶上了;他能不“幸灾乐祸”吗!褚正丰无奈地低下头;等着吕凤鸣得意地扬长而去,甚至说几句风凉话再扬长而去。
然而,吕凤鸣并没有幸灾乐祸,更没有扬长而去,而是走过来蹲在三轮车旁边,边观察边说:“是前轮跑了气。这可不好解决。想用车拽回去都不行。”他低下头沉思一下,然后又说:“如果把前轮提起来,吊在我拖拉机后边,也许就能拉回去。”说完,便去开他的拖拉机。
褚正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
吕凤鸣把拖拉机开到三轮车后面不远处,然后向褚正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三轮车‘掉’过头来。”
“噢……好!”褚正丰赶紧抓住车把,准备“掉头”。
吕凤鸣又发现那车已经无法“掉”头,便又说:“轮胎都成这样啦,还能‘掉’头吗!”
“那怎么办呢?”褚正丰完全没了主意。
吕凤鸣走过来看了看,说:“干脆,把它‘搬’过来算啦。”于是,他和褚正丰一道掂起三轮车前轮,硬是把它“搬”了过来。然后将三轮车拽到拖拉机后面。吕凤鸣又从拖拉机上拿下一条粗粗的麻绳,拴到三轮车的前减震器上,接着便站在拖拉机上往上拽,褚正丰也抓住三轮车前轮往上掂;提起后,又由吕凤鸣将麻绳拴在拖拉机的“后斗”上;这才撒开手。两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三轮车的大灯、转向灯和计程器都紧顶在拖拉机上;如果拖拉机一走,就会发生剧烈碰撞;那些部件都会被碰坏。两个人看后,都无奈地笑了。吕凤鸣摇摇头说:“这样不沾!”于是,两个人只好又将三轮车前轮放回地面。
吕凤鸣又想了想,一挥手说:“实在不行,就把它抬到我车上拉回去。”
褚正丰心里热乎乎的,为难地说:“光咱俩也抬不上去啊!”
“再找个人。”吕凤鸣说着,便站在路边向远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个骑自行车的男青年走过来。
吕凤鸣上前一步,拦住男青年,客气地说:“我们想把这三轮车弄到拖拉机上。请帮忙抬一下”
男青年点头答应,并将自行车支在路边,走向三轮车。
于是,褚正丰和男青年掂起三轮车前轮用力往上抬,吕凤鸣便站在拖拉机上抓住麻绳往上拽;达到高度后,又缓缓往前挪,先将三轮车前轮放到拖拉机上。然后,褚正丰和男青年拚尽全力将三轮车后轮也抬起来,并使劲往前送,吕凤鸣也抓住前轮往前拽;三个人一齐用力,将三轮车缓缓往前挪,直到将后轮也放到拖拉机上。
这时,三个人身上都冒了汗。
褚正丰抓住男青年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男青年说了声“不客气”,便骑上自行车走了。
接着,吕凤鸣让褚正丰坐到拖拉机上面的三轮车上,自己发动“着”拖拉机,一踩油门,拖拉机向前驶去。
褚正丰坐在高处,望着公路两旁一闪而过的庄稼和树木,回想着这半天的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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