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车停了下来,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侍者为苏寒等人打开了车门,苏寒先把她两条修长的腿迈出车门,然后扶着车门框从车里站了出来,轻轻地侧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乌黑的卷发。
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雄伟的有着中国古典元素的建筑,它就像是一座宫殿;四周朱红色高大的围墙上码着一排排金黄色的琉璃瓦。
苏寒正对面的大门前有四根庄严雄武,矗立在大理石须弥座上,金光闪闪的圆柱,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两三人合抱,每一根柱子上雕刻着神态各异的盘龙,它们被绘成四种不同的颜色,脚架祥云,背对沧海;被从屋梁上挂着的,被装饰成灯笼形状的照明宫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上面,显得威风凛凛。
圆柱的后面高大而色彩浓郁的墙台,一道巨大的多层拱门立在正中;一面擦得如同透明一般的玻璃嵌在拱门里面;映着外面的火,透着里面的光;玻璃上面留出一个三米高,两米宽的空洞,前面是一扇大开着的金色的铁门,铁门两侧,是两盆巨大的常青木盆景。
再往墙台上面看去,一人高的城垛后面是一座两层的楼台,楼台上又有若干根柱子;楼台上方是一个金黄色的重檐歇山式宫顶。
顶子有正脊一条,正脊的两端各有一对华丽的龙吻装饰,做工异常精致;另有垂脊8条,分别均匀规整地排列在正脊的前后,在垂脊顶端又各有一条小些的龙吻,精雕细琢。
大门前面,有3对士兵分别站在铺着棕红色地毯的楼梯两侧;随着前方引路的工作人员,苏寒等人走进了门楼里。
一盏极其奢华的水晶吊灯,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众人的视线,从中空的大堂二层垂下来;灯光从吊灯的最顶端,顺着一颗颗水晶装饰,像瀑布一样地散落在大堂里。
大堂中间,一座雪白色的,黑色扶手的盘梯连接着一层和二层。
手工的真丝地毯,踩在上面极其舒适温暖;在这北方干冷的冬季,有一种踩在春天里葱茏的草地上的错觉。
大堂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艺术品,天花板上八仙过海的壁画,陈列的大理石雕像,丰满的钧瓷落地花瓶,做工精美的小型火炮模型……这些物件摆放的井然有序,与大殿相互衬托,既不显得杂乱,又不显得空旷而无趣。
前台漂亮的女接待人员,聊天的公务员,站岗的警卫,都微笑地和苏寒他们打着招呼。
走出了会客大堂,苏寒等人穿过了一条连接着前后两个风格相近建筑的玻璃通道。
通道里一盏一盏的吊灯要比大堂里的小上许多,但是却一点也不影响它们的精美程度,那迷人的光芒映着玻璃,将这条走廊打扮地就像童话故事里通往仙境的桥一样。
一行人到了议会大楼的宴会厅,一个健壮的红色头发男人,把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门口站着。
他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缓缓地转过了身,出现在苏寒等人面前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庞。
“bonjour,madame!(您好,女士)”他先是微笑地注视着苏寒,然后用不是十分标准的法语对她打了声招呼,他深邃的眼窝旁若隐若现的皱纹,岁月的沉淀,让这个男人的笑容如此的厚重而迷人,就像一瓶处在极致时间的红酒,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嗤,”苏寒也轻轻地笑了出来,她在人前一贯保持的严肃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消散了;已经好久没有人用自己的母语和自己打招呼了。
“bonjour……monsieur……(您好,先生)”苏寒的眼神中带着点点光芒,看着孟昔垣,然后又有些游离地打量着四周;她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地遮挡着自己略带红晕的面庞;从她鲜红的嘴唇里,悄悄地飘出了那两个法语单词。
她就像是一朵刚刚开放的红玫瑰,清晨的露水,轻轻地洒在她柔嫩而鲜艳,带着阵阵醉人芳香的花瓣上。
“我想,您就是朵拉城的审判长,卢西安女士了!请坐;”孟昔垣走上来,为苏寒把椅子从桌子旁边拉出来,然后他又招呼伊利亚和霍飞道:
“先生们,请坐。抱歉,我实在腾不出手来招待你们;”说着,他又招呼旁边的侍者替霍飞和伊利亚二人准备座位。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孟昔垣,永安城的总督;非常荣幸各位的光临,也感谢卢西安女士能赏脸赴约。”
苏寒的嘴角向上翘着,她说了声谢谢,便坐了下来,说:
“总督大人……还是叫我苏寒吧,父亲死后……没什么人再叫我那个名字了。”
“我很遗憾卢西安先生的离世,请原谅我失礼,苏寒女士”孟昔垣叹了口气,顿了顿,然后接着说:
“我们当年在一起对抗组合原体的日子,真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说到这儿,孟昔垣从桌子上拿起了葡萄酒,喝了一口。
“敬卢西安先生!”
苏寒点了点头,把右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地画着圆。
“那么,您来永安城有何贵干呢?”孟昔垣问。
“我们只是路过永安,想找个地方……补给一下;昨夜遇到了一群狍鴞的袭击,希望能……休整一天。”
在这个时候,苏寒的心里慌张了起来;
在苏寒眼前的这个人的目光,并没有给苏寒同今天上午一样的紧张感。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伊利亚说的,在上次能源商谈时候的孟昔垣的副手;苏寒根本没有见到这个人,他从始至终都躲在一个角落里,暗中监视着自己;而自己却对这个潜在的威胁一无所知;当然,小看孟昔垣也会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然而,这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完全没有显现在她的脸上,她还是一副冷静中透着些拘谨的样子。
孟昔垣摇了摇手中的酒杯,餐桌上的烛光映在他的玻璃杯上;他透过玻璃杯的反光,看着苏寒清秀的脸庞和向下低垂的眼睑,微微地笑了笑,他已经看透了苏寒的底细,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在二楼,一个人躲在柱子后面仔细地打量着苏寒,得意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这朵拉城的新审判长好像没有人们传的那么邪乎,不过是个会些小把戏,将自己伪装在成熟的着装下的小丫头罢了……在总督对女性的魅力的面前无处遁形。”
顿了顿,他又说道:
“总督应该也看出了这点吧……不过,在越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的蚌肉,肯定是越美味;越喜欢把自己展现地很坚强的人,就越不堪一击……”说着,这个人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使劲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两只冒着凉汗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二楼的栏杆。
一个士兵向他走了过来,说道:
“报告李达队长,我们的人已经盯紧了那三个购买补给的人了,请问您还有其他指示吗?”
“暂时没了,你下去吧,这回他们的后路也被断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办法能离开永安城。”说着,李达又重新回去监视起了苏寒:
“我已经看到了这个将会备受羞辱的小丫头和朵拉城悲惨的未来了,呵呵呵呵呵。”他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小声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苏寒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有一个很强烈的目光在注视着她,给她的不适感就像今天上午的一样;是孟昔垣的副手!她猛地回头向二楼看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故作闲散状的伊利亚和霍飞警觉地看了苏寒一眼,苏寒刚才的眼神一下子收了回去。
孟昔垣,被刚刚那一刹那,苏寒如发现猎物的鹰一般的目光惊了一下;如此锐利的目光,他只在20年前见过,那目光的主人,正是苏寒的父亲;大审判长,黑色疾风加拉罕。
孟昔垣连忙问道:
“苏寒女士,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啊,没有;只是昨晚的战斗让我……太紧张了,让您见笑了……”苏寒稍稍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您太多礼了!哦,对了,你看我的脑子,跟您聊的太投入了,都忘了咱们还都饿着肚子呢;来,上菜!”孟昔垣对侍者吩咐道,不一会儿,一盘一盘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就端上了桌。
霍飞和伊利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然有些不怎么雅观,但是他们却是有意而为之的;为了衬托出在一旁的苏寒;
只见苏寒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十分优雅而娴熟地用刀叉在每一份上都切了一小块,尝了尝,又换了下一份食物。
孟昔垣看了看苏寒,想到刚才她的反应,心里开始有些犯起了嘀咕;但是这种顾虑,很快就被眼前的这个在跳动着的烛光下用餐的年轻女人恬静的脸庞所打消了。
孟昔垣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在苏寒的身上停留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了。
伊利亚和霍飞发现孟昔垣和周围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苏寒的身上的时候,这两个人开始悄无声息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士兵的数量;
他们在心里开始策划,万一动起手来,他们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孟昔垣看到苏寒放下了刀叉,拿起了桌子上紫色的餐巾,在自己的嘴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审判长,您的那份还吃吗,不吃的话给我吧,别浪费粮食啊……”霍飞指着苏寒的盘子,说道。
“不了,你们拿走吧”苏寒看了看霍飞和伊利亚,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于是,霍飞和伊利亚开始继续解决苏寒的食物。
苏寒看了看孟昔垣,对他说道:
“请总督不要见怪,我们传教士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食量小的把吃不完的食物分给食量大的是常有的事情;何况是您特地准备如此可口的菜肴。还请您见谅。”
“苏寒女士多礼了,是我准备的不周全,不知道伊利亚队长和另外一位先生有这么好的胃口,下次让厨房多做点。”孟昔垣笑着说道,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不过,我作为永安城的总督,不光要照顾其他城邦的朋友,更要为永安城的公民的安全负责任;如有冒犯,请多包涵,我想知道朵拉城的特种部队,为何不远万里的跑到这里?一没有发外交通告,二没有任何官方说明便进了永安城,我希望作为传教士的首领,苏寒女士能给我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作为一直关系良好的城邦,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也会尽全力来帮助传教士兄弟们?”
伊利亚和霍飞听到这儿,把食物放在了一边,看了苏寒一眼。
面对孟昔垣突然间的发难,苏寒并没有直接的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始跟孟昔垣兜起了圈子:
“我对我们的失礼非常的抱歉;作为审判长,我不懂得外交方面的规矩礼节,竟给总督大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总督大人却以礼相待,我实在是惭愧;回到朵拉后,一定向主教亲递辞呈,以此谢罪。”
说着,苏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孟昔垣鞠了一躬;伊利亚和霍飞也站了起来,向孟昔垣赔礼道歉。
孟昔垣打量着苏寒;她虽然急忙道歉,但却镇定自若;无论是从语速还是呼吸中,都感觉不到一丝的慌乱,他在这个时候开始意识到了这苏寒并不仅仅是一个军队里的大姐头而已;
明明在自己的狼窝里,用突然变脸的方法却根本吓不住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苏寒;更何况,在苏寒的背后,还有两个传教士。
孟昔垣认识伊利亚,他对此人在上一次谈判时候的表现印象颇深,另一个叫霍飞的虽然自己不太熟悉,但应该也是和伊利亚一个级别的人物;
另外,自己刚才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只顾着摸苏寒的底细,向她一个人施压,却留给了伊利亚和霍飞许多空子。
苏寒有种特殊的魅力,能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就像是一个魔术师,一步一步地把人们误导进自己的表演中,再同不被人注意的助手们一起完成这个戏法;表面上看只有苏寒一个人,实际上却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团队。
孟昔垣和李达的判断失误,正是因为他们所观察的都是苏寒的表演;他们心中的这个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小姑娘的形象,完全是苏寒自己预设好的,通过她的表演潜移默化地刻在这两个人的心里。
这场表演从苏寒一进门就开始了;她遮遮掩掩青涩的笑容,故作成熟而略显拘谨的动作,并不娴熟有些支吾的外交辞令……不!这场表演在永安城城外的监视探头前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