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张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一抬头就怔在那里,这是哪?身下是柔软宽大却陌生的床,四周是简约奢华却陌生的家饰,就连从窗帘的缝隙中偷偷折射进来的阳光,都觉得陌生。
她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微微动一动,就觉得身上的骨头酸酸涨涨的疼,这就是宿醉的结果吧。等一下——昨天晚上,她,宿醉…不知道是酒后的不良反应,还是为何,她突然觉得心慌起来,她拼命回想昨天晚上的情景,脑子里却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怎么都拼不完全,她只能隐约记得,自己是赌气喝醉了的,然后好像苏禇来找她,但是她没有跟他走,她——!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周子墨!她想起来,最后周子墨不知怎么就来了,她好像上了他的车…
后面的事,她几乎扯掉头发也记不得了。一时间,情绪难明,她慌乱的心里突突直跳,又像是懊悔,只怪自己太冒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子墨会带她回来,上次c市的匆匆一面,她刻意不去回想,只要隐约想到他是恨她的,身体里就有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空空的,扯着抽搐的疼。
听见房间里有微小的动静,吴妈敲敲门,在房间外面轻声问:“常小姐,你醒了么?”
相思回了回神,赶忙答应:“醒了的。”
吴妈听她回应,就打开房门走进来,站在床边,相思见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鞋子,连忙下床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吴妈笑眯眯的说:“周先生要我上来看看,要是你醒了就叫你去吃午饭,先去洗把脸吧。”
相思换好鞋子,心里还是慌得要命,这里果然是周子墨的家,真的是他带她回来的。她看着吴妈,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吴妈见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说:“我姓吴,常小姐叫我吴妈就行了。”
相思点点头,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吴阿姨”,又道了谢才跑去洗漱。
浴室和房间里的装潢风格倒是如出一辙,极近简约又奢华至极,头顶一盏水晶灯吊灯开着,投下来昏黄暖色的光影,右手边是一整面的落地镜,黑色大理石的洗漱台泛着莹润的光芒,上面摆着两套洗漱用具,还有一些男士常用的剃须刀,剃须水,旁边还有一瓶用了一半的漱口水。那套女士的洗漱用具还没有拆封,连毛巾都是新的,相思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不是一般的差,眼睛底下还有黑眼圈,头发有些凌乱,样子颇有些狼狈。但就是这样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自己,站在四周都弥漫着他又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慌乱不跌之中竟也能有片刻悄然的安心。
他气场太过强大,她深陷其中,躲避不开,遁逃不掉。
她简单洗了漱,吴妈还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便笑着引她往楼下走去,相思心里还是慌乱极了,脚下是白色的长绒地毯,每一步踩上去软绵无声,也就是这份静谧让她越发的不安,就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云端里,心里惴惴虚空。
吴妈引着她从三楼到一楼,又过了长长的横廊,在餐厅门口停下,说:“周先生等你半天了,快进去吧。”说完又帮她开了门。
周子墨坐在餐桌旁,正低头看着报纸,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看见她站在门口,便把手上的报纸放在一边,说:“进来吃饭吧。”
中午的阳光很足,从临水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他就坐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周身像是有茸茸的光圈,四周很安静,连光线中跳动着的细小的浮尘颗粒放佛都清晰的毫发毕现,耳边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伶仃作响,带着丝丝清凉,她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那个用尽毕生心力爱着的男人,只一眼,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见他还是看着自己,赶忙收敛了情绪,走到餐桌边坐下,吴妈进来给她布了碗筷,又给她和周子墨都盛了汤,才退出去。
白釉的青花小碗端在手里,她拿了瓷勺小口喝汤,周子墨却没有动,只是又拿起旁边的报纸,漫不经心的扫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的好像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由缓到急,像是要破胸而出。
不一会手腕竟有些发抖,眼看就要端不住汤碗,她终于放下,平稳着心绪说:“昨天谢谢你。”
周子墨依旧埋首报纸中,淡淡说:“没什么。”
那口气,就像是对不相干的人一样。
其实,她至于他而言,也就是不相干的人了吧。
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周…周先生,昨天真的麻烦你了,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可是当初我真的不知道你也在t市,我不是…”她顿了顿,说:“以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你眼前,你放心。”
她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
过了很久,周子墨才慢慢放下手里的报纸,拿起瓷勺喝了一小口汤:“没关系,你在哪里,出不出现,我并不介意。”
她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想了一想,才知道他的意思,他早已不介意,早已不在乎,她在哪里,是不是还会出现,他已经不理会。她至于他,也只是曾经的一个过往,过去了便是真的过去了。她曾经以为他是恨她,现在才幡然醒悟,他对她,连恨都已经没有。所以,他才会收下她原先的房子吧,所以他才会带酒醉的她回来吧,一切都是因为他早已放下,他早就不爱她,在她离开他的时候,在这五年漫漫时光的长河中,爱恨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和记忆的模糊而烟消云散。她至于他,只是一个曾经相识,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她想起自己在c市对他说过的,旧识。现在才痛彻心扉的领悟,原来是她,早已变成了他的旧识。
身体里汨汨流动的血液汇集于心房,然后在流走于全身,她坐在那里,却觉得身体的血液像是在四处乱窜,找不到集合点,原来心脏的位置惶惶绞痛,空空如也。
她有些暗暗佩服自己,明明已经痛不可扼,嘴角还能扯出一丝笑容,说:“这样最好。”
“不管怎么说,昨天还是要谢谢你,我先走了。”
“让司机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回去。”
周子墨叫了管家进来,说:“让司机送常小姐回去。”又对她说“这边不好打车。”
司机已经备好了车等在院子里,她发现院子左边有一条长长的花廊,花廊外围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而那一片浓翠欲滴上面,竟嫁接着长满了红色娇艳的玫瑰,有风吹过,空气中一阵阵浓香馥郁。
她心里一动,差点掉下泪来。
管家一直目送着车子出了大门,便回到餐厅跟周子墨回报,刚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周先生。”,谁知他像是如遭雷击一样,全身一颤,然后随手抄起桌上的瓷碗便狠狠掼在门口的地上:“出去!”
管家在这别墅已经三年,从来没见过他发那样大的脾气,眼睛里像是簇了两团火,要把周围视线所及的地方烧的化为灰烬一般,刚才那瓷碗里还有滚烫的热汤,也不知他是烫到了还是气到了极点,坐在那里手臂都在发抖。
出了大门相思才知道为什么周子墨说这里不好打车,四周静谧幽远,高大浓密的凤凰花树把头顶的天空分割成一块块的,像是裂开的蓝色锦缎,火红的凤凰树的掩映下,只能看到远处有零星的别墅分散埋于其中,像是不经意间洒落在罗盘的棋子。俨然是一片遁迹在城市外围的富人区,没有公交线路延伸到这里,沿途更没有出租车经过,住在这里的人,不需要所谓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
在相思的一再坚持下,司机才在临近市中心的一个公交站停了车,相思道了谢,随便上了一辆刚到站的公交车,看她上了车,司机才启动车子离去。
相思靠着车窗,看着那辆a8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茫茫的车海之中,眼泪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