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天空久不放晴,整个城市像被覆在阴蒙的云罩里,沉霭到人心里闷重。
苏褚开完会后出来,秘书一路小跑跟在他身边,似乎有些犹豫:“苏总,有位常小姐已经预约了一星期,想要见您一面,您看...?”
苏褚脚下步子都不停,打断她:“转告她,我没时间。”
秘书脸色有几分为难:“可是,她说一定要见您一面,这几天一直在公司大厅里等,现在就在楼下。”
秘书语气小心翼翼,这段时间公司动荡不安,老板的脸色一如窗外天气,阴沉了好些天,就连他身边的助理和秘书都是察言观色,谨小慎微,生怕哪句话哪件事再触到他的逆鳞。
苏褚终于停下来,顿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让她来我办公室。”然后又径自离开。
秘书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打电话通知大厅前台接待,让相思来办公室见他。
该来的这一天迟早会来,该面对的人早晚都要相见。
再见到苏褚的时候,相思有些意外,原本意气风发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目中尽是深深的疲倦,还有掩盖不住的落拓。
许久未见,两个人倒是长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秘书泡好了茶送进来,相思道谢后接过来,等秘书转身出去,才终于说:“出了什么事情?”
苏褚看着她,眉峰微皱,半晌,反问:“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来问我?他的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相思有些讶异于他的口吻,缓了缓说:“都不是。”
“那是什么?”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她抬头看他,将他眼中的倦意丝毫没有隐藏的看在眼里:“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该向谁求证,只能来找你。”
苏褚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声音却冷了几分:“朋友的关心?”他像是有些讥讽:“你这关心未免奢侈,我可要不起。”
相思看着他,只是皱眉不语。
苏褚又笑了笑,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机:“没有别的事就回去,我的时间...”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生硬打断。
相思按住他拨号码的手,夺回电话放在机身上,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慌乱:“不要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我没办法安心,更不会走。”
他抽回手来,重新靠上椅背,却依旧是生冷疏离的深情:“你会为我不安?真是难得,不过,与其如此,倒不如回去问一问周子墨,想法设法要将远达和我逼上绝境,到底是要报复我夺美之恨,还是新愁旧怨要一起了结?”
电光火石间,相思已经心下了然,许久终是从震惊中晃过神来,有些喃喃的自语:“真的是他。”
苏褚挑眉,反问:“怎么?不可思议?还是说从始至终你都觉得他是正人君子,从不会用商场上这些卑鄙的手段?”他笑了笑,似是嘲讽:“那你可真是不了解他。”
相思坐在那里,竟一时难言,看来这些日子的坊间传言都是真的,周子墨的确在有意为难他,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苏褚似乎是举步维艰。
她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问他:“为什么?”
“那你要去问他...”
她打断他:“不,我是说,既然这样,你为什还要大规模的回笼资金,收购他手下的代理商,你这么做...”
“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么?”
她被他问住,一时竟答不上来,苏褚的笑意越来越冷:“看来你听说的事情还不少,但有些事,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远达的确被他逼的吃紧,可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让他吃干抹净,就算是最后赔上远达,甚至我自己的身家,这场游戏,我也会奉陪到底。”
他从手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大摞资料,扔到她面前,相思狐疑的大致翻看,竟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是几分协议书和一些收购合同,其中包括周氏手下各个领域的一些代理商、甚至还有几家周氏重要行业的子公司,这些合同从洽谈到签订显然都是暗中操作,有几分重要项目甚至不是以远达或是苏褚的名义签署的,但不知不觉中,苏褚已经将资本投放到周氏运转的脉络中。
还有一份,居然是苏褚个人家产的抵押合同。
这些资本的衍生到投放再至运行,俨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操作,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事的,看样子,他似乎是从很久之前便开始精心布局,谋划运作,半年,一年,几年,甚至更久。
一旦最后远达崩盘,也必然给周氏仓皇一击,最后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你疯了?”话一出口,相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不可抑制的发颤。
这样错综复杂的一张大网,其中根脉相连,环环相扣,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一步棋,只是周氏对远达的紧逼是从前一段时间才开始,这么说来,他是早就预谋好了这一着的,只待时局变化,釜底抽薪。
甚至,若不是如今周氏先着一子,恐怕假以时日,先出手的,就会是他了。
不,或者从一开始,他便是这样计划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苏褚这盘棋上的一子而已。
相思猛然醒悟,心上像是狠狠挨了一击猛拳,她几乎发抖,却逼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
对面的那个人,眼中有太多情绪翻滚,她辨不清看不明,只是问:“你早就就计划好了,哪怕最后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算计了这么大的一场赌局,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的摊在眼前,再也瞒不住,再也躲不开,这所有的纠缠,所有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天光,却是这样的满目疮痍。
许久无言,久到相思以为自己要撑不住,她看着他眼中残留的温度终于一丝丝退去,再也不见,终于听到他说:“你真要知道,可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妨全都告诉你,再者,你本来就在这场计划之内,我和他终是要有这一天,而你,从来也不是别人。”
她忽然觉得心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苏褚......”可他却只是冷笑:“苏褚?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不姓苏?”
相思仿若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敢相信吧,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居然能够顶着别人的姓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仿佛是带着恨意,声音却意外的平稳:“我的家的确在香港,当初是我瞒了你,可到底也没有骗你,家在香港,但我的根确实在北京,只因为,二十多年前,我父亲锒铛入狱,最后在监狱郁郁自缢,我母亲走投无路,才带我去了香港,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无奈再嫁了别人,那年我才7岁,我母亲再嫁的人姓苏,所以,我只能改了姓氏,做了别人的儿子。”他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凄楚复杂:“我父母本来伉俪情深,一路风雨相伴,若不是因为我,我母亲就算是死也决计不会改嫁,但是没办法,她可以不活,却一定要想办法让我活下去,我父亲刚刚入狱的时候,她想尽一切办法,到处求人打点,散尽家财,只求为我父亲量刑轻判,到最后居然是无期。我父亲那样心志的人,怎么能忍受在那种地方囫囵一生,果真,还不到三年,就....”
“当时家里的资产被全部没收,所有之前与我父亲生意往来甚密的朋友,甚至是亲戚,都不愿意再与我们沾上一点关系,我母亲更不愿意拖累别人,最后没办法,只能带着我背井离乡,断了和这边所有的关系,初到香港时我们举目无亲,甚至......”
他目光阴冷下来,语气更带了几分狠绝:“连沛流离,甚至,连我没出世的妹妹也没能保住,最后山穷水尽,我母亲只能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