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六月二十日夜,备前国儿岛郡下起了大雨,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震耳欲聋。确切的说西国都在这场大雨的洗礼下度过了一夜,也许是上天试图洗去多余的尘世俗气,但更可能是它要掩盖本不该有的血腥暴戾。
三村十兵卫抹了一把全是水渍的面孔,如同沾满了鲜血一般滑腻,他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望着细细碌碌还在下着大雨的天空。有雨点的夜晚就不会有星辰月亮,就如同生命消逝的方式,要么战死,要么病死,两者不会交织。悲情的是,无论是那种方式,注定生命是短暂的。
众人挤在小树林中打了一个盹,睁开眼睛,雨还在下着,没有皎洁的月亮,大雨使得视觉难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只能够瞧见远处山峦间有点点亮光作为参照物,说明他们没有走错方向。整个大地陷入了黑夜当中。
三村十兵卫回头望了一眼众人的黑影,低声吼道:“为了扬名立王,各位加油吧!”说着率先向着留有灯光的地方迈步前进,黑夜遮掩了他们的身形,大雨混杂了他们的脚步声,闪电为他们开路,前进的速度相当的快,全都是山野盗贼出身的老手,没有一人掉队。
雷雨还在下着,越接近灯光所在的地方,雨水中混杂着一股醉人的香味传进了他们每一人的口鼻之中,让他们微微有点儿想要安睡的香味,雨水还是无法遮掩住长年积累下来的烛香的香味,烛香都是僧侣们和信徒们每日最重要的祷告节目,风雨无阻,发出灯光的地方分明是一座刚刚修缮过的寺院,正门口德牌匾上映照着火烛的光芒可以清晰的看清楚莲台寺的汉字。三村十兵卫不认识汉字,他麾下的水贼们也全都是文盲,可是他们清楚目标就是眼前的寺院。
莲台寺显然没有因为雷雨的原因停止仪式,寺内僧侣们正在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屋檐下全都是静静地跪拜着一些虔诚的信徒,雷雨无法阻止虔诚的信徒,个个口诵佛号。现在的莲台寺将他们的势力扩张到了整个儿岛郡,延伸到了仓敷地区。和同出一源的观龙寺、遍照院互为奥援。如果在此发号施令,儿岛郡将没有其他势力的行动能力。
在回廊背阴处,站着一个武士模样的人,他头戴斗笠,以遮挡屋檐流下的雨水,一双眼睛不断从斗笠下打量前来参拜的人群。他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刀鞘上的朱漆早已经剥落。显得有一些破旧,不过微微露出的刀刃还是寒光淋漓,显然是一把好刀。大概是长途跋涉来到此处,他的草鞋早已经破烂不堪。
他一手捏着斗笠的边缘,不要被雨水打乱下来,从殿堂的一个墙角走到另外一个墙角,巡视了一番之后便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来参拜的人群。此刻,一个头上无毛的小沙弥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大人,主持答应见您一面。”说着趟过雨水浇下的两条走廊的中间向着后殿带去。
那名武士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跟随着小沙弥前行,在趟过雨水的时候斗笠被风刮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留有两道还没有痊愈的伤痕的丑陋面孔,如果政衡最为宠信的侧室夫人三好夫人在场的话定然能够认出这名武士的真名,惊愕的说出他的名讳,三村家亲,是的,就是三村家亲。他在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后,脸上的两道伤痕就是那场很不要脸面的合战留下的,还是被十几名想要“落人狩”的农夫造下的孽。
三村家亲没有和其他三村家的人一样乘船前往安艺国投靠毛利元就。他逗留了下来,因为脸上的伤让他很好的掩藏了下来,成为了一名流落各处寻找机会报仇的浪人,曾经身为上位者的他得到了莲台寺的聘用,成为了驻寺浪人头目,在莲台寺骤然扩张了十倍的土地后武僧的数量已经无法保护寺领的情况下。招募一些浪人就显得非常迫切了。莲台寺也不可能什么人都招募来,他们明知道获取仓敷地区的土地是火中取栗,招募的必然要是在备中国争斗中失败了的浪人们,庇佑他们定然能够获得暂时的安稳,只要时间足够,武僧团就能够充足的组建起来。
如此一来,三村家亲,很快的成了驻寺浪人的头目。
三村家亲忙着将抖搂的斗笠重新戴好,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现在的丑陋的面孔,正如他不愿意让人知晓他曾是备中国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样,跟随着小沙弥来到了后殿,殿堂内传出了女人的嬉笑声,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的表示,站在了门口,等待着小沙弥前去禀报。
不一会,小沙弥转了回来,走到了三村家亲的身侧,好心提醒了一句:“大人,遍照寺的惠觉僧尼来了,小心一些。”
三村家亲微微点了点头应道:“多谢!”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小串铜钱塞进了小沙弥的手中,迈步向着后殿内走去。打开木门,微微抬头便看见头上戴着僧帽的僧尼正与莲台寺的主持对饮着,不时还传出僧尼的嬉笑声。
僧尼回过头来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她面前戴着斗笠,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不由得有点儿不悦。
这僧尼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生的倒是白白嫩嫩的,眼角含春,面上隐隐带着几分胭脂痕迹,唯有宽大缁衣略略遮掩住风流踢断,长得倒是妩媚动人,显然她并不是一个正经的僧尼,否则也不会大半夜的一僧一尼独处一室对饮,怕是喝醉后就会双双坠入欲望地狱沉沦。
莲台寺的主持年岁也是不大顶多四十来岁,长年养尊处优显得更加的年轻,第一眼瞧见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不过他的身体早已经被女色掏空了,喝了几杯浊酒,再加上僧尼酒不醉人人自醉,早已经昏昏欲睡了,要不是今日正在仪式,又是雷雨的,生怕外间有人闹事,否则早早的就要抱着僧尼欲行好事去了,哪里还会让这个总是戴着斗笠的丑陋男前来拜见。
僧尼皱了一下眉头,娇媚的一笑,说道:“把斗笠摘掉,这可是在佛堂内。”好似浑然未觉她刚刚正是在佛堂嬉笑怒骂,亵渎佛祖,人就是如此,人不自戒却总是能够劝诫别人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莲台寺的主持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摆摆手说道:“这里与世无争,尘土的恩怨不会波及于此,既然惠觉师妹要你放下,你便放下就是了。”
三村家亲轻轻点了点头,解开斗笠的带子,露出了一张丑陋的面孔出来,惊得僧尼尖叫起来,好似有人正在强暴她一般,三村家亲无奈的笑了一笑重新戴上了斗笠,嘴角微微苦涩的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莲台寺的主持好生询问了一番后便匆匆的将三村家亲赶了出去,好去安慰受了惊吓的僧尼去了,不一会佛殿内便传出了香甜的呻吟声,浑然未决正有一群眼冒绿光的家伙踏上了莲台寺下的山脚,看着摇曳的烛火,那群人的眼中露出了兴奋和杀戮的快感。
没有想到两个三村家的人会在这种场面下碰面,可是三村十兵卫冒了三村的姓氏,三村家亲却不敢再用真名实姓,双方碰撞在一起说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三村十兵卫等待着凌晨的到来,凌晨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三村家亲在后殿内受了莫名的伤害独自一人在走廊的阴影下喝着闷酒,眼角不时飘过虔诚的信徒中间,看看有没有混在人群中的奸细。
雷雨还在下着,洗刷去大地上的血迹,但无法洗刷空气中弥漫的杀机。三村十兵卫手持长枪直指莲台寺主殿高喊着全部格杀的命令,听到进攻的命令,早就按耐不住的水贼们,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向莲台寺。
由于三村十兵卫当了慈照寺的女婿,他麾下很多人信了日莲宗,临行前特意甄别过,虽然难以为了信仰抛头颅洒热血,可也是在平时的时候多以日莲宗门徒自居,不至于在攻击前背叛泄露他们的踪迹。
三村党的进攻一开始的时候非常顺利,雷雨遮掩住了他们的进攻,让他们顺利的来到了院门口,由于寺院内正在进行仪式,虔诚的信徒杂乱无章的拥挤在屋檐下,寺院大门竟然没有人守卫,显然莲台寺的人们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冒着大雨攻打佛祖照拂的寺院。
喝着闷酒的三村家亲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寺院外传来的脚步声,虽然打雷闪电难以分辨,可是常年经验告诉他事情有点儿不妙了,他猛然站起身来,拔出太刀静静的站着,然后大声喊道:“敌袭!”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呼叫声,当人们猛然回头的时候已经看到数十条人影手持各式兵刃冲了进来,见人就砍,立刻血流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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