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乐章 第一百三十六节：蠢蠢欲动

    作为一名正规军的职业士兵，今年27岁的乌列尔·桑切斯就像其他大部分的奥托洛军人一样，对于那些脏兮兮不成体统的下级佣兵们，发自本能地想要拒而远之。

    这种正规军相对佣兵的优越感自从方便划分的阶级系统被发明并且逐渐完善开始就一直都有升温的迹象，在近代常备军制度完善的三大帝国之中更是达到了顶峰。

    除却地方守备队之类的半民兵组织，入伍最低门槛都是五阶的中流砥柱级别的战斗职业者，对比完全没有条件，刚刚放下农具就可以充当的佣兵和冒险者。①在正规军看来这些充斥着各种各样‘人才’的下级佣兵们，碰见真正的战斗时能够发挥出多少战斗力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真不想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啊”年轻的士兵叹了口气，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向前走着。

    自西森克家族和奥佛龙家达成媾和以后，为了应对接下来将要来临的战斗，双方各自部队原本的编制被大幅度地打散之后以最佳战力配比重编。

    其结果眼下便可以见得到。

    驻扎在第二城墙外围这片广阔的布满了白色大型军用帐篷的空地上，随时准备登上城墙进行防守作战的我们的乌列尔便是这一系列决策下稍有怨言但也只能坦然接受的士兵其中之一。

    军令如山，自入伍伊始便被训练着要无条件服从上级的他们即便不是很满意这些新的战友那低下的战斗素养，也不会因此产生太大的动摇——乌列尔本人所自豪的奥托洛正规军的高素养和自制力便是出自于这些最平凡无比的细节，如果再加上正规军还算不错的薪水的话，他几乎都想要一辈子在这儿干下去了——

    几乎。

    作为一名普通的稍微有一点点优秀的重装步兵，虽然待遇还算可以，但乌列尔还是打算申请退役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奥托洛帝国那根深错节阶级分化传统的缘故。

    仅仅是普通家庭出身的乌列尔并没有上过什么正规军的军校，虽然在里加尔历1339年的时候帝国就出台了鼓励下级士官踊跃进发的一系列政策：其中之一便是下级士官在升级到准尉阶军官的时候可以获得免费进入军校修研的机会——这一点在当年创造出了无数优秀的平民军官，但仅仅不到半个世纪，它就和其他的一系列东西一样，沦为了大贵族玩弄权柄赏罚手下的手段。

    如此造成的后果就是现如今奥托洛的正规军内部普通民众出身的低阶士兵要提升阶级愈来愈难。而相比起来，有后台有关系的人，则可以只是在与战争无关的后勤部门镀镀金，然后就迅速地提升军衔，进入军校修研，最后成为那些掌控着努力奋斗的士兵们性命的军官之一。

    诚然由诸多正规的军校直接毕业出来的优秀军官让整个奥托洛军事体系依旧维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但不得不说，这些依靠关系爬上去的蛀虫，每年消耗掉的军费和本可用来改善士兵生活、武器和训练的资源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目。

    “唉——”

    乌列尔再次叹了一口气，虽然现在的奥托洛军队之中不缺少像那位少女指挥官这样的令人敬仰的凭自己力量登上高阶的存在，但对比大部分只能碌碌无为到死都是普通士兵的乌列尔自己而言，这个比例简直微小得可以忽视。

    “这场战斗结束以后，就申请退伍，去当一名佣兵吧”年轻人如是想着，身上改进型的七三式帝国军重步兵制式盔甲那两段式的躯干护甲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显得十分贴合。

    “不过那样，也就得跟你道别了呢”乌列尔掀起的面部护甲下皮肤白皙的脸上挂起些许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敲了两下自己银亮的护甲。

    这套风格简约又实用的重步兵护甲是他留恋奥托洛正规军为数不多理由的其中之一。配发到千重领首府斯特－洛安－德里克这种帝国重镇并且又是主力的重步兵，乌利尔身上的这套按照奥托洛帝国那简单粗暴以定型年代作为凭依的命名法被称之为一三七三式重步兵护甲改进型的全身甲几乎可以算是正规军护甲设计之中的巅峰了。

    与普通人所想象的不同，越是优秀的全身甲其实外形越是纤细——原因无他，即便对于高达八阶的乌利尔来说，全身护甲加上武装衣这总计数十公斤的重量也不是能够完全忽视的，护甲的设计师们必须在‘减少的机动性’和‘增加的防御力’之间找出一个恰当平衡点，来令某套护甲适合某个兵种才行。

    而乌列尔所隶属的奥托洛重装步兵，作为一个要求防御力的同时也必须拥有相当的机动性以方便部队进行迅速部署的主力军种，其对于护甲的要求显然比起城防部队之流要高上许多——而七三式，完美地胜任了这一角色。

    修身式的设计和两段式躯干护甲那不失防御力的同时保持了身体的灵活性不会影响行动的整体契合度，到手以后有条件的话再找工兵针对自己的体型进行进一步的修改——可以说在这套护甲服役的近一个世纪以来，它从没让任何人失望过。

    ‘退役以后，去黑市买一套吧’乌列尔如是想着，如此经典的护甲自然也不会缺少仿造品，但相比起铁匠手工打造不知为何年轻人反而钟情这种重型魔导机械批量制作的量产品——或许这便是这个时代军人们的一种特殊情结吧——

    他如是想着，一边朝着城墙赶去。但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

    “嗯……这是……”

    年轻人的瞳孔忽然瞪大了，他条件反射式的伸出手去捂着胸口，然而厚皮手套的手只是按在了结实凸起的胸甲上。

    “咕呃——”

    乌列尔跪倒在了地上，因为全副武装本应感到闷热的他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所侵蚀，豆大的冷汗迅速地浸湿了头盔内侧的防震棉，然后滴滴答答掉落在泥地上。

    四肢失去了力气，无论年轻人多么用力地试图催动自己的双脚，他都只能感觉到一阵的无力——仿佛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一般。

    不过这种情况乌列尔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冷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结束。

    “呼——”

    战栗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待到那阵发自脚底传达了全身的无力感和寒颤消退以后，年轻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哟，乌利尔，你也是吗”左侧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十分粗豪的声音，士兵转过了头，看见一个体型差不多有他两倍大，穿着简单皮甲的人在挥手打着招呼。

    “是啊，哈赤”对方是一名佣兵，少数不被正规军瞧不起的精锐之一。

    “嗯，这几天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啊”正朝这边走来被唤作哈赤的大块头佣兵留着刷子头和山羊胡，但明明配合体格十足像个恶人的他却挂着十分爽朗让人无法产生厌恶的笑容——‘这大概是巨人血统的缘故吧’老家有着「身体庞大的人心也庞大」这样谚语的乌列尔握住了哈赤伸出的手，而强壮的佣兵就好像抱起一个小宝宝一样把算上装备有110KG重的士兵从地上拉了起来。

    “去军医那里看看吧”哈赤如是说道，而士兵再次叹了口气，心悸感和无力依旧存在，这种情况要让他前去岗哨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随着身材庞大的佣兵一起朝着已经有不少人的军医帐篷走去。

    “还真是麻烦啊，魔力波动的这种影响”排队等待的过程乌列尔略有无奈地开口说道，对占据了总战力1/1000的人数

    造成这种严重战力影响的原因在于此地环境。按照军医和随军魔法师的解释，处于本场战役中心点的那个异常点所在，因为其高密度的魔力不断持续进行着坍塌与再生，产生的较大范围内的元素不稳定现象，对于本身魔力较弱人群的魔力池会产生极大的影响，而紧贴着心脏的魔力池出现这种问题，直接结果就是心脏也受到影响导致全身的供血不足。

    ——说实话这一番解释乌列尔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总而言之按照他的理解，这是中心点那个恶魔造物的影响，然后这种影响是可以被军医那里的药物所缓解的。

    如此简单易懂具有军人风范的结论被得出，那么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的简单了。

    虽然说这件事情上头的关注力度不足让乌利尔有些疑惑，但想想仅仅是千分之一的人群受到影响而且也只是偶有发作对于战力的削弱并不是十分明显。已经被一系列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上面的人注意不到也是相当正常的。

    “下一个”

    士兵眯了眯眼睛把打发时间用的胡思乱想抛到了脑后，然后上前一步。

    “一直以来都多谢照顾了啊，医生”几片微小的白色药丸简单地被包裹在纸包之中递给了年轻人，他随手放入武装带上的皮包里头然后点头朝着对方感谢道。

    “没有，分内之事而已”医生对着他微微一笑，而年轻人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

    约莫过了15分钟，服用药物缓解了症状的年轻士兵与身材巨大的佣兵一齐走到了第二城墙的下方——倒也不是他俩偷懒，守备的士兵除了直接上去驻扎以外还有各自负责某段落城墙检查的任务。

    “不过说起来，军医还真的是挺可怕的啊”缓慢地向着城墙上方走着，乌利尔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着哈赤说道——其他人大部分已经上了自己的岗位，因此虽然时间尚早，但走道上并没有太过于繁忙。

    “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身材巨大的佣兵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军医的脸庞，然后转过头，俯视着跟乌列尔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咧嘴一笑：“不过，是个好人啊”

    “是啊，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呢”年轻人如是说道，然后跟佣兵挥手道别，朝着自己的岗位走去。

    ‘今天的队长是不是也一样的可爱呢’带着些许青年男性特有的小九九，乌利尔脚下加多了几分力气，朝着第二城墙上他的小队所属的地方走去——而那位队长元气的声音也自远远的地方就传了过来。

    “是的，说的就是你，明明长得那么高大为什么力气这么小啊，搬这点炮弹都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一头橘红色头发身材娇小的女孩单手扛着巨大的斧锤仰头对着身高马大的士兵如是训道，而高大的士兵不好意思的脸庞上挂着的与其说是因为被训的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是——

    乌利尔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有这位队长在的每一天，总是能够让人发自心底地变得开朗起来。他浑身充满干劲地小步奔跑了起来，同时伸出双手在嘴边形成了喇叭的样子，高声喊道：“队长！别被萨德里克那家伙骗了，他是为了盯着你的胸部才故意做错事被训的！”

    年轻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去，而因此转过头的橘发娇小少女脸上依然挂着不明所以的表情——

    乌列尔几乎可以猜得到她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因而他加快了步伐朝着自己的伙伴们赶去。

    “所以说啦——那家伙——”

    士兵抬起了手，满带笑意地正准备为对方解释时。

    一阵发自脊柱的刺痛像是闪电一般战栗着传达到了他身体的所有角落。

    “咦——”

    他僵住了，自指尖开始身体变得极其冰冷，冰冷到仿佛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躯体一般。

    “咔擦——”

    彻底地失去了力气，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向下倒去的士兵眼里最后倒映着的，是自己的几位同伴挂着惊慌的眼神朝自己跑来的模样——

    “乌列亲——”

    “啪锵——”

    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

    “开始了啊”

    初秋的早晨并不算强烈的阳光打下淡淡的影子，军医帐篷内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着的地方，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开始了”

    而背对着他的军医用平淡不已仿佛正在细细品味一杯红茶一般的声音如是说着，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兜帽掀了下来。

    “开始了啊……”

    衣物裸露出可以见到下巴直到脖颈有着极大面积烧伤的‘军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挂起了略带僵硬的冷笑。

    ……

    注释：前文曾提到过佣兵如果要注册需要完成一系列的任务，不过这些任务实际上困难度都十分之低（只是费时间），因此即便是只有一阶两阶的初学者，若有足够人数的话也可以轻松完成。基数大造成的结局是低级佣兵几乎什么都做，虽然拥有ABC（战争）类和DEF（狩猎）类这两种类型的佣兵团区别，但实话说最低级的C类和F类佣兵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只要能赚钱，就算客串一下强盗他们也不会在意。所以在规定严格的正规军看来这些人就是一帮子的乌合之众。

    ……

    R：抱歉，说了要维持三日一更的，结果这段时间跑去工作面试，加上各种烦心事稿子一直写得不满意……状态挺烂的，看来又得调整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