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上高头,是较之而言最为灼热滚烫的时候。然,在那树叶枝桠有如铺天盖日的北地妖林,不过是微微转暖,终是驱散不了暗藏明现的幽冷。
擅自闯入的外来者,正百无聊赖的席地而坐。
飘零的孤叶,划过低迷的轨迹,打着旋轻轻落在瘦削的肩。少年纹丝不动,敛眸抿唇,面带平静,一派闲然。
“啪…”响动在时不时的兽吼鸟鸣中淹没,却清晰的被凤夜渊捕捉。少年冷眸忽地锐利,很快恢复古井无波。
他起身,轻车驾熟的绕过蛇虫埋伏之地,到达一处杂草丛地。凹下的土坑,尘土飞扬,深陷困境的活物,奋力刨土,却是无力摆脱,无力逃离。不过是困兽之斗,在命运的掌控下,只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就像人一样,无路可退,在命运的泥潭中,做着自己都绝望的挣扎。明知没用,但也要挣扎,费尽全力,不撞南山不回头。不是心中信念不弃,而是不敢放弃。
因为一旦放弃,就像坠崖但留有一线生机,抓住锐崖边缘而悬于深渊之上的人;不放手,苦苦挣扎,想求得解脱。然放了手,则万劫不复,粉身碎骨,连残存在这世界上的痕迹都会抹去。残忍,又现实。
“吱呀!”觉察到足音,里面的动静骤停。只在坑内成小小团状的活物,伏身发出威胁般的低哑吼声,从喉咙深处震动而出。微微的颤抖,喘气,凶狠中怒恼,示威中无助。
凤夜渊习惯的敛眸,毫不迟疑的出手,伸入尘埃扬起,灰雾弥漫,潜藏危机的陷阱中。
修长苍白的手,灵敏的躲过对方的攻击,并在最快时间划弧捷径,准确的捻住位置。揪住它的后颈,将其生生拽出,拎在半空。
竟是漂亮玲珑的黑貂,油光顺滑的黑色皮毛,黑耀亮瞳。喷着水雾的小巧鼻子抽抽,带着纤细透明、沾染水气的小胡须抖动。
它呲牙咧嘴,锋利寒光的细密齿牙暴露。突然悬空本能倦握的爪子同时撑开,尖锐的利甲挥舞乱抓,每次都未触到实体的状况,使得它越加恼怒。
这时,后颈上的力消失,眼界视线忽的变换下降,肉垫触到熟悉的粗糙阴凉。一切都在说明,它回到了陆地。
黑貂独特的幽潭墨瞳呆滞,嘴角还保持着张开的状态,涎水顺着唇缘滴下,举着的爪还虚撑着,似是被施了定身咒。
罪魁祸首的凤夜渊忍俊不禁,就这么不厚道的欣赏了黑貂痴傻的全过程。
几束光亮打在肤白面净的脸颊,病弱清瘦、寡淡无欲的少年就在柔光下浅浅含笑。远离勾心斗角的族内之争,卸下面具的少年,终是带上了其年龄阶段该有的孩子气。
对于放生黑貂,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权利纷争的中心,一丝半点的侧隐之心,将会成为致命的弱点把柄。你的喜欢,你的厌恶,你的一切情绪,都只能隐藏于完美的面具下。嘻笑怒骂,只能按适合的剧本,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式演绎。
当然,这并不是要舍弃善念,投入无边的黑暗冷酷。你可以保留善念,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却不能光明磊落,只能事不留名,永远当一个藏匿黑暗中的影子。但又有谁愿意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直到生命尽头也不得注意,不留足迹。被人忽视,被人淡忘,甚至,牺牲所有,护住对方周全,却得来永世骂名,背负不为己的罪祸。
有的人彻底蜕变成恶人,为权利而活,为权利而死,终其一生追逐权利。就算夺得帝位,最后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有的人不甘堕落,维持本心,终是抵不过定好的命数,被前者踩于脚下,成为其登顶权位之巅的白骨。
有的人亦不甘坠入黑暗,却在现实的逼迫下步步改变,步步后退,逐渐被侵蚀,被冷酷同化。
未来的某天,他会成为怎样的人呢?少年此时自问,又很快抛诸脑后。未来于他太远了,现今的首要便是找寻合适的妖兽,以便有自保之力,不再受制于各方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