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往事 第十六章 大军将至

    此后几日，梁冲也再未出门，只在家中陪伴梁靖。梁靖本就年幼顽劣，父亲日日在旁督促打坐运功，心中叫苦不迭，分外想念往日的救星陈伯伯。可几次询问父亲，梁冲皆是胡言乱语哄骗他。终于在某次，梁靖缠得父亲烦了，父亲才松口说出，他陈伯伯原是去了白山山顶的一处山洞。梁靖大为好奇，继续追问之下，父亲竟是不再回答。

    又过了几日，梁冲盘算快到了儿子十岁生日，便打算领着梁靖到正阳城赶个集市，为儿子置办几件新衣物，在为家中添置些小物件。待告知梁靖后，这小猢狲欢喜雀跃，日日催促父亲，想要早日去正阳城。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底，梁冲收拾妥当，带着梁靖，父子二人沿着山脚前往白北山隘,赶往正阳城。

    不曾想未及山隘，他们便远远望见有大军驻扎。寻常年月，即便是草原诸部叛乱，也大多在入冬以后，况且从未听说有过大军封锁白北山隘之事。

    梁冲忽然想到春耕出现的慧星，他心中不安起来，只想早日进入正阳城。等到二人行至稍近处，发现山隘中各要道，被北方诸部的兵马驻扎得严丝合缝。梁冲带着儿子，要想途经白北山隘而不被发现，恐怕难如登天。无奈之下，他们只得翻山进入中原。

    行路到了白山北坡山腰，二人稍作歇息，胡乱吃了干粮。此刻梁冲极目远眺，见向晚原上有北狄诸部战马数万匹，战马身上披黑色战甲，看上去好似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云遮掩了草原。诸部各自安营扎寨，错落有致，丝毫不显杂乱无章。中军帐被围在中央，四周岗哨森严，巡查队伍齐整，整个安营布局深合军法之道。

    梁冲眉头紧锁，心道这般排兵布局，只怕会将大周的寻常斥候拔得干干净净。他暗自将北狄诸部中的名将梳理一番，只觉北狄中无人有这番能耐。若是正阳守将毫不知情，不仅正阳城有难，悬北三阳恐怕都难逃此劫。

    想到此，梁冲心中焦虑，背起儿子便加紧脚程。梁靖年纪虽幼，却聪敏过人，他见到北狄大军，又见父亲眉头紧锁，一路上都是安静乖巧，只默默的趴在父亲背上。

    梁冲展开轻功，疾步如飞，一路不在停息，梁靖感到耳边风声呼啸，心道爹爹好生厉害，这般轻功着实耗费真气，想来爹爹的分神决已经到了大成之境。

    梁冲沿着白山山腰绕路南下，行至平原已是落日渐西斜。透着晦暗的光亮，他发现沿路各处都有停军饮马的痕迹，从马蹄印来判断，肯定不是小队斥候。

    随后一路行来，越是近正阳城一分，梁冲心中的不安越胜一分。行至正阳城外几里的某处，地上残留着密集如雨坑的马蹄印。梁冲驻足环视，还未打量完地上的行军痕迹，只听得梁靖猛然惊呼。梁冲顺着儿子的视线抬眼望去，身子便僵在那里，只一呼一吸间，他提气运于双腿，朝正阳城飞奔而去，不及半柱香功夫，父子二人已到了城内。

    梁冲父子走在正阳城内的土路上，上面铺满了灰烬。他们目光所及处，路旁房子的屋顶都已坍塌，墙壁上面大多爬满了龟甲灼卜后的皲裂。焦炭般的木门黑灰相间，斑驳中尽染暗红至黑的干涸血迹。透过残败的屋子，内里一片灰烬，偶有黑硬的断肢露出灰烬，仿佛在兀自挣扎。城内听不到人声，静得可怕，偶尔起风了，带着城内残骸的咯吱声，也带着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气味，呜咽的流淌向远方。天色渐渐幽暗，城内的光影分外狰狞，回头望去，夯土崩缺的城墙之间，残阳如血。

    正阳城废墟前，梁冲琢磨着，此前见到的北狄大军兵马众多，想必图谋甚大。正阳城与临近的平阳朔阳共筑悬北关，自古便是向晚原以南第一关隘，若破了悬北关再挥师南下，只须再破五州即可兵临幽州。眼前所见正阳城一片废墟，只怕平阳与朔阳二城也无幸免，想来诸部兵锋定然指向幽州。于是梁冲当下打定主意，赶往幽州城。

    幽州城门前，叶怀北别了程若潇，领着林壹晗进入城中，寻了个干净的民居住下，这一住就住了大半年。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末，叶怀北安顿好林壹晗，独自一人出了门。兜兜转转左弯右绕，便来到了那日楚子鸣进入的绸缎铺，随后他被人引入暗室。

    不多时，南齐武林中人纷纷前来。曹秋志见了叶怀北，颇为欣喜问候道：“叶大侠，许久不见，可曾安好。”

    叶怀北答道：“有劳曹掌门挂念。”

    曹秋志略有得意道：“叶大侠有所不知，几日前，我与在座武林同道杀了十几个贼周将领，而后北狄趁乱攻打幽云，已经连下数城，我听闻即将兵临幽州。”一番话说来，屋内众人皆面有得色，好似成就了一番霸业般。

    叶怀北只是木然答道：“恭喜各位。”

    曹秋志视而不见，又问道：“未曾见林大侠前来，敢问他身在何处。”

    叶怀北道：“去年师尊在白马寺被净虚大师缠上后，我至今也未见过他。”众人听到林望舒没能前来，有几人马上面露失望。

    童菲菲叹道：“幽州并非其他州城，守备森严，若林大侠无法前来，我们又如何杀得了江行知。”

    叶怀北略有不悦道：“诸位皆是南齐武林俊杰，叶某虽是不才，但尚有一分薄力，不知童门主为何这般丧气？”

    童菲菲答道：“叶大侠勿要自谦，您的武功自是高出小女子数筹。”说至此处，她已然停住不语，言下之意却是若要刺杀江行知，只怕叶怀北还差了几分火候。

    曹秋志见状解释道：“还望叶大侠勿要怪罪，只因那江行知身边，有一名武功高强的女子，只怕武功尚在江行知之上。”曹秋志本想说只怕武功尚在你之上，但念及叶怀北性格执拗，便临时改口如此。

    叶怀北闻言没有搭话，曹秋志凝眉接着道：“林大侠被白马寺高僧拖住，无法分身赶来，倒也事出有因。可白女侠为何还未前来，莫不是未将我们放在心上？”他言辞间隐有不满。

    陈清忙道：“白女侠定是暂时脱不开身，以她的为人，断然不会小觑诸位，再者，此番能够先下数城，也多仰仗吴先生谋划，还请曹掌门稍安勿躁。”

    曹秋志望了陈清一眼，哼道：“此番又并非吴先生一人出力，在座哪个不是提着脑袋来到此地？眼下幽州城内如龙潭虎穴，多一分耽搁，便多一分危险，若是白女侠再不来，又如何是好？”他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原是曹秋志见林望舒未到，已生退意，眼下不过是借白女侠为托辞而已。

    叶怀北听得厌恶，道：“反正我师尊与白女侠都未到场，不如我们就此杀将出去，免得忧虑心烦。”

    楚子鸣闻言忙道：“还请叶大侠稍安勿躁，此时北狄大军未至，尚有些时日可以等候，等到白女侠前来幽州再动手也不迟。”

    叶怀北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起身离了屋子，所余众人见状也都沉默不语。曹秋志见楚子鸣留下如此话锋，便不愿提及退回南齐一事，以免在江湖中留下贪生怕死之名。他心中却暗道，这叶怀北倒有心计，此般快刀斩乱麻的断了话头，非但为他师父开脱，也将天一阁卷了进来，真是好对策。他虽然有些迂腐，但也不是傻子。想罢他又看了看楚子鸣，心中掂量着，楚子鸣倒是厚道得很，只是这般行径，那林望舒师徒也不见得能领了他的情分，当真是有点儿傻。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坐于一处，良久，陈清道：“楚掌门所言极是，眼下尚早，我们便多等几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