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往事 第二十八章 父子情深

    未过寅时，正是孩童懒在床上贪睡的时辰，叶怀北正一边等着林壹晗醒来，一边收拾着行囊，他忽觉有人前来，便听到梁冲声音响起：“叶大侠，为何不见林前辈？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叶怀北面向梁冲，戒备道：“不知梁少侠前来何意？”

    梁冲沉默不语，叶怀北心中惶恐，缓缓拿起佩剑，手中已慢慢沁出汗来。

    两人无言相对，屋中的寂静衬托着林壹晗的微鼾分外响亮。过了半柱香光景，梁冲突然开口打破沉静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叶大侠应允。”

    叶怀北道：“不知梁少侠所求何事？”

    梁冲道：“前几日犬子随我前来幽州，眼下兵荒马乱，他若留在此地，我着实放心不下，希望叶大侠师徒援手，将他送至玄剑谷。”

    叶怀北凝眉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幽州城内，你我是敌非友，梁少侠为何拜托于我们？”

    梁冲叹道：“尊师虽是弃文从武，仍留有君子之道，若得尊师一诺，远胜旁人。”

    叶怀北闻言大为受用，戒备心大减，坦诚道：“师尊已于昨夜南归，若梁少侠信得过，叶某可与你一诺，我愿护送他前往玄剑谷，但使叶某不死，便可叫他毫发无损。”

    梁冲喜道：“多谢叶大侠，我即刻将他带来，请叶大侠稍候片刻。”他言罢转身行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向叶怀北郑重行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随后便匆匆离去。

    叶怀北放下手中佩剑，双手负身后，点头微笑，心中暗自得意道：“君子之道。”

    梁冲回了都督府，进了屋时梁靖刚好睁开了双眼，见他进来懒懒道：“爹爹。”

    梁冲没有说话，只平静的看着梁靖。梁靖迷瞪着双眼，疑惑道：“爹爹，你长胡子了。”

    梁冲身手摸了摸下巴，果然已经冒出了胡茬。几日里赶路劳顿，昨晚又是一夜未眠，梁冲此刻脸上的胡茬，更为他平添了几分苍老。但他只开口答道：“我留着胡须自然是大有用意，那便是用来扎你的脸蛋。”言罢梁冲竟将脸庞凑上前去。

    梁靖将头缩进被子笑道：“我会龟缩神功，看你能把我怎样。”说完他用手抓着被角，将身子蜷在被中。

    梁冲抱着被梁靖团成球的被子，右手沿着被子下沿伸进去道：“梁少侠龟缩神功了解，再接我一招无敌龙爪手。”他已将手深入被中咯吱梁靖。

    梁靖哈哈大笑，口中却道：“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他用手拽着被角，将身子蜷得更紧。

    梁冲仍不停手，不住几息光景，梁靖按不住，将被子一掀，在床上跳起来嚷道：“老猢狲你欺人太甚。”

    梁冲看着面前的儿子，他并未说话，脸上的笑容却慢慢褪去。梁靖见父亲不再言语，小声问道：“爹爹生气了么？”

    梁冲摇了摇头，梁靖走到床边，用双手圈住爹爹的脖子道：“我就知道爹爹没那么小气。”言罢他想了想，又道：“我不喜欢爹爹有胡子，一点儿都不好看。”

    梁冲随口道：“爹爹一会儿便去剃了。”

    梁靖咂咂嘴又道：“不过老猢狲没了胡子，还真有些不像老猢狲呢。”

    梁冲并不接话，言及其他道：“爹爹曾去过一个山谷，那山谷中长满了糖葫芦。”

    梁靖惊讶道：“还有这种地方？”

    梁冲点头道：“何止如此，夏天时那山谷里的小溪满是鱼儿，秋天时果子和落叶一样多。”

    梁靖两眼放光，口中却哂道：“你这老猢狲又在骗我。”

    梁冲道：“我何曾骗过你，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梁靖道：“那你几时领我去？”

    梁冲道：“爹爹的故人今天刚好前往那里，我便让他送你过去。”

    梁靖狐疑道：“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梁冲道：“爹爹还有要事，随后便去找你。”

    梁靖眨了眨眼睛，自他记事起，爹爹从未无事将他送走，今日爹爹言行举止又很是古怪，忽然他的小眉头一拧，怒道：“老猢狲，你是要把我丢掉么！”

    梁冲闻言一愣，却笑着道：“你这小猢狲，虽然烦人得紧，但爹爹也习惯了，怎会将你丢掉？”

    梁靖仍是怒道：“你若不去，我便不去。”

    梁冲笑道：“满山的糖葫芦也不要了？”

    梁靖喊道：“我才不稀罕。”

    梁冲又道：“还有整小溪的鲜鱼也不要了？”

    梁靖将环在梁冲脖子上的双手松开，躺在床上撒泼道：“不稀罕就是不稀罕，你别想把我丢掉。”

    梁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若不想去，过来抱抱爹爹，便是不去也罢。”

    梁靖听得此言，跳起身来，笑着近前抱住梁冲道：“老猢狲，你可丢不掉我，我……”他说到此处，只觉后颈一紧，便没了意识。

    梁冲望着昏去的儿子，心如刀绞思绪万千，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透明的玲珑玉坠，挂在梁靖的脖子上，便抱着他出了都督府。

    不多时，梁冲寻到叶怀北落脚处，叶怀北与林壹晗早已收拾妥当，想来是等他前来。他将梁靖交到叶怀北手中，开口道：“叶大侠，有劳了。”

    叶怀北看着昏睡的梁靖，不解的看着梁冲，梁冲又开口道：“犬子执意不肯离我而去，我迫于无奈，只得如此。”

    叶怀北恍然大悟，开口道：“梁少侠请放心，叶某定不负所托。”

    梁冲道：“叶大侠今日援手，我梁冲铭记于心。”

    叶怀北一手牵着林壹晗，一手将梁靖抱在怀中，道：“梁少侠言重，当初你对我师徒施以援手，如今便算是我报答你昔日的恩情。”

    梁冲再次称谢道：“多谢叶大侠。”他顿了顿，又道：“此去山高路远，我送叶大侠一程如何？”

    叶怀北心下了然，但也不说破，当下点头应允。

    梁冲抱过儿子，一行四人一路向南，不多时，便出了幽州南城。城门外，叶怀北拱手道：“梁少侠请留步。”

    梁冲道：“此时天下兵连祸结，想必路上也不会安稳，我再送一程也好。”

    叶怀北见梁冲仍抱着那孩子，只得点头道：“也好。”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四人来到了南城外五里长亭旁，叶怀北拱手道：“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梁少侠，请回吧。”

    梁冲道：“我听闻城郊常有贼人出没，待我送到官道上，也好安心。”便径自向前走去。

    叶怀北看着走在官道上的梁冲，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领着林壹晗跟上。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四人来到了城南外十里长亭下，叶怀北直接开口道：“若梁少侠再不回去，令郎只怕要醒了。”

    梁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再次张了张嘴，又再次闭上，叶怀北又道：“梁少侠放心，叶某定会将令郎毫发无损送至玄剑谷。”

    梁冲抱着梁靖的双手紧了紧，口中称谢道：“多谢叶大侠费心。”言罢他终究是将梁靖送到叶怀北手中。

    叶怀北接过梁靖抱在怀中，道：“后会有期。”

    梁冲抱拳道：“后会有期。”

    随后叶怀北便领着林壹晗南去。林壹晗好奇道：“叶伯伯，梁叔叔既然不想和我们分开，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叶怀北道：“他可能有要事，脱不开身吧。”

    林壹晗不再说话，低头跟着叶怀北赶路。等得他们走了很久后，叶怀北回首北望，隐约见到长停下梁冲伫立的身影，长叹一声道：“天下父母心呐。”

    林壹晗疑惑问道：“什么是父母心？”

    叶怀北看了看她，笑道：“等你当了皇妃生了皇子，就知道喽。”

    林壹晗摇头道：“我才不要当皇妃，我以后定要嫁给程哥哥。”说罢她似害羞般，又向前跑去，便如那日初遇程若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