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知命人沏了一壶茶,为徐源江倒了杯茶,道:“徐校尉,刚才那场恶战,你可曾有受伤?”
徐源江答道:“只受了些皮外伤而已,已经不碍事了,多谢都督关心。”
江行知道:“不碍事就好,徐校尉,你可知我为何唤你前来?”
徐源江答道:“末将知晓,”说着他从怀中掏一个用硬牛皮缝制成的扁平锦囊,接着将锦囊解了开,从中抽出一封蜡封密信,又双手将信递给江行知道:“请大人查收。”
江行知点点头道:“有劳徐校尉了。”
徐源江道:“末将不敢。”
江行知端起茶水押了一口,道:“徐校尉,本将有一事不明,还望徐校尉解答。”
徐江源道:“请都督尽管询问,末将必当尽力解答。”
江行知问道:“不知徐校尉为何才将密函送到?”
徐源江闻言面露难言之色,但心知江行知已对他起了疑心,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才答道:“末将曾奉命暗中保护程若潇程公子,此行实在分身乏术,才有所耽搁。”
江行知不露声色道:“你可知程公子是何身份。”
徐源江坦诚道:“末将知道。”
江行知不再追问,只沉默了片刻,又道:“你一路而来真是多有辛苦,对了,不知徐校尉是何时加入暗门的?”
徐源江一愣,倒也没什么犹豫,道:“末将是天启十七年七月十六入的暗门。”
江行知感慨道:“转眼五年过去了,真如流水一般。”
徐源江也随之叹道:“是啊,还记得当年我入暗门时,还只是一名斥候长。”
江行知点点道:“如今大周遭遇南北兵戈,我军中尚有徐校尉这般栋梁之才,实是万幸。“
徐源江拱手道:“都督谬赞,末将担当不起,如有战事,末将自当以身报国。”
江行知笑道:“本将便替大周谢过徐校尉。你远行归来,又受了伤,请回去好生休养,不久后,还要倚仗徐校尉出力。”
徐源江跪拜道:“末将领命。”随后便出了房门。
待他离开,梁冲三人一跃而下,江行知问梁冲道:“梁帅觉得他有何可疑之处?”
梁冲道:“你先将阳文传我观看一下。”江行知闻言应诺,将阳文递与梁冲。梁冲展开观瞧,而后摇摇头道:“目前来看,徐源江并无问题。”言罢又将阳文传与其他三人观看。
只见阳文中写着:
“离宫有火成,土成水亦成。
多年未见,君可安好?幽燕多寒苦,望君勤珍重。长安故土旧人在,不知何日君再来。春秋光阴弃往事,千金不改少年志。”
程若潇道:“江都督,可否将解译谍借我一看?”
江行知点头应允,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函,递了过去,程若潇拆开仔细观瞧,只见上面写着:
“春无援手,秋查暗候,夏敌来袭,冬可回避。东有增兵,西会弃城,南敌遣将,北敌回师。金固守城,木送兵刃,水运银钱,火烧敌营,土赠粮草,青龙御驾,白虎伏诛,朱雀斩首,玄武龟缩。”
程若潇看着阳文自语道:“土、春、秋、金,”而后又看着解译谍读道:“赠粮草,无援手,查暗候,固守城。”
梁冲叹道:“看来镇北府是出嫁的女儿,娘家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江行知望了一眼梁冲,正巧梁冲也看向他,他欲言又止,梁冲却开口道:“行知,你有话要说?”
江行知眼睛又看向程若潇,回答道:“梁帅,查典鉴司暗候本是北衙司的职责,为何要传信于都督府呢?”
梁冲笑道:“我估计洛太师是在故意为难你吧?”
江行知闻言并未抱怨洛太师,只是愁道:“梁帅,依目前形势,你有何对策?”
梁冲正色道:“我觉得形势很严峻,琢磨着我父子二人应该尽早离开,躲避战祸。”
程若潇听了梁冲所言,目瞪口呆,喃喃道:“大周遭此巨变,师兄若是袖手旁观,不太妥当吧?”
江行知也道:“梁帅十年前在雁门关上曾说过,我们身后是中原,勿让北狄踏入半步。十年来,每当北狄来犯,末将皆是以此话勉力自己,死守北地。梁帅此时怎可撒手不管。”
梁冲玩味道:“是么?你可否记错,我好似没说过此等豪情壮志的言语。”
岱迷迭在一旁笑道:“将军,你莫要听我师兄胡扯。”
梁冲叹道:“师妹啊,有朝一日我若做了玄剑谷主,定会将你逐出师门。天底下没见过你这般吃里扒外的弟子。”
岱迷迭一拳锤在梁冲肩头呵斥道:“你才吃里扒外。”
程若潇见状头大如斗,他只觉梁冲的做派实在太过放浪,自己不知如何应对。
江行知恳求道:“还请梁帅指点。”
梁冲道:“以阴阳密书来看,徐源江是南齐暗候的嫌疑降低了不少,但是所传讯息来看,只怕长安另有谋划。此刻北狄大军压境,却无一兵一卒增员,料想启帝应是打算举全国之力,先灭南齐,而后驱逐北狄。”
江行知点头道:“梁帅所言不错,末将也以为,不久后便是大周南下之日。”
梁冲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死守,不如你们随我一道弃城南下吧,你们浑水摸鱼,指不定还能抢到些军功,功过相抵。”
程若潇哀叹道:“师兄!”
梁冲讶异道:“哎呀,我忘记不能在你面前如此,”随即他面容严肃道:“南齐偏居吴越荆楚,阴谋我大周日久,不若尔等起兵南下,除此后患。你们觉得怎样?”
程若潇哀怨道:“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冲道:“哦,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小师弟,你误会了。”
岱迷迭怒拍桌子道:“姓梁的,你可否正经一些。”
梁冲缩了缩头道:“脾气这么差,多年不见,也不知你嫁出去没有?”
岱迷迭几欲抽剑砍他,程若潇跪地道:“我自十岁起,便听闻师兄生平壮举,心中敬佩无比,若是大师兄愿回归抗敌,我程若潇愿为马前卒。”
江行知见状大惊,程若潇身份家世,却愿如此行事,当真出人意表。于是他也一同跪地道:“若梁帅愿回归,我江行知也愿为马前卒。”
梁冲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道:“我久疏战阵,又有梁靖在身旁,心中多有挂念,只怕不复当年谋略与悍勇。”
程若潇二人仍是跪地不起,半柱香后,梁冲叹了一口气,起身扶起二人道:“如此我便尽力而为吧。”
众人闻言均面露喜色,梁冲又问江行知道:“如今还有谁仍在军中?”
江行知道:“梁帅旧部大多均在,前日我命陶潜行率四万骑兵深入草原,以扰乱北狄后方。又命何仁峰持我兵符去调集河北道兵马北上,到时幽州至蔚州一线可有兵马二十余万。还命佟贯在军中整顿防务,以防地方突然攻城。”
梁冲点头道:“数日前我赶来幽州,发觉白北山隘还有北狄大军未曾南下,我以对方军帐数目推算,应不下二十万兵马,再加十里外的驻军,我推测此番南侵北狄诸部兵力应不少于四十万。况且我还得知,北狄军中有天一阁的人。”
江行知得知此情,眉头紧锁道:“如此说来,今年北狄来犯,比十几年前更麻烦。”
梁冲道:“所以我才要离开嘛。”
岱迷迭抽剑出鞘,梁冲赶紧继续道:“为今之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趁北狄立足不稳,我军以奇兵袭击,或有奇效。”岱迷迭冷哼一声,还剑入鞘。
江行知跪地道:“但请梁帅吩咐。”
梁冲问道:“此时幽州城内骑兵尚有多少?”
江行知道:“镇北府共有骑兵约十万,除四万骑分散于幽云十六州,再除陶潜行所率四万骑,城中剩有两万骑。不过尚有五万镇北步兵。”
梁冲用手捻着下巴道:“行知,你随后便传令下去,命佟贯率幽州所有骑兵,马衔枚蹄裹步,于今晚子时自西门出发,而后向北绕行至十里外敌营右军处,寅时向东南斜插突击敌军,令他切记不可太过深入敌营中军。你再通知军中将领,言明你将率四万步兵于子时三刻由东门出发,绕行东北而后接应佟贯,我随你一同前去。再留一万步兵于城墙上警戒待命。”说着他转向岱迷迭道:“迷迭,梁靖就拜托与你了。”
岱迷迭应了一声,江行知奇道:“梁帅,此令何必通传军中?”
梁冲道:“你只管去做就是,我自有安排。”
程若潇接道:“师兄,我虽不曾上过战阵,但愿与你一同前去。”
梁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若想去也好。大家便先去准备一下出征事宜吧,让我再琢磨一番。”
众人允诺后,便各自散去,屋中只剩梁冲一人。他坐在原处琢磨了一会儿,忽的笑道:“查暗候?我便查上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