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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的生辰是在年前的几天。墨子阁 m.mozige.com
这时候朝廷派往各地的官员, 都该要赶回长安,准备述职了。因此裴行俭的这次大寿, 还挺多人上门来贺寿的。
贺寿的宴席是在夜间, 如今尚未到午时, 客人也还没来。
能进裴府的人,若不是裴氏宗族之人,便是与裴行俭有着非同一般交情的人。
只是,李沄没想到会遇见苏子乔。
陪同公主出宫的凝绿听华阳夫人说李沄要去迎周国公和平阳县子的事情之后,便匆忙赶上来。
此时见到自家公主被一个男子搂着腰肢的场景,瞳孔微微一缩, 身影如同闪电般窜向前方,“放肆!”
声落人至, 手中刀柄便直直击向横在李沄腰间的手臂上。
谁知那人巍然不动,托着李沄的那只手, 手腕陡翻, 便抓向了凝绿的刀柄。
凝绿往后一退, 再抬头,便傻眼了,“苏将军?”
苏子乔见到作男装打扮的凝绿先是一怔,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上,“凝绿?”
凝绿见到苏子乔, 又看向已经安然无恙站在一旁的李沄, 有些发蒙。
李沄已经笑了起来, 跟凝绿说道:“我方才走路不小心, 险些跌倒,是苏将军扶了我一下。凝绿,不可造次。”
凝绿闻言,连忙一拜,“苏将军,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苏子乔也是有些意外,清俊的面容随即染上笑意。
苏将军瞬间拉开了与李沄之间的距离,端的温文有礼,“子乔先前不识,原来竟是五郎君。”
李沄笑了起来。
她虽然知道苏子乔已经回了长安,偶尔也听太子阿兄和二兄说起苏子乔。她想过镇守一方、独挡一面的苏子乔会有些变化,却没想到他身上的气质仿若脱胎换骨。
一袭玄色袍服站立在风中,挺拔的身姿如同雪中松柏,纵然嘴角噙着笑意,周身却已隐隐散发着无形的威慑。
跟五年前她见过的模样,已经截然不同。
李沄对于自己能一眼认出苏子乔也觉得有些意外,纵然容貌依然英俊,可给人的感觉真的太不一样了。
李沄:“掐指一算,五年过去了,没想到苏将军还记得小五。”
眼前的五郎君穿着一身深紫色常服,苏子乔记得,每次小公主微服出宫,都喜欢装扮成李五出宫,出宫时,喜欢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袍。
她自幼便对深紫色的男装常服情有独钟。
苏子乔目光落在李沄的五官上,随即便移开,他徐声说道:“方才看着背影,本是不认得的,还以为是裴尚书府中的哪位小郎君。”
可是当她的五官映入眼帘之时,便想起来了。
那双像极了当今圣人的眼眸,澄明似水,再看眉间的一点朱砂,想不记起来都难。
苏子乔沉声说道:“五郎君方才脚步有些急。”
李沄笑道:“唔,周国公和平阳县子说今日会早些到裴府,我本是想着出去迎他们的。但如今遇见子乔,便不急着出去了。”
一旁的凝绿:“……”
要是周国公和平阳县子听到公主这话,心里指不定多失落呢。
李沄却没管凝绿的心思,她好些年没见过苏子乔。
如今苏子乔也算是身在高位,进宫都是去见圣人李治,商讨的是国家大事,她也不可能任性,跟父亲撒娇说要苏子乔陪她出宫之类的。
堂堂安西大都护,为国守一方安宁,回长安之后却要当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卫,确实是大材小用。
李沄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再说,如今两人面对的人和事都不一样。
苏子乔与裴行俭等人为大唐边疆安宁忧心忡忡,可太平公主却为身边永安县主的婚事操心。
一开始,便是两个世界的人。
年幼之时,还能用公主年少无知又任性为由,可以随意地见他一见。如今长大,该有的分寸,还是要守着。
难得在裴府碰面,李沄心中有种故人重逢的快乐与激动。
苏子乔闻言,清俊的眉目也染上淡淡的笑意,他问道:“某没想到五郎君今日会到裴府。”
李沄:“我与小六一起来的,唔……子乔还记得小六罢?”
苏子乔:“记得。”
周季童最小的妹妹,永安县主。
当年上元节的夜市上,太平公主被高丽人盯上,周季童为了保护永安县主疏忽职守,被罚去昭陵为先帝守墓。直到去年,圣人李治才把周季童从昭陵召回,重新给他安排了个差事。
永安县主跟太平公主形影不离,苏子乔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李沄:“今年科举,有少年英才进士及第,我与小六想会一会他,便让裴尚书做个中间人,请他到裴府。”
有少年英才进士及第?
苏子乔心里一动,看向眼前言笑晏晏的五郎君,终于想起如今两个小贵主仿佛是到了该要谈婚论嫁的年纪。
李沄抬眼,盈盈水眸瞅向苏子乔,笑道:“恰好子乔也在,不如与我一同前去,为小六掌眼罢?”
苏子乔:“……”
为小六掌眼?
想来小公主是在为永安县主挑选郎君。
苏子乔没忍住,看了李沄好几眼。
李沄却朝他眨眼,声音含着笑意叹息道:“莫非苏将军在西域待了几年,架子已经大得连小五请不动了?”
苏子乔莞尔,笑道:“某并未说不去,不知五郎君何出此言。”
***
薛绍和武攸暨到裴府的时候,李沄已经和周兰若在裴府的书阁里跟宋璟说话了。
虽然李沄说让苏子乔来书阁为周兰若掌眼,那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苏子乔避开了会客的时间点到裴府,想来是有事情要找裴行俭的,再说了,将苏子乔放在一群少年郎之中,那场景怎么想就怎么怪异。
水荭引着两个小郎君进去书阁的时候,笑着说道:“五郎君本是亲自出来迎接周国公与平阳县子的,谁知中途遇见了苏将军,便让水荭来了。”
薛绍一怔,“苏将军?”
武攸暨却是笑问:“可是刚从西域回长安的安西大都护苏子乔,苏将军。”
朝廷之中,能有哪位苏将军能让太平如此上心?
除了苏子乔,武攸暨都不作其他的猜测。
水荭笑着点头,“不错。”
薛绍一听苏子乔的名字,又是一怔,然后问道:“如今苏将军跟五郎君一起吗?”
水荭:“苏将军是来拜访裴尚书的,五郎君只是与他寒暄了几句。”说着,已经将两人引到书阁的门口,水荭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郎君,请。”
两人微微一笑,便进去了。
李沄和周兰若正在跟宋璟聊天。
说到聊天,最重要的便是投其所好。宋璟博学多才,羯鼓敲得是出神入化,能与李旦媲美。
李沄和周兰若自幼在李旦的鼓声下跳舞,对羯鼓了解也甚多,因此不论是在诗词文章还是音律上,都有话可说。
周兰若性情活泼,能说会道,又有李沄在旁坐镇,几人的气氛竟也十分融洽。
宋璟从未见过如此性情的两位小郎君,与他平日交往的人全然不同,心中诧异之余,又觉得惊喜。没想到裴尚书的客人之中,也有如此妙人。
而这时,周兰若见到了武攸暨和薛绍,笑着站起来,“两位表兄来了。”
原本坐在案桌前的宋璟见到薛绍和武攸暨,微微一怔。
同朝为官,几个少年郎私下都是有交情的,宋璟却不知道薛绍和武攸暨,是眼前两位小郎君的表兄。
薛绍是城阳长公主的幺儿,如今在大理寺挂职。
武攸暨是周国公,工部员外郎。
宋璟:“……”
宋璟忽然有种自己掉进了龙潭虎穴的感觉,这两位自称是李五和周六的小郎君,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
裴行俭正在裴府西面的跨院里跟苏子乔说话。
苏子乔于半个月前从西域回到长安,李治将他召回,正旦的时候他还会以安西大都护的身份向朝廷述职。
等述职之后,会给他安排新的职务。
苏子乔在裴行俭面前,不似在部下面前那样冷凝着脸,他语气徐缓,跟裴行俭说着如今西北边境的局势——
“前年的时候,突厥进犯边境,吐蕃要来大唐求亲,他们是早就勾结了。这两年关中天灾不断,圣人身体每况愈下,吐蕃国相钦陵在对外部的野心,比其父禄东赞要更大些。”
裴行俭没吭声,只是听着。
“当年薛仁贵将军大败吐蕃,吐蕃也休养生息了好些年。国富民强,心中自然便是想着开疆拓土。两年前,钦陵趁着突厥进犯大唐北境,提出和亲,我料想他那时是想着若是圣人不答应和亲,便趁机光明正大的与突厥周围的部落相勾结,进犯安西四镇,抢夺西域的控制权。只是中间突厥与几个部落之间发生了内讧,本已进犯北境的军队忽然撤回,大唐与突厥才免于一战。不过,近几年境内消耗较多,吐蕃兵力强盛,突厥如今又是依附于吐蕃,我担心西北边境安宁的日子不长了。”
从仪凤二年开始,到如今调露元年。
这三年间,大唐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说当年从英王的百草园培育出的番薯,如今已经在大唐境内种植,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粮食紧张的问题。可这几年关中天灾不断,圣人李治又在修巴蜀到长安的陆路,国库又开始空虚。
前年长安地震,河南河北大旱;去年又洛水泛滥,冲毁房屋上万间,东都闹起了饥|荒,到冬天又极冷,还有人被冻死;到了今年,又是关中闹饥|荒……这么多的天灾**,国库能不空虚吗?
百姓遭逢天灾三餐不饱,流民土匪也就多起来,动不动还得出兵去镇压一下那些自立为王的土匪。
想起如今西北边境,裴行俭也是无奈,沉声说道:“可惜天灾**,并不是你我所能左右。”
若是巴蜀通往长安的路能早日修好,朝廷也能稍微松一口气,可这修路这样的大事,岂是一朝一夕?这两年圣人李治的头疾发作的越加频繁,手中皇权交了一部分给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平日无事,皇后殿下寸步不离地陪着圣人,即便是听政,都陪着。
长期以往,朝廷中皇后的势力也提拔起来了。
从前大多数是东宫属官的宰相团如今病的病,死的死,也没剩下几人了。当今的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都是皇后殿下的人。
朝中皇后殿下与东宫太子两方势力拉锯,圣人坐山观虎斗,只要没折腾出什么大事,估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内忧虽有,但还不足以致命。
外患却不能不管。
吐蕃和突厥这两个不要脸的近邻,说翻脸就翻脸,谁也说不好他们什么时候会联手出兵,进犯西北边境。
想到这些,裴行俭就有些头疼,他跟苏子乔说道:“如今北境局势不定,最怕突厥突然出兵。圣人将你召回长安,怕是又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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