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假日终于结束。
新年第一个朝会,李治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因为都是去年就拟定好的,人员变动不小,朝堂官员们,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并未有太大波澜。
五品以下官员迁调最多,但对朝堂格局影响不大,最重要的还是两省中枢的官员变化。
刘仁轨自然最受关注,他从给事中直接升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正式成为门下省三把手。
另外,上官仪调入中书省,成为中书侍郎。
这原本也是一个很轰动的大事,虽然上官仪品级变化不大,权利上的提升,却比刘仁轨更大。
通常来说,像秘书少监这种清闲衙门,调入三省六部时,通常都会先调入六部侍郎,再进中书门下担任副官。
上官仪省略一步,直接跨入两省中枢,他这个中书侍郎,权利还在徐孝德的吏部侍郎之上。
这个正月的假日,群臣们便不止一次的讨论此事,都在琢磨,上官仪到底做了何事,突然得到圣人另眼相看?
只有许敬宗知道,上官仪是在给外国使节回礼之事上,弹劾自己,获得了圣心。
许敬宗去年忙前奔后,好不容易帮助皇帝废王立武,本以为今年必定拜相。
谁知,却因一件小事失了圣宠,反让刘仁轨和李义府捷足先登。
最令他沮丧的是武皇后忽然不再插手前朝之事,他这份最重要的人脉也失去作用。
心情抑郁下,他最近上衙都没什么精神。
李义府与他正相反,仿佛又年轻了几岁,精神旺盛,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在中书省转来转去。
袁公瑜、崔义玄等人瞧出许敬宗不再受宠,李义府风头正盛,便转头以李义府马首是瞻。
另一边,徐孝德、刘仁轨、上官仪三人得势,老清流派势力大涨,不再是朝中边缘人物。
少壮清流中的裴炎、薛元超等年轻人,原本看不上这些老清流,觉得他们一把年纪活在狗肚子里,故而跟他们划清界限。
如今见他们恢复该有地位,也就不再扭捏,归入本源。
有他们加入,清流派势力大增。
朝堂之上,清流派、拥武派和世家派隐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朝堂这些变化,对长安城的百姓们没有丝毫影响。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新的一年,百姓们又开始为一年生计而奔波。
一月中旬,长安城春明门外,便都是进进出出的百姓和商贾。
进城的人流之中,一名戴着幞头的青年,正在打量周围摊贩,笑道:“狄顺,咱们离京有几年了?”
旁边一名小厮笑嘻嘻的道:“阿郎,您三年前进京赶考,这么快就忘了吗?”
幞头青年正是赴京任职的狄仁杰,他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入仕只三年,就忽然升为代大理寺少卿,也不知是福是祸。”
狄顺笑道:“当然是福了,当官自然越大越好,我们做仆人的,见人也威风呀。”
狄仁杰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厮懂什么。”
狄顺吐了吐舌头,笑道:“阿郎,咱们现在去哪?”
狄仁杰想了想,道:“还是先去拜见一下阎公吧。”
阎立本虽不是狄仁杰的授业恩师,却曾提携过他,且狄仁杰一向敬慕阎立本为人。
阎府位于崇仁坊东街,距离春明门并不甚远。
因时辰尚早,阎立本很可能上衙去了,狄仁杰便在城中闲逛一阵,只觉数年不见,长安城人气又旺了几分。
正行在平康坊大街时,忽见迎面过来一名少年,只见他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粉面朱唇,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那少年骑在一白马上,人物风流,马亦神俊,身边簇拥着五六个小厮,肩头站着只五色羽毛的鹦鹉,咕咕叫个不停。
狄顺啧啧赞道:“哎,不愧是天子脚下,竟能生出这般神仙一样的小郎君。”
狄仁杰笑道:“京城权贵甚多,锦衣玉食的少年郎多的很,不足为怪。”
那少年只顾与随从笑谈,冷不防一个戴斗笠的骑马男子,从他后面超过,挨着少年而过,差点撞倒一名小厮。
“借过。”他说了两个字,便快马而去。
那被撞的小厮破口大骂,要撵过去,少年笑道:“算了,人家也赔不是了。”
狄仁杰忽然横步一拦,挡在斗笠男身前。
斗笠男急忙勒住缰绳,骂道:“不长眼睛吗?”
狄仁杰跨前一步,将他扯下马来,捏住他一只手掰开,手心竟有一块碧色暖玉。
狄仁杰朝那少年道:“小郎君,这玉佩可是你的?”
少年脸色微变,一拍腰带,玉佩果然不见,翻身下马,快步过来,接过玉佩,朝狄仁杰拱手道:“多谢郎君。”
那几个小厮纷纷大怒,嚷嚷着要教训那斗笠男。
狄仁杰伸手拦住,沉声道:“送去万年县便是。”
少年连连称是,命随从将斗笠男送官,又执意将狄仁杰拉到一个茶楼,请茶致谢。
两人喝了几杯茶后,少年见狄仁杰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便问起他姓名。
狄仁杰把名字说了,少年笑道:“在下郑鸣玉,不知狄兄家住何处,小弟来日也好拜访。”
狄仁杰沉吟不答。
旁边一名小厮以为他瞧不起自家小郎,扬着头道:“我家小郎可是荥阳郑氏,宫中贵妃娘子的亲弟弟。”
狄顺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道:“我家阿郎可是大理寺少卿!”
狄仁杰瞪了狄顺一眼,朝郑鸣玉拱手道:“非是在下不说,而是初入京城,还未置宅。”
郑鸣玉听他是大理寺少卿,不仅没有热情结交,脸上反而冷淡了几分,拱手道:“那就罢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狄仁杰瞧出郑鸣玉态度有变,便起身告辞了。
未时左右,狄仁杰来到阎府之外,通报后,被阎府家丁请了进去。
沿途之上,却见那带路家丁战战兢兢,颇为古怪。
来到书房后,屋中有两个人,一人正是阎立本,另一人却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狄仁杰朝阎立本见了礼,正迟疑那青年身份,青年拱手笑道:“狄少卿,久仰大名。”
狄仁杰还了一礼,朝阎立本看去,希望他帮忙介绍。
谁知阎立本表情古怪,不发一言。
那青年笑道:“久闻狄少卿颇有断案之能,不知能否猜出在下身份?”
狄仁杰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表情数变,跪倒在地,拜首道:“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那青年正是李治,他听说阎立德感染重病,特来阎府看望,却不料遇到狄仁杰。
李治微微一笑,抬手道:“不必多礼,不知狄卿如何瞧出朕的身份?”
狄仁杰道:“陛下两指有茧,定长期握笔,神态举止,却不似入仕之人,臣这才斗胆一猜。”
真实原因是李治皮肤苍白,似有病态,一看就久居深宫,再结合阎立本和那家丁奇怪态度,这才猜中。
李治笑道:“果然不凡。你是来找阎卿的吧,你们两个叙旧,朕就不打扰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两人必定非常拘束,更何况宫中也还有事,便告辞离开。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继续处理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朝王伏胜问:“薛卿走了有几日了?”
王伏胜道:“初七走的,该有九日了。”
李治又问:“从长安到松州,需要几日?”
王伏胜想了想,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松州位于蜀地,唐朝时期入蜀非常危险,不少官员甚至在入蜀路上,摔下栈道而亡。
民间甚至有一个说法。
倘若有哪个官员惹皇帝震怒,皇帝不会杀那官员,而是把他调入蜀地,再严格定好赴任时间。
那官员为按时赴任,只能冒险急行,有很大概率死在赴任途中。
李治点点头,道:“也不用急,都布回吐蕃不会太快,还要调动兵马粮草,不会立刻攻打吐谷浑。”
王伏胜道:“大家说的是。只是那松州都督元修业,是世家派系官员,为人狂傲,只怕会横生波折。”
元修业是关陇集团八柱国之中,元欣的后人,也是关陇集团中少有的武将。
他之前一直在长安执掌禁军宿卫。
废王立武期间,冒犯唐高宗,被调出京,今年大朝会,也并未回京,可见心中不满。
李治看了王伏胜一眼,道:“你担心元修业抗旨吗?”
王伏胜道:“臣以为他没那个胆子,不过肯定会为难薛将军。”
李治摆手道:“无妨,只要他不公然抗旨,以薛仁贵的勇猛和机智,能够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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