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儒林平静的看着子晏为伊人清理伤口,内心却如同伊人手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般撕裂的疼。他与伊人相处的并不算久,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俩三年的光景。可以说是上辈子的缘分,第一眼看见这个小丫头便觉得十分可爱,加上伊人也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久而久之,竟也真的将伊人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还有万老太爷的恩情,这是他们一生都还不完的债,对伊人,除了感情还有一份责任,那便是保证万家能平安。然因为赵顼的宠爱,伊人树敌太多,若只是这宫中的普通妃嫔还好,可那个最大的敌人是当今的太后,赵顼的生母。
万儒林想了许久,终是对赵顼说出了口,“若是伊人醒了,你放她自由罢……”
闻言,赵顼并未回答,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伊人,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知道放手没那么容易……
赵顼沉默的样子,叫万儒林想起伊人遇害那日,赵顼站在禁军保护的后面没能上前来,不禁有些怒火中烧,大声斥责道,“好端端的乐师,宫女,太监,甚至禁军里都能混入刺客,且是直冲着伊人去的……这用意不是太明显了吗?这宫里还有谁敢这般嚣张的置她于死地,你敢查吗?你敢手刃这个凶手吗?包括适才的太医,明显是有人授意他拣四不救的,你为何不审?”
万儒林话叫赵顼再也绷不住了,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才没有查,他也不能允许万儒林这般乱语,“大胆,朕的事还不需你来过问。”
气到极点的万儒林一把拽住赵顼的衣襟,怒吼道,“这不是你的事,是我妹妹的事……你若真想把她留在身边,你就得有保护她的能力……她遇刺的时候,你明明就在,为何不上前?你若是来了,她未必能伤的了……可你没有!”
“大胆,快放手。”德才见状,生怕万儒林对赵顼出手,急忙上前阻拦,可万儒林却纹丝不动。
正在给伊人上药的子晏,被争吵声吸引,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被万儒林拽着衣襟的赵顼,没有说话,继续认真的给伊人上药。
作为大宋的臣子,他应该上前阻拦万儒林,作为赵顼的情敌,他恨不能赵顼立刻暴毙在此……毕竟若不是因为赵顼,伊人便不会承受这般多的磨难。
张老太医也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拉扯着万儒林,“快放手,这样成何体统?”
赵顼却并没有反抗,任由万儒林拽着他摇晃……万儒林说的没错,当时他他确实没能第一时间到伊人身边保护她。
赵顼颓然的垂下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悔恨的说道,“朕不知道有多后悔……”
伊人受了这般重的伤,万儒林心里也不好受,“你最好祈祷她能好好的活着……”
接下来的三日,整个福宁宫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除了春儿,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不得进入福宁宫一步,就连莺儿,因为每每看到伊人便会痛哭不止,被派到药房煎药。张老太医与子晏衣不解带的在福宁宫为伊人施针,观察病情,春儿帮忙换药,擦洗。
万儒林每日早早到福宁宫,直到天黑才会回去……赵顼也像变了一个人,除了上早朝,基本取消了所有议事,直接回福宁宫。
三日已过,伊人还未醒过来,吊着一口气……所有人的心情都瞬间沉重,赵顼一脸愁云的去上早朝了,福宁宫仅留张家爷孙俩,万儒林三人。
张子晏跪在床边,失神的给伊人的手上药,恍惚中看到了伊人的手指轻微跳动了一下,惊喜的看向伊人说道,“醒了……”
万儒林正坐在软塌上捧着伊人平素里看得书发呆,听到子晏的声音立马跳了起来,跑向床边,“什么?”
张老太医还算稳重,走上前去,见伊人果真已经睁开了眼,关切的问道,“丫头,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伊人费力的抿起嘴唇对张老太医笑了笑,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子晏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温茶赶了过来,扶起伊人,喝了一些水,“水水,先喝点儿水。”
待伊人喝完水后,嗓子觉得舒服些了,张开嘴沙哑的说道,“我……很好……”
伊人越是这般,万儒林越是生气,当即没好气的说道,“好什么好,都这般样子了,你叫人怎么相信你很好?”
伊人无奈的看了万儒林一眼,继续有气无力的问道,“他……呢……”
万儒林不情愿的回答道,“……上朝去了……”
伊人将三个人扫了一遍,却不见莺儿的身影,好奇的问道,“莺儿呢……”
子晏怕伊人担心,柔声解释道,“这丫头一看见你便开始哭哭啼啼的,将她留在小厨房煎药去了。”
知道莺儿没事,伊人也就放心了,目光再次落在万儒林身上,疑惑的问道,“哥哥……你怎么……还没走……”
万儒林叹了口气,坐到伊人床边乖哄的说道,“你都这般样子了,我怎放心离开?现下你醒了,若是伤好些了,便随我一齐回西夏去。”
伊人当即皱眉不解的问道,“去……西夏?”
万儒林颔首,继续说道,“此事我已经同你爹爹商量过了,大宋于你来说太不安全,到不若去西夏,有我们护着你,也不会有大事。”
伊人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期间,万东来已经与万儒林达成一致,送伊人离开大宋,迷茫的问道,“那爹……和水姨呢……这……万府的根基……呢……”
万儒林严肃的看着伊人的眼睛,沉声说道,“你活着便是万府的根,你若是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万府都会跟你一起置于危险之中。”
伊人不满的摇头说道,“我……不……”
万儒林却一改平素里和气的模样,不容拒绝的打断伊人的话,“由不得你!”
话刚说完,已经进殿的赵顼冷着一张脸向万儒林走了过来,“她若不愿意,你们谁都强求不得!”
张家爷孙俩见状,忙不迭的下跪请安,“陛下。”
赵顼淡淡的扫了一眼张家爷孙俩,吩咐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在殿外候命。”
“是,陛下。”
伊人轻轻抬起手,看向赵顼,虚弱的唤道,“你……来了……”
赵顼赶忙上前将伊人的放平,叮嘱道,“莫要说话。”
万儒林起身,背对着赵顼与伊人,执拗的说道,“我若要带她走,你也未必拦的了。”
赵顼不悦的瞪着万儒林的背影,说道,“朕是大宋的皇帝,是君主,你一个小小的使臣没有资格与朕这般说话。若不是因为你是伊人的哥哥,朕完全可以斩了你。”
万儒林也毫不示弱,转身攻击性极强的回瞪赵顼,“若不因为你是她的爱人,就凭你让她所受的伤,我完全可以叫你大宋永无宁日。”
赵顼气急,万儒林的话完全是大逆不道,可当着有伊人的面他却不能拿万儒林怎么办,“混帐!”
“不要……吵……我好……咳咳……累……咳咳咳……”二人相峙不下,伊人想要阻拦却没有力气,只觉的腹中一股气血上涌,竟然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伊人的口中溢了出来,最后竟是止也止不住。
赵顼害怕的扯下一快床幔,擦拭伊人不断咳出的血,“伊人!”
万儒林却在见到伊人吐血时,转身出去唤张家爷孙俩进来,“张老太医,快快快,吐血了……”
张老太医走至床前,看到咳血不止的伊人,眉头深锁,“子晏,针。”
“是,爷爷。”子晏则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取出针包,给张老太医递针。
张老太医施针用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伊人的咳血才算是止住了……
赵顼看着满头大汗的张老太医,不安的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张老太医心疼的看了一眼伊人,感伤的说道,“哎,听天由命罢……这丫头的身子亏的太厉害了……”
“听天由命”这个词对赵顼来说太叫人害怕,他突然觉得与伊人独处的每刻都弥足珍贵,不愿叫人打扰,赵顼出声屏退所有人,“你们先下去罢,顺便差外边的奴才打盆热水进来,我给伊人换身干净的衣服……”
“是……”
赵顼无力的跪在伊人床边,如同一个走丢的孩子一般,失神的嗫喏着,“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你可是万伊人啊,你答应过我,要陪在我身边的,可不能反悔啊……”
想摸摸伊人的手,可看到那缠着白布的手心,赵顼惨淡的说道,“对不起,一定很疼对不对?我知道伤你的人是母后,所以我要装作不知道,也不能去调查……我能做的只是尽力使你避免受到伤害,却不能从根本上消灭潜在的对你的伤害,是我无能,委屈了你……”
赵顼就这样子说自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或许是想给伊人一些信心,又或者是想给自己一些信心,可是越说他越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赵顼的手无声的轻抚着伊人的额头,认命的说道,“你若是好了,便离开大宋罢……”
也许是这句话刺到了伊人的哪根神经,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柔和的看着赵顼,疲累的说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赵顼的眼眶瞬间湿了,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终是撑不住,说完这句话,伊人的双眼又缓缓的闭了起来。“我不疼……就是……有点儿累……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