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辅 第140章 威势渐成

    户部小议事堂里,高务实与程文、胡执礼分主次坐好,三人手边的黄梨花木茶几上早已有呈上的香茗,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制成九宫格形状的小食盘里则放着切得整齐的时鲜瓜果,还有些瓜子、蜜饯、酥糖等小食,只不过三人现在都没有要品上一品的意思。

    高务实面带微笑,语气诚恳地道:“小子才浅德薄,忝居此位,甚是惶恐。二位都是士林前辈,又久任地曹(户部别称),熟知民事,功勋卓著。将来我等共事一衙,还望二位不吝指点,于君于民,庶几两便。”

    程文是左侍郎,于是先开口道:“司徒抬举了,文不过庸碌之辈,协理户部以来一事无成,惟谨奉圣意、台命行事,劳或有一二,功则愧不敢言。司徒雄才,文韬武略,今至地曹,实乃天下之福。文虽百无一用,愿附司徒骥尾。”说罢拱了拱手。

    司徒、大司徒,也是户部尚书的尊称,与司农无异。

    胡执礼面色肃然,见程文拱手了,他也拱了拱手,这才道:“司徒此来,是为我户部解急来了。今年大局困顿,户部整日被各部衙像催债一般追着问银子,早已是焦头烂额。地方上又不安靖,前番才有西北之乱,昨日收到的消息,说周、鲁二王对开藩禁一事颇有不满……”

    高务实见他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似乎颇有隐情,不禁问道:“此处只我三人,雅斋公不妨明言,此二王待遇优厚,开藩禁一事对他们也无影响,何至于不满?”

    胡执礼虽是北人,又在户部为官多年,但其实他并不是正经的实学派官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中立派,只不过这些年的为官经历让他明显倾向于实学派的施政方略,对于以南方官员尤其是江南官员为主的心学派不是很感冒。

    然而,派系毕竟是派系,他不是实学派中之人,有些事就不便如程文那样说得直接,没有得到高务实的首肯,自然不好开口。

    此时高务实既然问了,他便不再藏着掖着,说道:“周王和鲁王本来是无影响,但他们两家的情况大司徒你也知道,世袭两百年来早已开枝散叶得极广,纵然是近支也有许多。更不必说此二王子嗣甚多,但偏偏巧得很,二王最宠爱的儿子都不是长子……”

    这么一说高务实就明白了,轻哼一声:“意思是他们对‘爱子’的补偿不满?”

    胡执礼笑了一笑,却又叹了口气,点头道:“其实这等事,即便在民间也甚是常见,只不过当其对象是藩王之时,意义却就大不相同了。”

    高务实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不料胡执礼却继续道:“而且此时还有一点格外引人担忧。”

    “哪一点?”高务实问道。

    胡执礼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沉声道:“若藩王之爱子可以破国法之例,则皇上之爱子又当何如?如今皇长子稍有体弱,而皇次子强健,皇长子之母不得圣眷,皇次子之母……”

    高务实没料到他会联想到这一块来,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有些道理。大明最重嫡庶之分、长幼之别,如今皇帝无嫡子,那么群臣自然把焦点放在长幼之别这上头,但凡有个什么事都会往这方面去想,至少他们肯定比高务实对此要在乎得多。

    高务实毕竟是个穿越者,他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一来多为独生子,二来即便家里有两兄弟,但只要家长稍微开明一些,也会在生活中尽量坚持“一碗水端平”,怎么说也不会有大明这个时代的区分那么大。

    大明的区分有多大?几乎就是个零和游戏:我是长子,一切继承权归我,你们这些弟弟们是几乎啥都没有的。

    我若是高兴,就从指缝里漏一点给你;我若是不高兴,你除了朝廷规定的降等及宗禄之外,就什么都别指望了。

    可是,这种长子继承一切的制度本身是人为规定的,此所谓祖宗规矩,并不代表当事人自己的喜爱程度。比如周王、鲁王,大抵便是如此。

    做父母的人,若像后世那样“没得挑”,那也还罢了,现在不仅有得挑,还有很多可以挑,那自然会偏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即便他不是长子,按照原先的做法,他们也一定会将更多的财富想方设法提前赐予爱子,以免他将来“受苦”。

    但如今高务实不和他们玩这一套,在那道使他为士林称之为“天下文胆”的《为解民困丰国用亲宗室请开藩禁疏》中,高务实几乎把一切都限制死了。

    他这道奏疏中“讲道理”的部分暂时不谈,就说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摆在头一条的就是限封爵。

    “查得嘉靖中议者请行限子之法,而世庙未允,臣谓生不必限,封则可限。今国朝历世二百余年,以亲论之,亦递降矣,除初封亲王姑照例袭封侯,三世而后再加详议外,其累朝所封宜立为限制。

    如亲王嫡长子例袭亲王矣,嫡庶次子许封其四,共五位焉。郡王嫡长子例袭郡王矣,嫡庶次子许封其二,共三位焉。镇辅奉国将军有嫡子许封其二,无嫡子止许以庶子一人请封。镇辅奉国中尉,不论嫡庶,许封一子。以上各爵职,如有生子,数多不得尽封者,照旧请名。

    有志读书者,与民间俊秀子弟,一体入学,应举登名科甲者,一如亲王事例,止外任官。其他力田通工等业,从便生理可也,如虑其力不能谋生,宜量为给资。

    亲王之子不得封者,年至十六,赐之冠带,给银六百两;郡王之子不得封者,年至二十,赐之冠带,给银四百两;将军中尉之子不得封者,有志入学,赐之衣巾,与各子俱给银二百两。则或仕或不仕,咸可无失所之虞。

    倘其中更有游荡废业者,则譬诸家有不肖之子,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

    ……

    且闻今之贫宗慵工,隶卒无所不为,匿名执役,甘心捶楚,若显拔缙绅之列,而均受举劾之公,分授四民之业,而平以市官之法,此大公至正之道,何辱之有!”

    这里头,他就明确提出了要“限封”,也正是因为限封,所以才需要“给资”。

    不过高务实本来觉得他提出的这个“限封”其实还挺宽大的,比如周王、鲁王都是亲王,按照他的《开藩禁疏》,“如亲王嫡长子例袭亲王矣,嫡庶次子许封其四,共五位焉。”

    这已经有四个除长子之外的“爱子”名额给你们降等袭封了,怎么还不满?你们是下猪仔一样的生了好几十个吗?

    然而胡执礼告诉他:不好意思,人家真的生了几十个……

    卧槽!

    高务实忍不住翻白眼,恨不得说:“你们tmd天天窝在家里就真的只是一门心思搞女人吗?”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按照大明朝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一位亲王真的只是“天天窝在家里搞女人”,那他不仅不坏,甚至还完全称得上是一位贤王。因为比这不肖、比这更糟糕十倍的王爷大有人在。

    这是什么鬼世道……好吧,我怎么就没穿越成一位贤王呢?搞得现在每天殚精竭虑都是想着怎么把这个国家搞好,偏偏这国家又不是我的……

    咳,不好意思,觉悟下滑了,是我的错,我自我反省。

    不过高务实想了想,还是摇头:“亲王余子封四位,已是皇上隆恩,国家也只能承受到这般程度……周王、鲁王之事,究竟是走什么渠道使京师获悉的?”

    胡执礼面色稍稍释然,虽然高务实没有就“皇帝爱子”的问题发表看法,但他坚持他此前的限封策略,分明也是在实际上支持了自己的意见,即不允许“长幼不分”。

    面对高务实的询问,胡执礼答道:“二王不满之事来源倒是不尽相同,周王的消息据说是河南镇守太监传来的,本来是应该直达宫中,但不知为何,却走漏了风声,以至于连我都风闻了。而鲁王消息的来源则是山东巡按——该按当时正巧按临兖州,查得鲁王前几日在王府醉酒,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高务实听得目光一凝,淡淡地问道:“哦?鲁藩说了什么呀?”

    他倒是“淡淡地问”,但他毕竟是带兵打过这么多大胜仗的文帅,身上自有一股军旅之中带出来的煞气。这目光一凝之下,即便胡执礼问心无愧,也不禁感到心中一寒,仿佛一把尖刀陡然刺至胸前了一般。

    别说正对着他的胡执礼,便是在一侧旁观的程文也感到头皮发麻,背后凉飕飕的,大气都不敢出。

    西北之乱平定以后,已经被京中民间某些好事之辈称为“天下第一文帅”的高务实,威望已经渐渐养成,便是部堂同僚都已经不敢直撄其锋。

    定了定神,胡执礼才道:“这个……鲁藩当时醉酒……”

    “我只问他说了什么。”高务实伸手制止着道,面上已无笑容。

    “咳!”胡执礼叹息一声,道:“鲁藩当时说:‘庆藩之失,孤看不在于其他,只在不曾与哱拜好好谈谈’。”

    高务实冷笑出声:“哦?鲁藩倒是很有见地嘛,他认为庆藩应该与哱拜好好谈谈,然后二人互相利用,他借名与哱拜,哱拜借兵与他,二者合力,对抗朝廷?好啊,好得很,看来鲁藩计议已定,打算这么来一场了?”

    胡执礼略有些尴尬,解释道:“恐怕只是酒后胡言乱语,山东巡按已经呈报,言鲁藩除此之外别无任何举动,平素也未曾见过什么外人,尤其是山东总兵及各卫将领。止于其王府卫兵也止于朝廷准允之数,不仅不曾超额,甚至还缺了三十多个。”

    高务实轻哼一声:“镇守山东总兵官为何不驻济南而驻兖州,我希望鲁藩对此有足够清醒之认识。”

    胡执礼苦笑道:“惟愿如此。”

    高务实想了想,又问:“皇上知道这两件事了没有?”

    胡执礼道:“应该是已经知晓了。”

    “有何谕旨?”

    “尚不曾有。”

    高务实微微皱眉,稍稍思索,点头道:“此事本部堂会上疏题请,周王那边只需训诫一番即可。鲁藩酒后胡言虽不必当真,然其身为朝廷亲王而言语无状,不仅涉及朝政,甚至还涉及叛逆,当削爵一等。”

    这下不仅胡执礼大吃一惊,连程文也吓了一跳,忙道:“司徒且慢。”

    高务实便目视程文,等他的下文。程文轻咳一声,苦笑道:“司徒此举,缘由我自然理会得,不过朝廷于诸藩一贯宽厚,这鲁王一脉乃是国初所封,历代忠贞,而鲁藩本人也颇有美名……”

    高务实不由一怔:“他还颇有美名?”

    程文道:“不错,鲁藩少时即有孝行,袭封之后曾捐邸中田湖,以赡贫民,又辞常禄,分给贫宗。自嘉靖、隆庆至今,三代天子已前后六赐玺书以嘉其劳。”

    这倒是个新鲜事,高务实也不禁有些意外。他平素也不是很关心这些藩王的具体表现,反正在他眼里绝大多数都不咋地,想不到这个酒后胡言乱语的鲁藩居然还真有些贤明之举。

    高务实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位鲁王殿下好像年纪不小了,他个人应该不大可能真有什么造反的心思,搞不好只是因为儿子们的袭封与降等袭封诸事吵得他心情不快,然后酒后失言,把某些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在后世是不打紧的,了不起拘留一下,不过古人可没有“不因言获罪”的习惯,毕竟古人讲究“言扬行举”,话说得好都要大肆表彰,那么说得不好当然也会因此获罪。

    但既然鲁藩袭封几十年来都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甚至还数次得到表彰,高务实也就不好因为他偶尔一次酒后失言就非要题请皇帝给他降爵一等——这就真有点严苛了。

    因此他稍稍摇头:“既然如此,这次就先放过,也请皇上下旨切责即是。”

    程文和胡执礼都松了口气,却不料高务实却又道:“顺便,户部把今年鲁藩一系的宗禄、给资全部暂扣,告诉他们,明年再给。若他们不服气,便说是本部堂的意思。哼,本部堂倒想看看,这些人敢不敢跟我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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