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辅 第281章 朝归倭附(卌七)堺港有明军

    “右府当年最喜欢念叨的就是‘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殿下记得吧”夫人依然心平气和地向丈夫靠了靠,她轻轻叹了口气:“结果,太阁无病无灾也不过多了十年,咱们又能比太阁的身子强健到哪去呢?

    太阁最后为懵懂无知的幼主费尽心思,殿下为了太阁的嘱托而接过了监护人的职责,但是殿下,算算年纪,这件事真要做好,恐怕真正关键的反而是考虑好如何安排我们自己的孩子您说呢?”

    “你这话倒像是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似的。”利家呵呵笑了起来,摇头道:“这种话也就你敢说了唔,你的意思是我只牵挂幼主,连自己的孩子都给忘了?”

    “是,但还不只是这样。”夫人痛快地点了点头,道:“殿下啊,现在的局面好比是刀尖上顶着一枚鸡蛋,只要稍稍失误半分,要么鸡蛋落地摔破,要么鸡蛋被刺破,总之危如累卵。

    那么,万一您的安排稍有失误,让利长和利政等人身有不测,而您又已老迈,不久之后也会去往极乐,到时幼主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夫人露出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担忧地笑容,说道:“身为母亲,我禁不住要说,若前田一门在丰臣氏出事之前就败亡了,那您现在的责任还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所以,我请殿下一定不要勉强,以免让孩子们无辜受难”

    “阿松,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做法有不妥之处,担心前田一门有败亡的危险?”

    “实在不敢说。”

    “你只管说,这么多年了,你的看法往往很有道理。”利家认真起来,盯着阿松夫人:“你刚才说,现在的局面好比是刀尖上顶着一枚鸡蛋,这到底指什么?你是说我的安排太勉强,孩子们未来恐有大难?”

    “不,那是在警告殿下。可是殿下,您当前最应思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呢?”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彼此都已知根知底。利家一本正经问起来,夫人眉头也就舒展开了,轻叹道:“殿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天下太平。不管怎么说,统一天下,创建太平盛世,是右府和太阁二位终生的宏愿,也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大业。”夫人声音听起来虽平和,眼神却十分锐利。

    “有道理。”利家仔细思量着妻子的话,点头道:“若天下能保太平,前田一门也就安泰了,幼主自然也就无事。”

    “正是。听上去似乎很明白,可殿下模湖不清的不正是这些吗?殿下随意指责他人心怀叵测,动辄怒而定事,可是您一旦点起火来,被烧掉的可不止是敌人啊

    一旦前田受损,丰臣氏绝不会安泰,因此还请殿下稍安勿躁。若治部与左府之间真的发生什么龃龉,您届时再出面协调不迟。总之前田只要稳住自身就足够了,千万不可无事强出头。

    现在局势微妙,前田家无论是哪个孩子身有不测,都会严重削弱我家的实力,导致天下大乱,也就违背了右府和太阁的遗志。”夫人终把一腔心声都倾诉给了丈夫。

    利家闭着眼倾听着,他在仔细回味妻子的每字每句。

    “哦,光顾着说话,连茶都忘了上来”说着,夫人就要起身离去。

    “等等。”利家叫住夫人,忽然坚定地道:“阿松,就把你刚才的话作为前田一门的家训吧。”

    “啊,殿下说什么?”

    “无论何时,前田一家都要致力于天下太平。为此,必须保存实力,切勿轻举妄动。”

    “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这种观念若能深入子子孙孙心里,前田一门定会一直昌盛。”

    “说得好,我看这才是天下第一的武士心得。好,去端茶来吧。”

    “这就去。”夫人兴冲冲起身出去,恰好在此时,利长走了进来:“父亲大人,您身体可好?”

    利家随口答道:“唔好是谈不上的,但也不算太坏。”

    “方才浅野幸长回来了,孩儿在城里见到了他。”

    “哦,左京大夫还好吧?”

    利长微微蹙眉,道:“听说博多那边起了争执。”

    “和谁?”

    “治部和加藤主计头。而且事后争执又不断升级,如今小西行长已到五奉行面前状告了加藤和浅野。”

    利家眉头大皱,语气不满地道:“刚一回来,就起纷争?”

    “这次好像不太容易平息。双方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争执的原因是什么?”

    “据说是撤兵时小西殿下拖了后腿。加藤非要争个胜负,还搬出小西以前的丑事。小西则说救他的又不是加藤,而是岛津义弘总之双方越闹越大,看来这次真有些麻烦了。”

    “利长,你听着——万万不可卷入这样的纷争。”

    “孩儿又不是小孩子,母亲也已教导过了。”

    利家正要开口,正巧利长之弟利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利政今年才二十一,很是勇武的样子,和年轻时的前田犬千代一模一样。他对哥哥轻轻施了一礼,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利政,你笑什么?父亲大人正在病中呢。”

    “哈哈哈哈,父亲大人,治部少辅正向咱们府上赶来。”

    “治部要来这里?那有什么可笑的!”利家故意沉下脸,训斥道:“好生跟你兄长学一学,不要老是这样冒冒失失。”

    然而利政还是忍不住发笑:“父亲大人,听说治部少辅从博多的烟花柳巷里买来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呢!”

    “美女?”利家微微皱眉,开始思索着其中可能的缘故。不过,他忽略了利政这个年纪的孩子和他的思路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一本正经的治部少辅竟然哈哈哈哈,如今都搞得满城风雨了。听说这个女子在柳町和浅野左京大夫,还有锅岛胜茂都相好过。治部少辅这回算是返老还童了,似乎要和年轻武士们一比高下呢。哦对了,听说这还是淀夫人说起的。哈哈哈”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没等父亲开口,利长便已经板着脸说道。

    “好笑的还在后头呢,兄长,治部既敢把年轻女子带回来,就说明他有胆魄啊。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利长偷偷看了一眼父亲,见利家这会儿居然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便乖觉地闭了嘴。

    “治部少辅先寻得佳人,然后打算再向父亲推荐美人——淀夫人是这么说的。”

    “嗯?”利长愣了一愣。

    “所以才有趣嘛。兄长,你认为治部少辅会向父亲椎荐什么样的女子?”

    “利政,说话注意分寸。你过于轻浮了。”

    “兄长差矣。听传言,淀夫人笑说治部少辅欲把她推荐给父亲,此言若属实,天下恐再无更可笑的事了。哈哈哈。”

    前田大纳言利家这次终于也忍不住再次沉下脸:“说话注意点,利政!”

    话音刚落,他就轻轻咳嗽起来,而阿松夫人则正端着茶走了进来。利政悄悄收敛起笑容,为父亲捶起背来。

    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隔扇外,是利家的亲信不破大学。

    “殿下,石田治部少辅前来探望。”

    “果然来了。”利政恶作剧般嘻嘻笑了起来。

    “你太放肆了,利政!”利家轻轻呵斥一句,正了正衣冠。以往无论来者是谁,利家都是身着正装,在厅里会见,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身在病中,只好失礼了。你把他引到这里来吧。”利家内心不甚痛快,但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他已不是年轻时那个笑骂由心的“枪之又左”了。

    “利长、利政,你们退下吧。他恐是为幼主搬迁大坂城的事来和我商量的。”利家喝退两个儿子,努力压制住咳嗽,等候三成。

    三成进来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安:“刚才在城中走错了路,现在才迟迟赶来。殿下身体如何?”

    “无甚大碍,无非上了年纪的缘故。”

    “殿下脸色比三成预料中要好许多,这样三成就放心了。为了丰臣氏,为了天下,还请殿下多多珍重啊。”三成毕恭毕敬道:“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吧——左府已经行动起来了。”

    “左府?”

    “原来殿下还不知道?他终于要露出隐藏已久的爪子了。”三成显得相当沉着,面色森然,冷冷地道:“听说在下不在时,他遍访长曾我部盛亲、新庄直赖、岛津义久、细川幽斋藤孝等人细川氏与贵府乃是亲戚,三成还以为殿下已有所耳闻。”

    “你说的这些我毫不知情。治部,你是说,左府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是啊,的确让人难以原谅照三成看,他根本就是在无情地践踏太阁殿下的遗训和法今。”

    “哦?”

    “难道殿下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三成看起来很是惊讶,说道:“他的所作所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此前太阁有令,诸大名婚姻之事,必须要得到太阁允许。他却恣意践踏太阁命令,不断和尹达政宗、福岛正则、蜂须贺家政等私自通婚。”

    “唔?”

    “三成并非妄言,已特意派人仔细查过,事事都证据确凿。殿下,太阁葬礼尚未举行,他便如此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我们若是坐视不管,如何向天下交代?”

    利家默默凝神,许久不言。这种事,家康也许真能做出来可是转念一想,若冒冒失失就指责家康,将会造成何样后果呢?行动之前,必须要有万全之策。

    现在太阁已经故去,一切政务都交与家康。如此一来,在太阁归天之后,诸大名的婚事是不是也就变成了应该先得到家康允许?想必家康定会这样反驳。

    看到利家沉默不语,三成悄悄往前挪了挪。“当然,我们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僵。但若置之不理,太阁殿下的法令迟早要被他破坏殆尽,斯时殿下颜面何存?幼主形同虚设,我们自然也无法向太阁交待啊。”

    说到这里,三成加重了语气:“他欲把尹达政宗之女迎为六子忠辉正室,不用说,这自然是为了牵制上杉氏。

    他还把同母异父弟弟久松康元之女,以养女名义嫁给福岛正则的嗣子忠胜,又把孙婿小笠原秀政之女嫁给蜂须贺家政嫡子至镇。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在主动谋求和加藤清正联姻他正在企图分裂这一众从小就追随太阁殿下的武将,无论是福岛,还是蜂须贺、加藤。殿下,左府的为人究竟如何,我想他们不可能不知,可事已至此”

    “治部殿下,此事非同小可,须得慎重考虑,慎之又慎啊。”

    “殿下所言极是,决不能坐视不理。”这两人的意见根本不同,但日语一贯暧昧不清,石田三成这话就明显是拉着前田利家往坑里跳。

    不过,前田利家并不湖涂,这点小把戏在他面前还真玩不转。

    “可我们一旦贸然将此事提出,则对方的人便可以说太阁既已然归天,并且将一切政务委托给了左府一旦我们驳不倒他,反倒于我们不利,恐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必须另想办法。”


    利家死死盯住三成的眼睛,如“枪之又左”年轻时的枪尖一样锋利:“自幼追随太阁的那些武将故意要和家康联姻,其原因究竟是什么?我看,这更值得我们仔细思量啊。”

    “殿下难道认为,他们主动接近左府,是出于对三成的反感?”

    “若真是这样,你欲如何应对?”忠厚长者前田利家最近居然也学会挖苦人了:“但说到底,我们只是猜测,或许他们是想通过接近左府,来谋求幼主安泰呢。”

    “哦?”

    “或许他们认为,对于丰臣氏,你比左府更危险,你的存在更让他们不敢疏忽大意。”

    听了这话,三成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勐抬起头,死死盯住利家。他万万没想到,如此辛辣的讽刺居然出自素来温厚的前田大纳言之口。

    “我还听说,无论是小西行长,还是加藤、浅野,都在相互指责对方在朝鲜战场的不当之举。若这样下去,更令人意外的事恐怕会接二连三发生。故我认为,此事一定要慎重处理才是。”

    利家刚说到这里,三成的肩膀忽然勐烈颤动起来,他竟然哭了。

    “难道大纳言也认为三成是那样的人?”

    利家闭了口。以他看人的经验,三成这一哭似乎不是作伪,但事已至此,也找不出安慰三成的话,只能等待对方自行平静下来。

    “这太令三成意外了。丰臣氏第一,幼主为重,这始终是三成的想法,除此之外,决无任何私心杂念,可没想到结果竟会这样”

    三成看起来满肚子委屈,利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但为何太阁帐前的那些老将都如此反感?利家觉得有必要借此让他反思一下。

    武将们喜欢刚直、单纯、干脆之人。如果单刀直人,敞开心扉与他们交流,他们自然会和你接近。可三成的做法历来相反,他对豪放不羁的作风总有些抵触。这在武将们眼中,三成就完全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徒,平时仰仗权势,一直阻止武将们接近太阁

    利家心里非常清楚:双方在互相忌妒。他们之间的争斗,导致关白秀次的惨剧,如今又让小西和加藤争得不可开交。本来,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领地相邻,最是容易产生摩擦。小西行长支持淀夫人,加藤清正则拥戴北政所,加上世间的种种偏见和臆测,他们之间就更不睦了。

    待三成的情绪逐渐平息一些,利家方才缓缓道:“治部殿下,我想天下无人怀疑你的诚意。你一心只想着太阁对你的恩惠,只为幼主的前途和未来着想,可是武将们对你还是十分反感。你想一想,原因会不会在别处?”

    “三成实有许多失当之处。”

    “你知道就最好不过了。你当然也在为丰臣氏担心,可你也要相信,众武将们对幼主的忠诚之心也并不逊于你,他们忠于太阁,自然也忠于幼主。所以你要想想,自己平时的做法是否有些过分?比如,是否太独断专行了。”

    “殿下实令我深感意外。”三成肩膀又勐烈颤抖起来,一副强忍着情绪的模样道:“三成今日是来向大纳吉控诉左府的不检点,是来诚挚听取大纳言的意见。为了丰臣氏,三成对任何有损丰臣氏前途之举,都不会坐视不管。可殿下却一味斥责三成看来,三成确是行事不端啊。”

    这话显然有说气话的意味,前田利家微微摇头:“治部殿下,看来,你对我刚才的话根本不屑一顾。”

    “大纳言误会了。”

    “我闲言少叙,直接说我的意见。不知你想过没有,你刚才提到的那些人,除了尹达之外,其他可都是你从小就相知的玩伴,甚至好友啊。”

    “因此三成才既着急又委屈。”

    “你先莫要急。你为何就不能平心静气,询问你那些昔日好友的看法?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的过失而没有指出,那么作为朋友,便是不够义气。我利家不喜欢你的原因,或许亦在于此。”利家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十分平和,可语气却比秋霜还要冷酷。

    三成目龇欲裂,使劲瞪着利家。他原本打算先激怒利家,再一起谴责家康的不是,借机让利家出面调解他与加藤之间愈来愈紧张的关系。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利家竟然会如此直率、如此严厉地批驳自己。

    利家不属于任何一派,他总是保持中立,这一点三成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一定要说利家属于哪一派,那他就是“太阁派”。

    因此,若自己依旧坚持把家康作为敌人,则有能力巩固和团结丰臣氏的只有一人,便是眼前的前田利家。然而利家今日的这一番话,无异把三成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你明白了?”利家又道:“现在还不到由我来责问左府是否检点的时候。当前你要做的,是先确认传闻是否属实。你要以礼相待、诚心诚意地问他们,确定之后再想对策,这才是为人处事之正途。你若真心为丰臣氏着想,就该尽心尽力、有条不紊地行事。”

    一番话,说得三成嘴唇直打哆嗦,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确实犯了错,照他的打算,必先把利家鼓动起来,再悄悄责问尹达、谴责福岛、申斥蜂须贺若把这样的真实想法都抖出来,前田大纳言的脸色恐怕会比现在更难看,也会更为严厉地斥责他。

    可是,三成绝不能如此轻易就认输。撤兵引起众将反目,小西、加藤互相指责,各方都想趁机一决高下。此前他一直坚信忠于太阁、忠于自己的岛津氏,最近也似乎摇摆不定起来了

    究竟是装作服从利家的样子回去呢,还是索性以大道说服利家?如采取前一种做法,利家必会让他先把尹达搁置一边,将福岛、蜂须贺、加藤等人秘密召来,摸透情况再说。然而众将必会向三成大发怨气,事态反而会进一步恶化。

    三成被利家一番义正词严赶得无路可走,终于作出了决断。

    “殿下所言句句在理。可是不知三成是否未把话说清楚,总认为殿下的判断有失偏颇。”一旦作出决断,石田三成便成了一个令人惊叹的雄辩之士。

    “哦?”

    “巴结左府的那些人想说什么,三成十分清楚。”三成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回击道:“三成决不认为,那些自幼追随太阁的武将们的忠心会逊于我。今日三成只是想告诉殿下,左府出手太狡猾、太刁钻了。”

    一旦开口,三成就不再犹豫。此时是双方自信与辩才的比拼,究竟会是三成以自信取胜,还是利家以成熟老练占得上风?

    “尹达政宗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我早已请界港的今井宗薰去传过话,只是结果如何,目前就尚不清楚了。”

    “你已去责问过了?”

    “当然是暗中行事,没有打探清楚就三成是怕这话传到大纳言耳内,又会责备我考虑不周。不过殿下有一点猜测似乎很对,福岛正则就说了,婚姻之事不是左府提出的,而是他们为了幼主秀赖,主动提出来的。”

    “呵,那蜂须贺怎么说?”

    “蜂须贺说,至镇年轻,唯左府之命是从,他也无力反对,只好答应云云。三成愈是责问,他们的辩解愈是众说纷纭,最后听得人完全不得要领。

    当然,这都是左府在背后教唆。但若我们对此放任不管,丰臣氏的法令就会变成废纸一张。故三成以为,这是老谋深算的左府早就下出的一手棋,想为他的将来铺路。如今耿直的诸将已经中了他的奸计。现在再问,恐怕为时已晚。”

    利家摇头叹道:“你连这一步都走过了?”

    “三成难道眼睁睁看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大纳言,三成求您了,三成也自觉此事做得十分不妥。可是,一旦纵容左府恣意妄行,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大纳言,求您无论如何要帮三成一把啊!殿下若担心三成与武将们的关系,日后”

    三成激动地说着,恭恭敬敬伏在地上:“三成的意思,并不是要大纳言立刻去责问左府。此事诸奉行与大老也都知道,所以才请大纳言出个主意。否则,天下大名就会全被左府操纵,随时都可能发生无法收拾的内乱。

    大纳言殿下,三成觉得,只有大纳言才是从心底里拥护幼主的自己人,所以,尽管明知违背殿下意愿,可还是固执地请求殿下”

    利家满脸苦涩沉默着,三成的雄辩让他无言以对。

    “阿松,汤药”闭着眼沉思了半天,利家求救似的咳嗽着,传喊起夫人。若硬把三成打发走,还不知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年轻时的利家也曾是个谁都不肯相让的顽固之徒。可面对如此执着的三成,他却一筹莫展。

    利家端着汤药,还在思忖。眼下绝不允许任何乱事发生。正如阿松夫人之前打的比方,如今的局面就好像刀尖上顶着一枚鸡蛋,只要一旦决策稍有失误,闹出个风吹草动,丰臣氏的基业就会动摇,甚至自行崩溃。

    幼主秀赖懵懂年幼,北政所也好、淀夫人也罢,她们再怎么刚强,毕竟都是些女流之辈,现在丰臣家中能顶事的,还真就只有他前田大纳言这个病恹恹的老头子了。

    “哦,你已打探到这一步了?”利家手里端着汤药,叹了口气:“那我自是不能不管。”

    三成脸上浮现出喜色:“大纳言答应三成了?”

    “我是为了丰臣氏,为了幼主。”利家飞快地看了夫人一眼,继续道:“但在幼主搬到大坂之前,绝不可把事情弄糟。”

    “那如何是好?”

    “必须好生思量。万一由此在伏见引起骚乱,幼主怎么办?所以,必须在正月里早早把幼主移往大坂,然后再处理此事。”

    “殿下明鉴”三成立刻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当然,搬迁时要不露声色地请左府随行,待我们守好了大坂,再与之谈判。”说完,利家轻轻闭上眼。

    三成欲言又止。利家并未答应立刻前去责问家康,足见他现在十分不满。可三成也知道不能再惹恼利家了,毕竟利家的话合情合理,而且异常稳重,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举措。

    三成能够猜到利家打算怎么做:首先让秀赖公子搬进大坂城,然后利家定会下令利长调集相当兵力驻进大坂,就近保护秀赖,否则如果没有实力做基础,家康根本不屑一顾。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那么在此之前”三成刚一开口,谁料利家又咳了一声,道:“此事不可泄露。一旦左府起疑,不愿去大坂,那就大事不妙了。因此对于此事,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万万不能失误半分。”

    “三成明白。”

    “那么,就恕我失礼了侍医马上要来问诊。”其实,此时的利家连起身都已相当痛苦。下午愈发寒气逼人,北风刺骨,彷佛要下雪了。

    “殿下在病中,三成叨扰您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说这句话的时候,三成的脸色看起来倒是很真诚。

    “为了幼主,还请治部多多忍让。”

    “三成明白。也请殿下珍重贵体。”三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一旁的阿松夫人心领神会,立刻让在外间伺候的不破大学代劳送客。

    等三成一走,她则转到利家身后,叹气道:“您不觉得辛苦吗?”

    利家无语,他在想往大坂调兵一事。他心里生了一个硬结,这个硬结与疼痛一起,让他呼吸困难

    “调兵的事不好办啊。”利家强忍着不适,说道:“若是调多了,肯定会刺激左府,而左府既然受太阁遗命代行政务,他就有权调兵去来京都与伏见,到时候就变成了我与左府比着在近畿屯驻大军。

    可是,调少了又没用。左府不仅有权在京都驻军,以保证政务处理顺利,而且大和大纳言当年在纪尹、大和两国的将近七十万石领地,现在实际上大半都被左府代掌。

    偏偏三成又控制着临近的和泉一国,左府若以三成对他充满恶意为由从江户调兵来镇守纪尹、大和,我再调兵到离他们两个不远的大坂,他会不会认为我也在针对他?

    可是阿松你看,大坂在西,京都在东,纪尹、大和在南,三地相距仅仅百里。若是我调来大坂的兵力太少,万一我说万一,左府要是真用武力说话,那大坂就要被东、南两面夹击。

    然而,左府手中有纪尹、大和近七十万石,可以就近足食足饷,我却要从五百里外的加贺调运钱粮。要我说这仗不必开打,丰臣、前田就先输了一半难办啊。三成看似精明,却似乎根本没有从这方面去想清楚,哪来的胜算?”

    阿松夫人也叹了口气,但似乎还嫌利家不够烦恼,又补充道:“殿下是不是还忘了一股力量没有算进来?”

    利家愣了一愣,诧异道:“是么?”

    “界港——当初太阁殿下要同关东和九州争一口气,派大和大纳言与北洋海贸同盟商议,在界港建设一座日本最雄伟的‘水晶楼’。结果谈下来的条件是,北洋海贸同盟在那里可以驻军,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界港派驻了多少兵力。”

    前田利家顿时脸色大变:竟然忘了界港有“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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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闫云鹤”、“Tutte”、“malyvu”、“单骑照碧心”的月票支持,谢谢!

    PS:两件事:1,昨天应该是第281大章的第卌六小章,发的时候搞混了,但VIP章节标题要联系编辑才能改,我懒得很,就算了。

    2,因为明天我有事情会非常忙,而今天恰恰有空,所以合二为一,把明天的内容在这一章里提前更了,因此是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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