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诏狱里如此昏黄的灯火下,白寒烟依旧能感觉到铁牢里的两双眼刀如针芒一般向她扎了过来,让她感觉如针芒在背。
白寒烟紧张的握住袖子里的拳头,努力的稳下心绪,好在,他二人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当众识破她的身份。
“这二人身份特殊,你既然是奉了王千户之命而来,我们也不好驳斥,你有什么问题就在牢外问便好,我们可退到一旁不会偷听。”
为首的锦衣卫缇骑微侧身,对白寒烟让出一条路来,白寒烟轻轻笑了笑算是示意答谢,抬腿便向这两间牢房走去。
两间牢房紧挨着,白寒烟先见了常凤轩。
常凤轩此刻身上也受了重伤,看来锦衣卫给他用了刑,好在此刻他的精神尚好,并没有牢房里应有的萎靡,他瘫坐在干草中间,抬起眼皮,饶有兴味的看着忽然造访的白寒烟,讥唇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冒险到诏狱里,莫不是……为了见我?”
白寒烟敛下眉冷眼看着他,闻言轻嗤了一声道:“我不是为了你来的,只是替绿绮来看看你,瞧你此刻的模样倒是挺自在的,只是可怜了她。”
常凤轩脸色瞬间大变,忽的从牢房里窜起来,伸手去抓住铁牢外的白寒烟,却被她后退一步躲了过去,常凤轩双目猩红的盯着她,咬牙道:“绿绮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白寒烟见他的此刻的神情,还感觉到他有几分真情在,别开脸淡淡道:“放心,她死不了。只是很惦记你。”
说罢,她不在理会常凤轩,抬腿向另一间牢房走去,脚下锦衣卫的快靴轻轻地蹬过地面,她一抬眼便看见了铁牢后的岁寒。
岁寒看见白寒烟这幅模样出现在诏狱里,并没有多意外,眼波一转她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来了。”
白寒烟皱眉深看了她,微眯起眼,似乎是在她脸上看出来点什么一样:“你知道我会来?”
铁牢里的岁寒并没有狼狈之色,发丝被笼的姣好,身上也没有受伤,她看着白寒烟微微直起了身子,勾唇邪魅一笑:“人啊,终究是为了自己而活,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你也好,你父亲也好,都是如此。”
白寒烟倏地抬腿向铁牢靠近,身子几乎贴在铁牢之上,向岁寒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岁寒,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二十五年前,我父亲为什么会到绮罗族,又为什么会和清寒扯上关系,这和我父亲之死有没有关联?”
岁寒轻轻笑了笑,身子因为这一动作而轻轻颤抖,她挑着眉梢睨着她,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
白寒烟微红了眼睛,然后,这双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水雾:“我父亲的一生,我参与的很少,根本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自绮罗族回来,我隐隐感觉到,父亲的死,在绮罗族就是个开端。”
岁寒听到白寒烟的话,双眼就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白寒烟只觉得她的双目如电,仿佛能劈开暗夜,更加肯定了岁寒一定是个知情人。
“母亲曾说过,这世间情字便是哥害人的东西,姐姐就是因为沾染了才会被它害死,也害死了别人。”
岁寒忽然收了视线,模糊不清得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白寒烟一阵颤栗,她这话究竟是何义?
岁寒忽然捂住唇讥讽一般笑出了声来,眉梢高扬,一脸的盛气凌人:“只可惜,真相与否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你也活不了了。”
白寒烟身子一顿,她竟然知道她中毒之事,岁寒似乎看透了她一般,微扬起高傲的头颅,倨傲道:“不错,我当然知道你中毒了,因为这毒就是我怂恿无涯子下的,就像……当初我利用常凤轩的命来威胁我那无用的哥哥自杀一样,很容易。”
白寒烟沉了眉眼,冷声道:“岁寒,你终于肯承认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姨母,和哥哥了?”
“是我做的,我绝不会否认,可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承担。”岁寒在地上换了一个姿势,说的云淡风轻。
白寒烟皱了皱眉,凝眸思忖了一阵,沉吟道:“你是说……你母亲不是你杀的。她的确是自杀的。”
岁寒神情有一瞬的悲哀,头抵在石壁上闭上眼,她道:“母亲自始自终都只偏心于姐姐,到死了也为她的孩子筹谋,我一直都是多余的,她也从未信任过我,甚至处处提防我,从未将我当成女儿一样看待,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逼的……”
岁寒恨恨的睁开双眼,脸上有一股子阴诡的戾气浮动,抓握的十指却越攥越紧,连指节都泛了白,眸中的恨意和怨毒,已是无可掩抑:“天知道我有多恨!我也想杀她,只是下不了手罢了!我给过她机会,只要她肯听我的,我可以侍奉她终老,只可惜,她心里只有她的大女儿,和她的孩子,最后,竟然不惜了结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住他们,母亲她从未将我放在眼里!”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苦涩,那笑容也变成了仇恨的冷笑,眼睛算是猩红恨意,她的脸已经完全被仇恨扭曲了,变得狰狞。
“我真恨我不是清寒,无论怎么样我都变不成她,不管是母亲,还是你父亲,甚至是当今圣上,眼里也都是她!我从未得到过我想要的爱,亲情也好,爱情也罢,这一生的苦难全都是清寒给我的!”
“是你的野心将你变成这个模样的,你母亲提防你,是因为你一直都想把白玉据为已有,你不甘心碌碌,心底一直想要做绮罗族的族长,你下手害了这么多人,走到今天这步,岁寒,你怪不了任何人。”
事到如今白寒烟算是看透了她的嘴脸,亏的她还曾认为她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连亲生母亲都不能容忍的人!
对于岁寒,白寒烟感觉不到一丝悲悯,冷声道:“你该受到惩罚,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可以伤害你的至亲之人,你不该得到宽恕。”
“这可由不得你,段长歌不会让你死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出来的。”岁寒笑的嫣然,玩弄着修长的手指,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狂妄!你休想……”
白寒烟还想在说什么,甬道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她禁了声,紧接着便是一道急促的呵令传入她的耳朵中:“给我守住了出口,别让她跑了!”
白寒烟呼吸一滞神色皱紧,几乎是立地而僵,而狱牢里的岁寒却开心的笑弯了腰,睨着白寒烟幸灾乐祸得道:“你瞧,今日你也逃不掉了呢。”
正说话间,一群持刀的锦衣卫窜了进来,将白寒烟团团围住,王曦率先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看着白寒烟的侧影冷声道:“我倒是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敢冒用我的名号!”
白寒烟侧着身子,任由自己半边身子隐在烛火的阴影中,如今被抓了个正着,她倒也不害怕,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转过身来!”王曦朝她走来,发生怒斥着,感觉他和锦衣卫的靠近,白寒烟低低叹息,缓缓的过身来,将一张脸暴露在众人眼下,王曦当即脚步一顿,一时怔愣住了。
白寒烟对他展眼淡淡一笑道:“王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做了千户,寒烟应当恭喜你。”
白寒烟的话让王曦回过神来急忙抬手示意锦衣卫停步,看着白寒烟他d先是一惊,瞄了一眼身后狱牢里的人,他又是了然的颔首,道:”原来是白姑娘,深夜到诏狱里探视罪犯,可是不小的罪名。”
白寒烟微笑道:“的确是寒烟唐突了,只是在绮罗族走的太急,这岁寒手上可是有好几条人命,我只是还有几个疑点未来的及问清,所以才会冒昧来此。”
王曦抿了抿唇,不言语,他的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王曦微微侧过身子,紧接着白寒烟便听见纪挽月沉沉的叹息:“烟儿,你这性子可真不让我省心啊。”
白寒烟闻言脸色一白,握紧拳头,手指犯了青,眼见着纪挽月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由得慌了心神,这辈子她最不愿就是欠了他,可总是事与愿违,她这辈子怕也还不清了。
“纪大哥。”白寒烟低低的唤着他,只觉得舌根发苦。
纪挽月淡淡一笑,走进她扯过她的手腕便向外走,语气温柔道:“诏狱里可不是女孩子能来的地方,此处阴冷又潮湿,还是赶快离开吧。”
白寒烟没有挣脱他,她知道,纪挽月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会伤害她,心中越发得对他愧疚。
可当二人走到玄关处时,白寒烟看见几个锦衣卫压这一个黑衣男人向另一侧牢房里走去,二人擦肩而过,男人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始终低垂着头,可白寒烟却瞬间惨白了一张脸!
纪挽月感觉到身后的白寒烟陡然停下了步子,立刻回头看着她,却见她脸色铁青,浑身僵硬,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出声问她道:“寒烟,你这是怎么了?”
白寒烟死死的咬着红唇,眼中泪水在眼眶中翻腾,忽然,她挣脱开纪挽月的束缚,一撩锦衣卫玄色衣袍,直直的朝着纪挽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