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恩仇记 第四章龙潭故人

    活在这人间，最惊奇的事情，便是曾经的陌生人，化作自己的整个世界。雪若卓玛指如兰花，不待那剑刺来，就攻向黑衣人“太阳穴”，黑衣人微惊，猛地退了三尺，这夏侯欢才缓下神来。

    这时那十余个打着火把的七星门徒已到洞口，黑衣人说道：“夏侯欢，武功这么差，你身上的梅花玉佩可交出来，饶你一死。”

    七星门中一人道：“哪路的朋友？此人是我七星门的要犯，今夜须得我等带走。”

    黑衣人反手一剑，七星门说话之人已经倒地，速度之快，令人胆寒。

    七星门徒大惊，一人高声说道：“我乃七星门右护法单珏，朋友何故伤我门人，今日还请报上名来。”

    黑衣人道：“你还不配”，又是一剑，极快之剑，攻向单钰咽喉，出手凶狠之至，单钰急闪，扬手一鞭，本来七星门的就擅暗器，这单钰使的又是软鞭，苦练之后，竟将软鞭收于袖内，出手往往乘人不备，比起寻常暗器，自然厉害得多。黑衣人，竟置之不顾，连进三步，竟在单钰鞭到之前，一剑斜削，单钰扬鞭之手已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剩余之人大惊失色，两个胆大的拖起单钰，飞身就跑。黑衣人也不追赶，只是双目死盯着夏侯欢说道；“还要我动手取吗？还是还要个小女子保护？”

    夏侯欢怒道：“休得猖狂，我夏侯欢堂堂男子汉，绝不畏惧于你。”双手暗运，一招“腊梅含愁”攻向黑衣人，飘忽之间，无比潇洒自如，这落梅山庄的“梅花九式”，乃是夏侯巽独创，招招取自梅花之意，虽凶狠凌厉，然用招却讲究灵巧，潇洒，夏侯欢虽武功平平，但是这家传的招式自然已领会十分。

    黑衣人微微一笑，闪身避过，一剑从胯下斜刺上来，便已攻向夏侯欢心口，夏侯欢大惊，急忙跃起，退了三步。黑衣人又是一闪，已到夏侯欢身旁，雪若再已忍耐不住，凌空一指，幻月影已飞向黑衣人，黑衣人只觉异香扑鼻，心知有毒，急忙闪了一丈道：“原来是幻月宫的高手，夏侯欢。算你命大，今日暂且放过你。”说罢在梅林闪了几闪，不见了踪迹。

    夏侯欢心中气愤，羞惭至极，掏出那绿玉道：“这就是天下第一的绝世暗器么？今日强敌遍地，我却对它一无所知。”雪若说道：“明日你我到了龙潭，倘若寻到夏侯伯父坟墓，说不定能找到些许与这暗器有关之事，你若掌握这梅花九朵，那还有何畏惧？”

    两人再不敢睡着，熬到了天明。便向龙泉峰行去。一路雪色耀眼，林中多冰，狭窄的小道堆满枯叶，走起来吱吱作响，在寂静的山里，仿佛打更的梆子敲送时辰。

    苍山，是云岭山脉南端的主峰，由十九座山峰由北而南组成，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苍山十九峰，巍峨雄壮，与秀丽的洱海风光形成强烈对照，其峰自北而南依次为：云弄、沧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斜阳。

    苍山十九峰，而每两峰之间都有一条溪水奔泻而下，流入洱海，这就是著名的十八溪，溪序为：霞移、万花、阳溪、茫涌、锦溪、灵泉、白石、双鸳、隐仙、梅溪、桃溪、中溪、绿玉、龙溪、清碧、莫残、葶溟、阳南。苍山诸峰常年积雪不化，这便是美丽的大理国“风花雪月”四景之一的“雪”。

    “苍山千载雪，大理下关风

    最爱清溪水，飞流洱海中”

    虽然一路奔赶，夏侯欢依旧边走边吟出了这首五绝，雪若自然不懂诗词，只是觉得都到了被人追杀的境地，还有闲心作诗呢，便嗔了他一眼，两人又加快脚步，往那龙潭行去。

    《汉书》曰：‘邪龙云南，其山如扶风太乙，上有冯河，周围万步，五月积雪浩然”。冯河指的就是这龙潭，传说这里是观音放养黑龙的地方，黑龙春夏居住于下关以西温泉，秋冬栖息于龙潭，龙潭又有“龙池”之称。

    这龙潭位于苍山玉局峰与龙泉峰交接处，已是山巅之湖，常年罕有人迹，两人行得半日，寻得些冬笋，雪若又抓来两只野兔，生火大吃了一顿，终于到傍晚时分，到了这寒冷的龙潭，清澈安静，仿佛苍山的一颗宝石，周围的群山环围，积雪晶莹，宛如美人素手托住一颗蓝色宝石，美妙至极。

    两人绕着龙潭找了半晌，也不见任何痕迹，夏侯欢心中有些悲伤，忽然东面林里有几声苍凉的笑声，声音飘忽，又充满凄凉与恐怖，让人毛发皆立，两人急忙寻声而去，并不见人。雪若害怕得握紧了夏侯欢的手，忽然一道人影窜到两人背后，一声咳嗽，两人回头，发现身后站了一道士打扮的老者，约四五十岁，双目如电，长须尺余，手执一拂尘，起手道：“善哉，此地常年无人至，今日客来，不知何事？”说话间就像这龙潭是他的家一般，以主人自居。夏侯欢寻思这龙潭从未听说有何门何派，今日这道士打扮，似乎不是大理国人，大理全国信佛教，道士是绝少的，寻思是中原的道派。便回礼道：“在下落梅山庄夏侯欢，今遭人陷害杀了五派掌门，母亲临死前说我父亲葬身于这龙潭附近，便来寻找，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道人惊道：“你竟是夏侯巽之子，家中如何遭此变故？贫道茅山元符宫薛道光，与你父亲乃是故交，二十年前与夏侯先生在这龙潭边谈论武学，评论天下英雄，甚是痛快，然他十年不见音信，江湖人传他闭关于苍山，贫道这些年有空便来苍山寻他踪迹，岂料遇着你们，竟说他已仙去？”，颇有凄凉之意。

    夏侯欢拜道：“道长，为保山庄平安，母亲临终前才说出父亲葬身于这龙潭附近，已是十年。现如今江湖各派追杀于我，我便同雪若来此龙潭一寻，还望道长相助。”

    薛道光道：“贤侄快起，想不到你父亲一世英雄，竟已羽化。那贫道便同你们一道寻找”。

    三人在这龙潭周围又寻了起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积雪在久违的星空下显得更加洁白，明亮。一弯弦月斜挂在上空，仿若苍天的眼睛，盯着世上的生灵。与月亮遥相对的，便是那明亮的北斗七星，“斗柄北指，天下皆冬”，三人寻了许久，便在龙潭边一块巨石上休息，月亮和北斗七星映入水中，甚是美丽。

    良久，天边月亮流走，此时只有北斗七星映入水中，夏侯欢见那斗柄始终指向龙潭一处，便聚神看去，大喊道：“道长，雪若，你们快看，那里有异样”，三人急忙奔去，发现这龙潭北高南低，那斗柄指处，便是一块高大概五尺的光亮之石，并未在水中，薛道光腾身飞去，伸手运劲往上一拉那石头，赫然现一石洞。这石块打磨光滑，似是有人做好的石门一般，拉上并不落下，三人便依次飞入，内无光，但脚下却是有人做好的石梯一般，一节一节摸着走下去，三人触着洞壁光滑，越走越是广阔，只是道路越走越是往下倾斜，越走越低。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触到一冰凉之物，薛道光心想必是有门，于是取出火折子和半截蜡烛，点亮一看，果是两扇铁门，兽环尺余，薛道光伸手一拉，应声而开，霉气冲人，三人掩鼻进去，发现乃是一石室，一丈见方，石壁打磨光滑。这石室竟有些许光亮，众人往上看去，星斗依稀可辨，流水叩响，竟是在龙潭之底，众人也不知这巨大的琉璃是如何装上的。石室里一张石桌，上面还有一截大蜡，薛道光便点亮蜡烛，于是石室更明亮起来。

    石室南边有一大块白玉般的石块，光滑透亮，似是床一般，北边则是一口铁箱，以铜锁封之。石桌下摆有两个大酒坛，蜡烛旁还有酒壶和酒杯。

    仔细看去，靠着那巨大琉璃的石壁上还有一条用石头砌成的尺余见方的孔道，似是接往湖外，供洞内之人呼吸之用。可想这石室的主人，得耗费多少年的心血，修得这石室。

    夏侯欢四处打量，发现石室东面的壁上，刻有一词，调寄西江月，词曰：

    “三十年来旧事，北疆千里烟烽。王侯将相苦争功，转眼苍山一冢。

    潭底一杯浊酒，梅花九朵苍穹。皇图霸业此身躬，谁解其中心痛。”

    末尾则赫然刻有：“大金贞元二年，完颜宗巽”

    这刻的是汉字，却用金朝年号，而如今已是金朝大定四年，即大理建德二年。贞元乃是金朝海陵王完颜亮在黄统九年弑杀金熙宗称帝后换的第二个年号，完颜亮在位十二年，在位期间为人残暴，杀人无数，并且荒淫好色，曾对大臣高怀贞说他的志向：“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正隆六年九月，兵马都统领耶律元宜与其子王祥和都总管徒单守素、猛安唐括乌野等联兵反叛，与完颜亮近卫军将士共谋，杀完颜亮于瓜州渡，继位的便是如今的金朝皇帝完颜雍。

    这令薛道光和夏侯欢大惑不解，于是便将那铁箱撬开，竟是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地图，并标有兵力部署。另有一张泛黄的宣纸，用大篆写了八字，夏侯欢并不识得。薛道光接过去说道：“天狼星下，滴血成真”夏侯欢又翻了一遍，但箱内并无其他物件。

    薛道光道：“此人必是混入你大理国的金国奸细，今日你需将此地图带走，以防他日金兵入境，破了你大理城池。大宋大理相交至好，我又是云游之人，不问世事。这事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夏侯欢道：“多谢道长指点，今日寻我父亲墓地不见，却为我大理国寻得此物件，万幸之事。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薛道光道：“贤侄请讲”。

    夏侯欢道：“晚辈武功平平，今手上这家传的梅花九朵玉佩，也不知如何使用，还望道长相助”。

    薛道光接过玉佩，触手冰凉之极，借着烛光看去，玉佩透绿，正面刻着九朵梅花，反面却是两行字，但不认识，并非中土文字。

    “惭愧啊惭愧，贤侄，贫道也看不出究竟。既然你是夏侯故人之子，我今日便传你《丹髓功》，贫道现为你打通任督二脉，你再用心练习，武功可大成”。

    说罢怀中取出一书，递与夏侯欢。接着让夏侯欢席地盘腿坐下，便双手运气，从夏侯欢“百会”穴处引导起来，夏侯欢只感一股热气从百会沿着督脉流向丹田，又从丹田流出沿任脉回到百会，过得半响，薛道光又用指触向夏侯欢命门处，夏侯欢忽然觉得全身内气合于丹田深处，而身体奇经八脉具有电感，瞬间舒服无比。

    薛道光起身说道：“夏侯贤侄，现在你任督二脉已通，再勤加练习我的丹髓功，必可大成”。打量了一下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雪若卓玛，接着说道：“现在我传你练功法门”。薛道光吟道：“炼丹不用寻冬至，身中自有一阳生。龙飞赤水波涛涌，虎啸丹山风露清。”于是当晚，便将如何练习丹髓功的法门告知夏侯欢，并问了夏侯欢如何成为疑凶，种种来龙去脉。夏侯欢一一说明。到得半夜，又倒些坛内的酒来解渴，便让雪若在石床上休息，他和夏侯欢席地靠着石壁，凑合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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