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恩仇记 第六章黑衣快剑

    一个人是否真的必须活在这世上？毕竟，外面的世界太过现实。或者有其他选择可以缓和，但对于夏侯欢来说，现在已别无选择，如果真的可以，就算遇不到南宫梅，他也宁愿回到从前，抚琴，吟诗，学佛修禅。可是命运已经让他成为武林之敌，赋给他被众人冤枉，追杀的生活。这意味着他必须接受这充满荆棘的一切。

    何梦来那鬼魅一般的速度和攻势，让夏侯欢只能闭目等死，那一瞬如同时间静止，人之将死，万物复何悲。这天底下的大事，除了生死，其余又能算什么，何梦来脸上已露出妖媚的笑意。

    风，冷风

    剑，快剑

    那一瞬，何梦来的媚笑已是迷倒众生，她的心里已是光明一片，但是从西北角飞来的那一个黑影，那一道流星一般绽放与耀眼的剑气，硬生生的将她的逼开，将她的笑意封冻，和她一起收缩在一丈之外的世界里，并且撞倒了几个七星门的汉子，再趁机扶了她一把。

    何梦来早已气急，反手一条蜈蚣，七星门一众退缩如鼠。

    对面已站着一黑衣蒙面人，身材魁梧，站着就像死人一般僵冻，在这冰冷的天地显得孤独，让人脊骨发抖。一双眼睛冷漠，冷漠得或许连世间一切事都不在乎，仿佛他的生命不是他的，他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本身毫无关联。

    他只不过说了一句：“他不能死，你们可以滚了”。声音也显得无比的冷漠，冷漠得有些心痛，甚至有些哀伤。

    何梦来自然已十分不快，想着刚刚明明是偷袭，于是笑道：“黑漆漆的，看着好骇人啊，小弟弟，何必要管这闲事”。说话之间，袖中已飞出十余条绿影，南宫渡大惊，这便是咬他的那种小蛇，而那时只有一条，此刻何梦来显然已露出十分的杀机。

    黑衣人并未动，在群蛇飞到的一瞬，忽地后仰，竟与地面接近相平，待群蛇飞到身后，一个急转，竟追着那群蛇，一团白色的剑雨后，世界满满安静。

    一样的伤口，一样的长度，一样的死。

    每条蛇都在七寸处被分身，太快了，头和身子仍旧爬着，翻滚着，像是依旧继续着自己的使命一般。

    众人呆住了，何梦来笑容不减，娇道：“好剑法，姐姐欣赏”。悠忽进了七步，左右各往黑衣人身旁各拍了一掌，众人皆不解，其实这是何梦来的毒招，叫做“与你同行”，试问左右同时下毒，毒气绕你一圈，何处可逃，不是与你同行是什么？

    黑衣人早已不见，何梦来大惊，众人才发现黑衣人已在上空，斜着一剑如流星掠苍穹，何梦来肩上早中了一剑，黑衣人厉声道：“我不杀你，只不过因为还没有人让我杀你”。又怒道：“你们还不快滚，以后再有人来落梅山庄，就是一个死人”。众人奔走，此时已全然顾不得礼义廉耻，也不知谁是长辈，谁是护法，谁是柔弱女子。一阵风一般顷刻不见踪影。

    南宫渡道：“多谢少侠，还望少侠留下姓名，我南宫渡必定登门拜谢”。黑衣人并不回头，说道：“不必了，你可去养伤”，绝不多说一个字，每句话都冷的让人心碎，南宫渡对着夏侯欢说道：“夏侯欢，我已不知你是否被人冤枉，我清风镖局自会寻找梅儿下落，他日若是你暗中作祟，我南宫渡必先取你性命”。说罢便颤颤的起身，几个人牵扶着，出了庄院。

    夏侯欢道：“你是否就是前夜的黑衣人，何故那日要杀我，今日却要救我？”

    黑衣人道：“我若真要杀你，你早已丧命，今日之事，不过受人所托”。

    夏侯欢道：“是何人？兄台又是何人？”

    黑衣人道：“你不必寻人，人自会寻你”说罢已到高墙，再晃已逝。夏侯欢扶着雪若进了大厅，几个仆人见到夏侯欢也悲喜交集，急忙找来金创药替雪若敷上，夏侯欢最想的事，便是拜祭他的母亲。

    雪若忍着疼痛，在这覆雪的竹林里，看着夏侯欢跪倒在一座新坟面前，痛哭涕零，想着当日慕容青的死，又是夏侯欢的母亲，雪若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风从竹林里穿过，积雪和冰时时坠下，再与这大地触动，安息。似是一个人的死亡，又像是大地疼痛的回声。

    夏侯欢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回到了房间，满脸苍白，双目俱是哀伤。雪若心疼不已，几个老仆赶紧打来热水，准备了换洗衣服。不多时，两人终于梳洗干净，一扫前几日风尘的疲倦，雪若伤势不重，换了一套紫色的厚衫裙，长发飘飘，双目乌黑，越发显得美丽可人。

    深夜，一盏灯火，窗外的雪让夜显得光亮，这些幽森的精灵们，映照着这个永恒的天幕，以及多变的人间。

    夏侯欢和雪若相对而坐，一壶酒，沉默不语。

    良久，夏侯欢说道：“这世界本无处可逃，我们又何必逃”

    “我们走到哪里，总是似缚线的风筝一般，走不远，总有人寻得着，这些年我不问庄中事，不问武林之事，终日庸庸碌碌。如今害得母亲惨死，武林追杀，岂非是我一人之过？”

    雪若柔声道：“欢哥，你也不必自责了，既然无处可逃，我们不如在庄里住下，方便查出幕后凶手，你也可以好好修炼那道长传你的内功”。

    夏侯欢道：“雪若，你放心，如今我再不像以前那般愚昧了，此刻想来，那黑衣人似乎大有来头，我们可以去查他的行踪。这落梅山庄因我而衰败，我必定潜心修习，重整祖业”。

    良久，两人终于睡下，虽同住一屋，夏侯欢早已教仆人搬来一床，毕竟心中百般滋味，那对南宫梅的愧疚，对雪若的愧疚，让他不能对雪若释放那感情。他真痛恨这命运，为何让他总是如此愧疚，如此纠缠。雪若虽心中有些哀伤，也不说话。一夜便到天明。

    第二日，夏侯欢一早便召集庄上的二十来个仆人，整理了落梅山庄的田锲，地契，以及在羊苴咩城，善阐，腾冲，谋统，会川，建昌等地的钱庄，酒楼账目契约。但管账的老仆朱权寻了半日，除了有五百亩落梅山庄附近的田锲，以及在羊苴咩城还余一座“风花客栈”，其余竟再寻不着，库房也不过仅剩两千余两白银。一时跪倒在地，满面如灰。

    夏侯欢早已习惯变故，他也深知自己已陷入一团巨大的迷雾，而他要做的，只能是坚强，冷静。“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夏侯欢深知这已是无妄之灾，又如老子云：“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妄作凶”，现在一切风雨，也只得静心寻思，不能盲目了。沉住气待暗敌上门，这总比黑夜里瞎转好。这世界你不杀人，总有人要杀你，这道理自古以来，都是让人心痛的。

    夏侯欢让人速去传风花客栈的总管前来对账，并将田锲地契收拾放好，又让人前去各处钱庄酒楼查是何人转手。又安慰朱权道：“朱伯伯不必惊慌，此事我定会询查清楚”。让朱权同去羊苴咩城，考察可有佳处，寻思再开几家客栈，酒楼。毕竟钱财之物，是万不可少的。

    夏侯欢从库房调出五百两银子让朱权分发给留守的仆人，众人感谢涕零。又让众人前去家乡各处招募青年，一心要把落梅山庄重整起来。

    过得几日，那些调查的人回来道各处钱庄酒楼全部更名换人，仿佛与落梅山庄从未相识一般。而朱权又再城中寻得几处好地，夏侯欢便在闹市中开了一座“醉仙居”，一座“逍遥客栈”，庄上已募有五十余壮年，一时间落梅山庄又热闹起来。

    自从黑衣人威震极乐等四派后，半月来也无人敢闯落梅山庄，金顶寺全寺正忙着悉见大师的三十天水陆道场，悉闻暂时也放下红尘诸事，给师兄诵念《华严经》，而那黑衣人已再未出现过。

    一晃已临二月，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夏侯欢与雪若整日处理庄上事务，库中白银也多了起来，夏侯欢每日勤加修炼丹髓功，功力已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忽一日，逍遥客栈来报“极乐教右尊者何梦来，金沙城新城主高松，七星门新掌门左如月，金顶寺悉闻大师，一夜间全部身中梅花九朵暗器而死，而卧龙庄全庄被屠，两百余人无一人幸免”。

    夏侯欢大惊，而新开的建昌府龙吟客栈飞骑来报“南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鲁洪，华山派掌门何会生，崆峒派掌门徐晨静，峨眉派天心师太，江南第一剑派范蠡庄庄主秋晓寒数日前全部惨死，据称均是死于梅花九朵暗器之手”。

    夏侯欢僵坐在椅子上，再不能说话，他深知，这一次，实在是在劫难逃了。厅外几只杜鹃忽然叫起来，在这寂静的天地，在这肃杀的空气之中，竟是如同送葬的声音一般，让人心灰意冷，让人万念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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