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钟三离没有回客栈,而是留在了洛梵的府上。洛梵设宴招待钟三离,两人把酒畅饮。没有索南在旁,洛梵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今日我与索南去过一家赌坊,似乎看到了你,但是又没有找到,你今天有去什么赌坊么?”
钟三离脸上有些惊讶,问道:“你说的可是钟楼街西的极乐赌坊?我今天确实去过,不过很快就离开了。难道你去的是那一家?”
洛梵笑着点点头,感叹道:“原来不是我看错了,真的是你!我们差点就错过了,不过幸好,还真的要多谢索南呢,要不说不定我们都见不到了。”
钟三离赞同的应了一声。洛梵给钟三离倒了一杯酒,微笑着说:“其实我很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想去的地方,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应付名利权势。”钟三离接了酒和洛梵碰杯,淡淡地说道:“在我眼里你却是左右逢源,前途光明,而且朝廷也给你施展的机会了。”
洛梵叹口气,说:“我父亲曾为世祖效命过,所以我这一路走的没有多少坎坷。七岁的时候我就来到这个伟大的国家,我也曾希望和我父亲一样遇到英明神武的君王。但是如今的大元并不是我期待的那样。”
“当今皇上让你这么失望么?”
洛梵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钟三离,然后挥退一旁伺候的仆从,摇摇头,低声说:“不是皇上让我失望,而是我不够勇敢去拼一把。”说完又立刻抬头对钟三离笑道:“真是抱歉,说了这些扰兴致的话。来,我们继续喝。”
洛梵那句话说得模糊,钟三离也没有去问,笑着和洛梵喝了起来。一壶酒喝完,洛梵喊了一声,有侍女进来送酒。洛梵看了一眼那个侍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神秘一笑。
酒宴结束后,洛梵亲自送了钟三离到客房。等洛梵走了之后,钟三离掩上门刚伸手去脱裘服,就听到两下轻轻的叩门声,然后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奴婢给公子送热汤泡脚。”钟三离把外袍脱下,坐到床边说:“进来吧。”
门外那个女声应是,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阵香风灌了进来。钟三离看过去,只见是一个着汉人衣裙的身形婀娜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这女子半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穿的也不似刚才所见的婢女服装。
钟三离轻哼了一声。
那女子慢慢地走到床边,将铜盆放在地上,抬眼看一下钟三离,这女子的确容貌秀美。见钟三离果真在看着自己,女子娇羞的垂下头,轻声说道:“奴婢为公子烫脚吧。”说着弯下身伸手去脱钟三离的靴子,可手还没碰到钟三离的袍角,就听到头顶一道冷冷的声音:“出去。”
女子瞪大眼睛,咬着唇低声道:“奴婢是来服侍公子安歇的。公子。。。”说着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向钟三离。钟三离正坐在床上双手背后地撑着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时一身白色衣袍的钟三离更显得面如冠玉,身形挺拔,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如最纯净的宝石一般。女子脸一下红了起来,钟三离瞥了她一眼,说道:“出去吧,我不用人服侍。”
女子没想到钟三离还是要她离开,但也没法,只得委屈的站起身,对钟三离福了一礼,转身出去将房门掩好走了。
而这边洛梵刚泡好脚准备休息,就听到侍女进来禀报道:“钟公子未留婉儿服侍。”洛梵一听,挑挑眉,笑道:“算了。”
第二天早上钟三离起身后,仆从送来洗漱热水时才知道洛梵上朝去了。钟三离没留在洛梵府上用早饭,而是直接出了府门,管家已经为钟三离备好了马车,钟三离知道这都是洛梵提前安排的,也不推辞直接坐了马车回到了客栈。
赵安见钟三离跨进大门,赶忙去迎了,说道:“三爷回来了。”钟三离点点头,也未多说上了楼回到房间去。
只要不是特别差的天气,大都的每条街市都是极热闹的。吃过晚饭后,钟三离准备出客栈,赵安问道:“是否安排小厮跟随?”钟三离摇头,说道:“马车也不必安排了,我就这样逛逛吧。”说完走出了客栈。
广昌客栈原本就立于繁华的鼓楼大街,钟三离出门后沿着积水潭岸边往前走。街上灯火通明,各行店铺林立,路边还有一些摆卖小吃的摊贩招呼着行人光顾,河面上有运货的船只,也有载着大声谈笑的文人的游船。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响亮的叫好声,钟三离望过去,原来是到了一片瓦市。略一沉吟,钟三离提步往瓦市走过去。
这处瓦市很大,足有二十多座勾栏。勾栏里唱曲的,演皮影戏的,耍杂技的都有,钟三离四处看了一会儿,挑了一间较大的正在演杂剧的勾栏进去了。这间勾栏里已经没有空余的座椅了,都坐满了人,甚至后面也有不少人都是站着看的,由此看来这家应该演得很好才会有这么多观众。站着看的都不用收钱,也没人去管,因此钟三离挑了一个视野相对较好的地方站了。朝台上望去,简单的舞台上一个穿青色半袖袄,肩上扛着一副枷锁的‘女子’正在台上哭泣,旁边还站着几个打扮凶恶的衙役,那‘女子’跪在地上悲痛的唱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把浑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拓颜渊哎~”
原来台上正演着名剧《窦娥冤》。台上的那个演窦娥的其实是一个年轻的男旦,身后的衙役叱喝两声,窦娥跪着向前挪了两步,看着观众席声泪俱下的继续唱道:“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软欺硬,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唉,只落得两泪涟涟。”台上的窦娥哭唱着,台下的无论男女很多人都抬起袖子擦着眼。
钟三离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一幕,冷笑了一声,台上还在演着,因此也没人注意到这少年极突兀的表现。钟三离转身准备离去,一回头就看到后面站着两个正看着自己的蒙古青年。这两个青年都蓄着短短的胡子,穿着打扮和一般蒙古贵族没什么特别地方,其中一个穿紫袍的青年看着和钟三离年纪相仿。
这两人仪容气度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年轻些的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显得高贵至极。钟三离看了两人一眼,侧开一步准备离去。
“阁下请留步。”那个着紫袍的青年低声喊住了钟三离。钟三离回头看过去。那青年微微一笑说道:“阁下不觉得这戏演的好么?为何会如此不屑?”原来这青年听到了自己的哼笑,钟三离嘴角一勾,笑道:“阁下还能听得懂汉人的戏文么?”
那两个青年闻言都微微皱了一下眉,较年长的那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看着钟三离开口说道:“汉人如何?蒙古人如何?蒙古人的天下汉人也是能安居乐业的。”这两句话,这个青年是用汉语说的。
极少有蒙古人愿意去学汉话,尤其是贵族阶级。
此时又一阵叫好声响起,嘈杂热闹的勾栏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无声相对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