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钟三离 第五章雪山遇险

    漠北的秋季很短，一场寒雨宣告冬季的到来。钟三离坐在床上，手里抛玩着一颗红宝石。潜入晋王府偷盗这颗宝石的正是钟三离。正如以往，绝大部分的偷盗或者强抢都是他一眼相中的兴起，包括在宁夏府摘了王少爷那块白玉佩。只不过这次的后果大了些，自己竟然成了什么第一大盗。钟三离笑笑，放下宝石，起身到窗前打开窗子，一阵冷风立刻灌进来。迎着风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影，钟三离闭上了眼。

    有什么东西吹到脸上化作一点冰凉，接着一点又一点，伸手擦了一下，钟三离睁开眼，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随风打了过来，微微一愣，钟三离笑了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下雪了呵。”

    这场早雪没有和众人预料的那样下一会儿就停下，反而越下越大，从傍晚开始下直到第二天清晨，当钟三离醒来推开窗，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已经堆了尺厚的积雪。钟三离看了一会儿，关上窗，穿戴了衣服。

    吃过早饭，披了一件厚厚的灰色斗篷的钟三离背琴牵着马出了客栈。天上还下着细细的雪粒，街上行人不多，很多人都在打扫门口的积雪，钟三离跨上马朝城西门而去。城门早已撤了搜查，守门的士兵看了一眼钟三离就转开了眼，钟三离出了城门往西北方向的山上去了。

    不知行了多远，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人一马在这片白色空旷中孤立。越往前走雪越厚，钟三离将马拴在一棵松树上，马儿挣了一下，松枝上压的厚厚的一层雪就刷拉拉的掉了下来。钟三离背着琴往山上走去，地上的雪深得几乎要淹没了他的膝盖，每一脚踩下去，又要抬起来再踏出一步，本可以用轻身的功夫省些力气，可是钟三离却无所觉似的一步一步的往上山慢慢走着，一直到半山腰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停下来。抓着斗篷一角拂了拂上面的积雪，钟三离盘腿坐在上面，取了身上的琴放在腿上，左手按弦，右手一拨，一串清亮的琴声划破天地间的宁静。

    弹了许久，钟三离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雪山轻轻叹口气，然后抱着琴站起身，刚站起来眼前一黑，整个人竟直接朝后一仰，摔在了雪堆里。

    这一摔，钟三离没有起来。

    一切仿佛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破庙里有一个小男孩守着那个照顾自己的病重的老妇人，直到她闭上眼睛死去，小男孩惊慌的爬起来，却脚下一滑摔倒头撞到地上昏死过去了。再睁开眼时，自己却是躺在乱葬岗上，不远是照顾自己的那个老妇的尸体，而自己身上的棉衣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件贴身的袍子根本无法御寒。跌跌撞撞的跑起来，踩过一具具僵硬肮脏的尸体，在雪地里不知走了多久的小人儿终于回了城。在饿了整整两天，抢了狗食结果被主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后，他终于学会像小乞丐一样跪在墙角的地上乞求别人，可是旁边的小乞丐们看到他的眼睛后，都骂他，一个接一个的踢他。他只能连滚带爬的逃离，却撞到街边一个摆面摊的妇人，赶紧跪在地上求妇人可怜他，可是那妇人却嫌恶的啐了一口到他脏乱的头发上，有两个字他听清楚了，那是“贱种”。他还太小不能明白‘贱种’代表什么，但是他知道那妇人是极讨厌他的。身后的小乞丐们嘻嘻哈哈的笑着他，小男孩捂着耳朵大声的喊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愣了，男孩却爬起来跑开了。跑了好久，终于躲到一座院子的外墙下蹲着，一动不动。天空飘下的鹅毛大雪渐渐盖满了男孩的身上，他就像个小雪人一样，可眼里流淌出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他知道他就要死了，死亡前的感觉他这么小就要经历了啊，男孩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歪倒在雪地里了。天上的雪花不断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上，男孩慢慢闭上了眼睛。有温暖的东西抚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醒醒，孩子。

    “醒醒，你怎么了？醒醒。”有手拍了拍钟三离的脸，可是他没有睁开眼。那只手又抓着他的领子想要推醒他，钟三离突然睁开眼一掌朝对方击去。那人没料到这昏迷的人竟然会毫无征兆地袭击他，腹部直接挨了一掌瘫坐在地上。

    “殿下！”

    “保护殿下！”不远处的几个穿同样短毛锦袍戴皮帽的侍从冲了过来。

    钟三离皱眉，眼前坐在雪地里抚着肚子的是一个身着银鼠大氅，头戴银鼠暖帽的青年男子，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兴致出游狩猎的晋王也孙铁木儿！钟三离站起身，拱手行礼道：“贫道一时糊涂无状，施主见谅。”说完伸手去扶晋王。

    晋王这时才看清楚钟三离斗篷下面是道服，打个手势，赶过来的侍从停在了旁边。当视线对上钟三离那双蓝眸时，晋王的目光变得阴沉。没有拒绝，直接拉住钟三离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因为比钟三离个头稍高，晋王微垂着眼看着钟三离说道：“道长好功夫，本王差点招架不住。”

    钟三离赶紧又行了一礼，急忙说道：“原来是晋王殿下，贫道四下游历，只会一些粗陋拳脚防身，刚才迷糊中误伤王爷，求王爷恕罪。”

    晋王微微皱眉，只有王府那个遇袭的仆从听过那个盗贼的声音，说盗贼的嗓音沙哑，而眼前的少年虽也是蓝眸，声音却清越明朗，刚才自己挨的那一掌力道也并不很大。略一沉吟，晋王笑道：“不怪道长，本王在山下狩猎，被道长的玄妙琴声吸引，不禁想上山一探究竟，却看到道长在雪地中昏迷，道长无恙就好。”

    钟三离垂首道：“多谢晋王宽宏。道家追求自然，随心而欲，此番雪景壮观，贫道才兴起在此弹琴抚曲。”

    晋王点头，微笑着说：“太祖曾巧遇全真教丘处机，惊为天人并封天师，本王虽不可与太祖相比论，但见道长却也能体会当初太祖见到邱真人的心情了。不知道长所属何教派？”

    晋王的这番话端看听者如何去想了，但对‘初见’的钟三离无疑是很高的评价。钟三离拱手道：“回王爷，贫道师从山野道观，非名门大派，贫道也无邱真人的仁爱胸怀与大智大才，实承担不起王爷的谬赞。”

    钟三离话音一落，高山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呲声，众人都抬头望去，只见陡峭的山壁上雪面出现一条又一条裂缝，旁边的侍从中有人疾呼一声：“不好，要雪塌了！王爷！”

    雪塌，就是雪崩。

    众人脸色一凛，钟三离也是听过雪崩的厉害的。北方本就地高多山，但和宁四处的山地发生雪崩是极少见的，如今他们竟然赶上了。侍从们不敢耽搁赶紧护着晋王往山下疾奔，钟三离也抱琴离去，但是他不愿意就此暴露自己的真实功夫，只能凭力气快跑。这时一大团一大团的雪块开始从山上滑下来，且越滚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众人跑的哪能比雪崩快，本就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况且地上积雪很深，有一个侍卫在跑的时候摔倒了但是也没有人看他一眼，此时都只想着保护晋王逃出去。钟三离回头看一眼滚滚而下的雪浪，心想这样顺着雪崩的方向跑肯定不是办法，大喊一声：“朝两边跑！”晋王闻言回头看向身后往一边跑的钟三离和奔腾的冰雪洪流，对身边的侍从指着钟三离的方向大声喊道：“去那边！”

    不远处只有一凸起的巨型石头可供躲避，钟三离已经跑到石头背对雪浪方向的一边，晋王等人还未到时雪浪已经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晋王身后的几个侍卫一起把晋王朝前一推，钟三离咬了咬牙终于向前一跃，一把抓住晋王往石头方向拖，两人堪堪避过雪浪的冲击，可是晋王身后的那些侍卫却全都被雪崩急速的气流冲开，瞬间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雪中。钟三离一挥斗篷罩住两人的头，雪块纷纷扬扬砸了下来，可是并没有过太久，周围就恢复了宁静。掀开斗篷，晋王和钟三离都站起来看着眼前的雪地，两人沉默片刻，晋王右手抚胸对钟三离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道长相救。”钟三离立刻扶起晋王，晋王转头看着前面的白雪，沉声说道：“本王回城，定会派人带回他们的。”钟三离没有接话，停了一下，对晋王说：“王爷，前面的路已经不能再走了，我们翻过这座山从另一边下去吧。”

    晋王点点头，说：“就依道长所言，本王在山下还有一批护卫，他们应该在找寻本王。”

    钟三离“嗯”了一声，拿起放在地上的琴，和晋王往一边的山上走去。两人一直沉默的走着，晋王突然说道：“方才危难时，本王见道长身手十分敏捷，让本王想起一个故人来。”

    钟三离没有停下脚步，回道：“贫道跑了一些地方，也曾遇到过恶人，所以为了保命手脚要比常人快一些。”

    晋王闻言嘴一勾笑了，说：“道长过谦了，我们蒙古人向来豪爽直接，本王很想和道长比划一下拳脚，不知道长意下如何？”晋王虽是这么说，可是脚下一动，已经朝钟三离攻了过来。钟三离侧身一闪，皱眉道：“王爷这是怪罪贫道起初伤了王爷的那一掌么？”

    晋王摇头，说：“道长多虑了，本王喜武，只是想和道长切磋，无刁难伤害之意，所以请道长与本王过上几招吧。”说着又攻了过来。钟三离一手抱琴，一手出掌与晋王打了起来，他知道晋王已经怀疑他了，但晋王如此咄咄逼人，也避无可避，只得收敛了实力的与他相搏。打斗的时候，晋王见钟三离一直抱着琴不放手，问道：“道长何不放下那把琴与本王尽情比试？那把琴如此珍贵么？”

    钟三离边接招便回答说：“此琴乃家师临别相赠，对贫道而言比性命重要，不知王爷是否已切磋尽兴？”

    钟三离这么说，已经是在表明晋王此番行为不当，自己不愿与其再战。可是晋王实在不甘心，这小道士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功力，而且与他对视时，那双眼睛分明就是那晚见过的盗贼的蓝眸，如果真的是那个贼人，他救了自己，只要他交出顶珠，自己可以不再追究，想到这里，晋王使尽全力朝钟三离打出一拳，钟三离一掌相挡，因内力收敛，这一掌虽接下来了，但胳膊一麻，整个人直接倒退好几步脚下撞到石头往身后的山崖倒去，这一幕两人都没料到，晋王立刻跳过来及时的拉住了往山下滚去的钟三离的手，钟三离此时吊在半空手里还抱着那把琴，抬起头看向晋王，晋王一手攀着石头，一手紧紧地拉住钟三离，和那双蓝眸对视一会儿，晋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嘴一咧笑道：“道长抓紧了！”手上一用力向上一提把钟三离拉了上来。

    上来后钟三离整了一下衣袍，对晋王拱手道谢：“多谢晋王救了贫道。”

    晋王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说：“道长不怪本王就好，不必言谢。我们快些下山吧。”钟三离应是。晋王转身往山下走去，钟三离抬袖擦了擦琴身，然后跟上晋王离开了。

    刚过了半山腰，就听到有人在山下唤着晋王，晋王没有回应，此时如果大声呼喊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雪崩，因此两人都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山下赶。终于在山脚看到了几个侍卫，侍卫一见晋王下来了，赶忙跑过来问安，晋王简单的说了有几个侍卫被大雪埋了，先回城再做打算，众人应是，晋王回头看着钟三离说：“道长在城中落脚了么？不如随本王回王府如何？与道长相识实是缘分。”

    钟三离拱手道谢，说：“贫道在城中一家客栈暂住，就不去王爷府上打扰了，如王爷想见贫道，派人传一声，贫道自会去王府拜访!”晋王点点头，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可曾见到那座山下拴着的马匹？”侍卫回道：“雪塌下来的时候，那匹马挣脱绳子跑了，被我们拉住，现就在前方不远处。”晋王转头对钟三离说：“那山下的马是道长的吧？”钟三离揖了一礼，说：“是，多谢王爷，多谢诸位。”晋王扶起他，对众人说：“回城吧。”

    待众人入城之后，才知道原来和宁路府西北发了一场小地震，怪不得钟三离等人会遇到那场雪崩。此时又是大雪又是地震的，牧民受灾尤其严重，晋王和钟三离简单说了两句，就率众赶回王府了。街上的人见钟三离和晋王相识，都打量起他来，钟三离无视别人的目光，策马朝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