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道人话音一落,陆道源既往袖中探去,但见堂下一影纵跃而出,他便手掌一扬,霎时无数粉末洒下,业已逼近的尘埃中人惊疑一声,大袖一挥,半空粉尘竟如数向他扑回。陆道源见状大惊,连忙掩住口鼻,一扑到地。
这时院中复又响起那道人笑声:“哈哈……好哇,你还学会撒石灰了?”
陆道源闻音心下骇然,他这一手早已有所准备,意图故技重施,迫此人现身,不料对方出奇矫健,竟能将石粉扇回,当即他不禁往后爬了两步,心想:“这人是个亡命徒,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吧?”
待得尘埃散尽,陆道源眼见空空如也,便知那人又藏了起来,一时间心下更奇,较吴钩、那呼陀二人,这神秘之人的手段显然高了不止一截。一时间陆道源心中暗暗打鼓,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那道人笑得几下,不似恼怒,只问道:“你便是用这下三滥的手端杀了那呼陀么?”
陆道源闻音只好硬着头皮回应道:“是。”
他一经承认,那道人笑得愈发猖狂,得闻四面八方皆是,陆道源悄然起身,不无警惕的向墙边靠拢了几步,谁知他方才挪出两步,便听闻那道人说道:“老子若想杀你,你便是爬出院去,也难逃一死。”
陆道源闻言心下一凛,当即不再动弹,驻足原地,只听那道人嘿声道:“原来如此,任谁也想不到你一穷酸书生竟会用这奸猾手段,那老贼死的倒是不冤,嘿,常年打燕,却被燕啄瞎了眼。”
此话一出,陆道源说道:“当时晚辈只求自保,那老贼铁杖着实利害,我若杀他不死,他便要杀我了。”
那道人听了阴阳怪气道:“看来你那位朋友也并非是道上成名人物了,否则又岂能容你用这下作手段,所辛你也不是江湖中人,如若不然……嘿嘿……”
闻听此言,陆道源心下不置可否,暗暗想道:“撒石灰又如何下作了?又是什么狗屁江湖?难道拿着刀枪棍棒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伤便不下作?”此话自然不能说出口来,只在心下暗暗腹诽,他倒不知这法子极为武行中人所不齿。而陆道源不知此节,自然老大不以为然。
只是听闻那道人在暗处轻笑不止,虽不知是喜是怒,陆道源倒也恐惧渐消,当下言道:“前辈勿怪,彼时晚辈只求自保,望前辈念在下一片孝心,可否告知黄先生下落?”
他眼见不能迫得此人现身,只好话锋一转,岂料那道人却回应道:“孝心?他业已将你逐出门下,你对他尽得又是哪门子孝?更何况眼下连老子也不知他在何处,说不得早已老腿一蹬,一命呜呼了呢?”
陆道源闻言一怔,暗暗想道:“此人知之甚多,当是与老先生关系匪浅,又对我只吓不打,想是存心戏弄于我,我如此问下去,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来。”
念及此处,陆道源问道:“那可否再求前辈一事?”
那道人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出声道:“你说罢。”
得其应允,陆道源说道:“前辈日后若能见到黄老先生,请帮在下转告一话,就说当年之事,源儿悔之已久,恨不能自毁双目,奉于先生,以谢师恩!”此话一出,那道人一声嗤笑,说道:“好,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对狗眼还是值些钱的,我定会帮你转告,届时也可把玩把玩,瞧瞧你这对狗眼究竟有何特异之处。”
陆道源眼皮一跳,心想:“他似是知道那事,难道老先生连此事也一并告知于他了?”
“前辈。”他正想着便呼唤出声,可唤了对方几句,却不闻回应,他见状只好悻然离去……
……
……
午时陆道源孤身返回货行,在厨下作了些粥食,他近日疲于吴家丧事,尚来饥饱不周,两碗粥匆匆食罢,精神稍好,忆起晨间与那神秘之人的对话,陆道源神游片刻,反倒不再去想了,自觉无论那人来历如何,光凭他那神出鬼没的本事,自己便拿他无可奈何。
“倒是吴大哥交代的事……”这时他取出那两把钥匙,复又沉吟起来,不知所思何事,陆道源素来心思颇杂,却又从不写在脸上,喜时一个表情,悲时同一个表情,是以旁人难以揣测。
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方才将那两把钥匙揣回,竟又忽然取来笔墨,写起信来。
片刻信成,陆道源携信出门,去了集市,赶至桥下,见道旁有一小厮逢人张望,他当即走上前去,与那小厮交谈起来,后将信交予这小厮,又给了他几文铜钱。而那小厮拿了信,领了钱,当即向人群跑去。
原来这小厮便是来往于坊间乡里的铎赜,专职为人跑腿送信,往年陆道源曾为书院中人寻过此行人物,是以识得,只是不知他这信是要送与何人。
陆道源送完信即返回店中,在空旷大院中拾阶而坐,如同一只守门犬般,兀自坐在货仓门前,目光均数落在院门之上,他显是心事重重,又像是在等候何人。
谁知他这一侯即是半日功夫,待得太阳西沉,陆道源面露阴沉,似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抬头望了望天色,他轻叹一声,终是耐下心来继续等候。
近月时分,货行院门咚咚作响,已起身在院中徘徊数巡的陆道源闻音大喜,连忙走上前去,询问道:“是徐先生么?”
门外之人回应道:“是。”
听到这声音,陆道源心下一宽,将门打开,却见门外站着一名中年净面先生,竟是此间主簿徐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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