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宝玉返回京中的寓所之时,天色已晚。
看着眼前的那所精致小楼浮沉在迷蒙的暮色中,宝玉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家的感觉。
----------那是一种慰贴的温馨感受。
窗前忽然晃动了数下黄晕的亮,上灯了。两点温婉的灯火仿佛是妻子那双多情善睐却略带了伤愁的眼,燃着的是心中有些焦切的期盼。
“他在哪里?是否正在归途上?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这千回百折的思念或许正在燃灯的人儿心中旋饶而过吧?而宝玉的心中也载浮载沉的生出一丝无由的感动。这种感动反馈到了举动上,便是加快了归来的脚步。
宝钗听到门响回过头来,她面上的神色在回头的那一刹那是有些惊愕的,不过在望清了是宝玉之后,惊愕便移换成了由衷的惊喜。宝钗已将乌黑柔顺的发盘了起来,在头顶上松松的挽了一个略歪的坠马髻,看上去少了几分少女的生涩,平添了贵妇的丰艳高贵。
宝玉这时候才发现房中特别亮,原来有许多盏灯在吐射着柔和却绝不刺眼的光芒,有的悬挂着,有的嵌在墙行,还有桌上,床头的灯饰,每一盏灯就仿佛是一个故事,幽怨的向时间倾诉着寂寞。
坐在梳妆台前的宝钗穿着一袭枣红的紧身百褶宫装,镶了细秀的镶金蝴蝶边子,玫瑰花色的扩边搭在柔肩上,一对若一泓绿水的翡翠坠子晃漾在白花瓣也似的耳上,在灯色下幻出各种幻美的色泽,在庄重里分外突兀出一种无声的诱惑。
饶是宝玉,也不禁因为心中生出的那种惊艳的错觉而迟疑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忙为了掩饰什么一般的说道:
“……..你等了多久了,有没有吃饭?”
宝玉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眼神却炽热。宝钗方欲说话,却接触到了面前男子的那对深邃而火热的眼,面颊上立时泛起一阵荡人心魄的娇羞,立时垂下头去。
---------已非少女的她,自然明白宝玉洪炽眼神中的含义。
宝玉轻轻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只觉细腻柔滑,似是握着雪,手上的热力渐渐将雪化成水,在指间羞腼而甜蜜的逃去。
于是他不肯放弃的拥住了她。
很用力的拥住。
宝钗仿佛要逃避亮光一般,迅快的闭上了眼,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若一块烧红了的碳一般炽热了起来。她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了甜蜜而窒息的黑暗。然而整个身子都无由的变得轻软起来。
宝玉将头埋在她饱满的胸前,热切的吻着,吮吸着,发出梦呓一般赞叹的模糊语声。宝钗渐渐由沉默到喘息,再到低声的呻吟。在衣衫被完全褪去以前,两人的情欲已经被点燃到了高峰。
女子模糊而欢娱的呻吟声沸腾着宝玉的冲动,他一面覆上了她娇艳若花瓣一般的唇,一面环住了她丰满的臀,动作由温柔渐渐到大力,最后换成了粗暴的撞击。宝钗丰满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可是她却没有丝毫要逃避的意思,却反手紧紧拥住了正在自己身上驰骋纵横的男子,若一株藤一般绕住了他。
蓦然宝钗尖声呻吟了起来,本来以她的矜持与面薄,无论如何也不至这般大声的发出响声。然而此时她已是将宝玉当作了自己的丈夫,一生都要依靠的人,自然而然的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宝玉,因此在这灵欲交溶的状况下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中。
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宝玉的手轻轻抚过宝钗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胴体,这女子经过了方才那狂风暴雨一般的激情以后,已然沉沉睡去。宝玉眼里充满了温情的再次轻拥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额角,直起身行出门来的时候眼里已充满了清明从容,话声也恢复到了先前的冷静镇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楼下的黑暗中顿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已是一更了。”
听了这声音,宝玉眼中顿时一丝温暖的光芒闪过。
“是子龙,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守侯佳人?”
赵云笔直修长的身躯挺立如枪,坚定道:
“方才焦老说今晚可能有事发生,公子若是一心赴会,我等又岂能袖手?”
宝玉一面扣着一领长衫一面行下楼来,他身上的布料高贵而华丽,纵在月色下,也能衬托出一种逼人的华贵。他将目光投注向天桥的方向:
“大罗教极力邀约,我又怎能示之以弱,避而不去?
“二更………会在那里发生些什么呢?”
…………………….
其实只需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北京城里的天桥便已足够。
-----------热闹。
天桥是许多民间艺术的发祥地。艺人在天桥卖艺,通常是露天设场,习称“撂地”。相继在这里学艺、卖艺、传艺和生活的民间艺人达五、六百人,可分为杂耍艺人和说唱艺人两大类,杂耍包括杂技、武术等项目,说唱包括戏剧、曲艺等项目。
前些年著名的卖艺的穷不怕、醋溺高、韩麻子、盆秃子、田瘸子、孙丑子、鼻嗡子、常傻子等八子,各有绝活,这些年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老当益壮,后浪也方兴未艾,耍蛤蟆的老头、老云里飞、花狗熊、耍金钟的、傻王、百鸟张等人又一一涌现,百花齐放。吸引了大量的观众,更有小贩云集叫卖,市肆热闹;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喜留连该处谈笑、对弈、看灯、交游,甚或画舫赏月、青楼寻乐、坐聆讲古、醉赋抚琴。直将天桥的繁荣热闹鼎盛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宝玉便携着赵云,涌进了这夜尤深繁华尤盛的天桥。
不知怎的,越行近此处,他的心底便越发蒸腾出一种寂寞的错觉。哪怕身边万众攒动,人潮如织,可是那种寂寞的感觉犹如置身于大雪纷飞的莽莽荒原,挥之不去召之即来。
他体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也看到了夜穹上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发显得孤清。
然后宝玉便明白了为何大罗教要他来。
--------要他在这样一个时间,
--------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二十余丈外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人给他以极其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同她们牵扯了前世今生未尽的宿缘,又好似冥冥里性命悠关!
两人都作男装打扮,一人妩媚白皙,一人孤峭清丽,两人若礁石一般在人流中默默相对。
苏小小!
柳梦!
这对牵扯了无数恩恩怨怨的师姐妹,竟然约在此时此地进行宿怨的对决!
这一刹那,宝玉顿时明白大罗教中人为何苦心积虑的要请动自己前来的缘由:一来这两名女子身份崇高,任何一方出事,大罗教中人便是想插手也是势所不能,更是力有未逮,二来两人武功突飞猛进皆同自己有莫大干系,而苏小小同他关系暧昧,一旦遇险,自己或许也不会坐视不理。
在宝玉感知到她们的那一瞬间,两女同时也感受到了这个同自己牵扯上了莫大关系的存在!不约而同的一起转头向这方望来!
分神便是临敌之大忌!
这两女自然不会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她们同时向对方出了手。
--------辣手!
柳梦弯弯的眉毛霍然立起,似清清的月,三月的柳,宝玉忽然觉得这灯火璀璨的夜晚里,有冷漠如冰的电光一闪而起,瞬间寂灭!以宝玉的眼力,也未看清楚那是一柄怎样的武器!
然而苏小小只是站着。
慵慵懒懒的站在那里。
可是宝玉却深刻的感觉到,哪怕相距如此距离,连自己的精气神也如长鲸吸水地被苏小小给吞了去!柳梦的那凌厉一击仿佛击入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无形中,人顿时苍白憔悴了三分,就仿佛一朵春日里清丽的寂寞小花,无人知的遽然穿越了夏日的长长时光,开入秋天那近谢的季节。
两个人再度对峙,灯火映在眼瞳里的一点灰烬般的黄晕,互相凝视,久久没有语言,只有晚风拂起鬓上发掠过耳际的轻响。苏小小却忽然笑了:
“你怕了。”
她笑得美艳不可方物,自信而充满了魅力。她的话轻而薄,就好似一柄锋快的白刃,直切入人的心。
“你又变成了先前那个胆怯的小师妹-------从小到大,无论是资质,还是悟性,你哪里有地方赶得上我?”
柳梦的脸色泛着凄厉的白,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唇咬得更紧了些。
第二部第五十二章迷局
戏台上的气死风灯那明亮的灯光直射天际,似要与镶嵌在天鹅绒也似的夜空中的星子媲美一般。台上艺人精彩的表演恍若一次一次的拍岸的涛,激起观众一波一波浪也似的喝彩,令他们浑然忘记了身周的情形。
而此时在宝玉,柳梦,苏小小的眼里,也只有彼此三人的存在。
处于旁观者位置上的宝玉现在才发现:
苏小小有多可怕
-------她是静止的:
可是柳梦一旦惹上了她,惹上了她,她就变成了甩不掉。拧不脱的。
-------她就像是流水,看来,好像很脆弱无依,但一旦决了岸。崩了堤,那就惊涛骇浪。洪洪发发,天下莫强于此,莫沛于斯!
-------你用再大的力量去攻击水,那力量只会被水吸纳!
流水的柔弱,仿佛是伴随坚强而生的。
甚至可以说,柔弱只是一种掩饰的外衣。
事实上,苏小小一直都未出过手,她只是如一株荏弱无依的树一般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仅仅是站在那里,柳梦那凌厉的攻势就仿佛若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
宝玉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柳梦每出手一次,苏小小的气势便越发壮大洪烈,这已几乎不是普通的招架了,那是一种贪婪的吸纳!柳梦招式中内蕴的的真力元气,竟被苏小小不动声色的接收了过去!
----------这还叫人怎么打下去?
----------这还叫人如何能打下去
----------事实上,苏小小所修习成的这门奇功的名字,便叫做海纳百川!
柳梦的一头秀发已若黑色的瀑一般披散下来,半遮住了略现苍白的容颜。披落的黑发在匀细的脖子上,形成一种令入怦然动心的美姿。但是她的眼里还是流露出强烈的傲视的冷然,微哼了一声,再一次倔强而缓缓的举起了右手。
苏小小却笑了。
看见了她的笑容的人,绝对不会想象这作男装的绝代美人,此时却在这最热闹的地方,作着最寂静的生死之斗。
她的声音柔而糯,轻轻在喧闹中划出一道自成天地的声线。
“师妹,只要你交出一半功力,姐姐我不计前嫌弃,放你一次又如何?”
说到此处,她偏头过来看了宝玉一眼-------那光洁的侧靥上染着灯色与月色,分外有一种迷离着恨意的决绝。
“这是我们师门中的事,外人若是要来插手,那是与本门十万弟子为敌!”
斯时大罗教弟子遍布全国,又有官府支持,苏小小以圣女身份抬出十万弟子为威胁,那倒绝非虚言恫吓!
可惜她遇到的是宝玉。
------哪怕在至高无上的雍正面前也显得桀骜不驯。叛逆成性的贾宝玉!
后者闻言没有立即说话,却拿一种很暧昧的眼神自苏小小的身上滑过。苏小小的心中立时升起一种强烈的羞愤感觉,很想马上拿水将他看过的地方洗过一般。
只因宝玉看苏小小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神情,举动给人的感觉实在就像在用目光抚摸过她的身躯一般。
-------那身躯而且还是赤裸的。
接着面前这个男子又挂起了那种可恶的笑容------那种只有常年混迹于欢场上的花花公子才具备的亵玩笑容,很是暧昧的道:
“几日不见,小小你又丰艳了不少。”
这句话顿时令苏小小在羞愤之余,有一种要将所有含而未发的攻势都倾斜到宝玉身上去的冲动!
而柳梦则把握住了这个绝佳时机,再度出手!
-------可惜苏小小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能够威胁到自己地位生命的,还是面前这个后来居上的师妹!
这一次,柳梦显然已激发了毕生的潜力,只是一瞬眼便欺近了苏小小的面前,那种速度甚至溢出了一种无由的凄美,一如烟花华丽一瞬过后那刹那的湮落!
两人本来相距数丈,可是间隔在这对惊世骇俗女子中的那几名普通人,竟然都没有丝毫的感觉,依然为戏台上引人入胜的表演大声喝着彩,最敏感的那人,也只感受到一股带了幽香的清风袭面而过!
可是苏小小却只是抬起了一根莹白如玉的手指,就在刻不容缓的那一瞬间挡住了柳梦的这如鬼魅一般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和身一击!
这时候,宝玉这才看清楚柳梦持着的武器原来是一柄象牙白的弯弯小匕首。
那匕首上荡漾着一层亮丽得若有生命的银色,叫人情不自禁的有一种甘心投身其中不惜死的莫名冲动!
苏小小伸出的那只纤纤若春葱的中指,便抵在那匕首看上去并不锐利的锋刃上,看她漫不经心的神态,几乎以为她还在作着出行前的妆扮。
宝玉却分明看见一点殷红得触目惊心的鲜血,缓缓的浸润入那柄银色的小刃的平面上!
而就在鲜血渗透银刀的那一刹那,宝玉惊觉柳梦真的如柳!
如一株在秋风秋雨秋煞人的季节里孤苦飘摇的弱柳!
四下里本来充满了热闹欢腾的气氛,可是现在统统消失,只剩下了杀气,一种大难临头的惊惶气氛陡然紧紧裹住了在场所有人心灵,他们本能的哭喊逃窜,心中却还在迷惘寻觅着自己为何要奔走哭喊的理由。
但是宝玉却笑了,那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奇诡笑容。他淡淡的说:
“你,不,要,杀,她。”
这五个字一字一句的传入了苏小小与柳梦的耳中,苏小小的回应是在唇边勾勒出一抹残忍而嗜血的冷笑,手上却显然加力,以至于身上的衣袂都激扬起来,柳梦却苍白着脸向宝玉看了一眼。
-------那一眼里有感激,有疑惑,有迷惘,更多的是不甘!
宝玉缓缓的摇了摇头,看着苏小小,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之色:
“借来的钱,用完了就没有了。借来的力量,使尽后也就用尽了。”
接着他望向深邃的夜空,很审慎的道:
“得放手时-------且放手!”
苏小小眼中的不屑之意分外浓烈,她此时体内的海纳百川神功已然发散到极至,感受着柳梦的功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聚到了最高点,此时的她相信就算是贾宝玉出手相助柳梦,也有信心将之一并卷入这浩荡的旋涡中将之绞杀!
---------由她主宰一切的旋涡!
可是就在她于这志得意满中正待提聚功力,向着更高一层迈进的时候。她似乎觉得忽听到“啪”的一声微响:好像有什么(或类似冰的事物)东西,在自己体内碎裂了。
紧接着,她恐惊的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刹那成为了一只木桶!
--------一只装满了水却被突然抽出了一块桶边的木桶!
于是她全身的劲力(连同吸聚柳梦的)顷刻间失去了控制,若如山洪泛滥一般在体内汪洋澎湃肆掠起来!
这种情况,不要说柳梦想不到,连苏小小自己也始料未及!眼下的局面再明显也不过,或者是苏小小首先承受不住功力反噬暴体而亡,或者是柳梦被吸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临此巨变,柳梦不过迟疑了一下,眼里露出狠辣决绝之色,她噙着乌黑的发,一咬牙,左手上赫然又多出了一柄锐利至极的新月小匕,看她的模样,竟是要断腕以求脱身!
宝玉却在此时遽然抢前!也伸出一指,恰好搭在了两人匕指相接的那一点上!那把银色匕首之上霍然光芒大盛,就仿佛是天上的一钩新月挂落人间!与此同时,四下里十余道人影自暗出抢出,虽在半空中被赵云,焦大拦截下了数人,可是剩下的七人指掌尽出,一齐击在了宝玉的身上!
时间仿佛一下凝固在了这一刻!场中人哪怕身在空中的,也顿时生出了一种静息停止的错觉!
良久,有一阵清风徐来,宝玉身上的白衣袅动,使他看起来就就像一只欲飞又止的白鹤。有着说不出的洒然出尘之意!
击中他身体的七大高手--------
一起退退退退退!
带了伤势与激越的痛楚飞退!
在宝玉的手指触到柳梦与苏小小胶着之处时,三个人的耳中同时都轰鸣了一声!
----------那仿佛是一千个惊雷贴近在耳旁咫尺之处炸响!
紧接着,三人都有一种在洪大是狂暴的旋涡中中颠簸颤动,同舟共济、共生死的感觉,血泪仿佛都融会在一起沸腾燃烧,在彼此体息相呵暖里,血液都疑似流入对方体内了。
这一刻,最后悔的的便是宝玉,在那日临别苏小小之前,他以本身气机同苏小小本身功法所共鸣,从而使其实力急剧增长,可是他这等心机深沉之人又怎会这样轻易便宜这样一个是敌非友的女人?在增强苏小小本身实力的同时,也在她体内埋下了一点难以察觉的致命隐患。
这隐患滞留在苏小小的体内,平日里还能与她本身气机相呼应,令她的修为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一旦若为宝玉引发,那就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
---------这灾难如今更演变成了连宝玉也难以控制的风暴!
这一手导演了这一切的男子,心中也不禁开始为淌入了这趟混水中而后悔。虽然身体上只有指尖一点与胶着中的两人相触,可是自那一点上传来的吸力竟好似无穷无尽也似的,绵绵然,泊泊然,吸引得连宝玉眉心中那点红痣鲜艳夺目,也直欲破体飞出!
好在这时,在旁边卫护的大罗教中的秘密高手见宝玉霍然欺上--------他们纵然不敢插手圣女之间的争斗,对于外人却无顾忌,顿时以为这男子即将对两名圣女不利,顿时联手袭击于他!
这七大护教高手合力出袭,威力实在是非同小可!
而此时宝玉已经与柳梦,苏小小气机在相互体内游走撞击,三人之间几乎是浑然一体。突遇此外来的大力袭击,立时仿佛若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同仇敌忾一起反撞了出去!
照理说,宝玉三人年纪轻轻,以三敌七当处下风,可是这劲力先经过了苏小小的蓄势,又有宝玉体内神兵气息的培养壮大,就好似乎水坝先储堵了流水一般,水流越积越多,一旦以雷霆万均之势溃决而出,那便已然势无可挽!
因此,击中宝玉的那七大高手一齐以十倍于来势的速度被震飞回去,落地后还腾腾腾的倒退了十余步,口角无不溢出暗红色的鲜血!眼里尽是骇然难信的神色!宝玉却抓住了这略纵即逝的良机,斩金断玉的清喝一声,眉心红痣光芒大盛,突出左掌,一记击在了柳梦的胸口!
场中已然归附于柳梦的五名高手顿时又惊又怒,不顾伤势向宝玉扑来,他们都是在教中被苏小小派系之人压制得苦了,郁郁不得志已久,好容易在柳梦处觅到了一线晋升希望,怎能看着这希望的源头被扼杀在眼前!
可是他们却在半路上硬生生的截停了下来。
这只因为一个人摇了摇头。
---------柳梦手抚酥胸,后退了数步,面色迷惘的摇了摇头。
而此时焦大与赵云已经抢上,一左一右的卫护住了他们的公子!
出掌击人的宝玉却面泛痛苦之色,他的两道俊俏浓黑的眉毛向下弯,给人以很用力的感觉也是很痛楚的感觉。
-------他正在深深吸气。
-------若长鲸吸水一般吸气。
与他双指相触的苏小小苍白的面色顿时有些血色了。
宝玉再吸一口气,像他胸口里有着三万八千个小人在狂索着空气一般。
然后,他缓缓的收回了和苏小小相抵的指头,已经可以说话了。
“你…….不……..要杀她。”
他这话前面还说得有些难以后继,但是后半段已转为流利。此时四面空旷,清风徐来,宝玉衣袂飘飘,双袖袅袅,几似展翅欲乘风而飞,高洁清雅得是天地同一只白鹤、一张白纸似的。
苏小小艰难的咳嗽了几声,面上的红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整个人苍白衰弱得似生了一场大病,她怨毒的看着宝玉与柳梦,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话说。
柳梦的面上渐渐罩上了一层寒霜,她看着发乱得有些狼狈的苏小小,缓缓的提起了右手!天地间仿佛又笼罩了一层严酷的肃杀之气!
宝玉却站到了苏小小的身前,隔断了两人对望的视线,他依然微笑着,很温和的道:
“你不可以杀她的。”
柳梦雪白的齿将嫣红的下唇咬得发了白,却分外的突兀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她以一种怨愤的眼色一字一句,甚至可以说咬牙切齿的道:
“为什么!这贱人几欲置我于死地,眼下虽然身受重创,却吸去了我两层功力,我眼下不趁这机会杀了她,难道还等以后养虎遗患?”
宝玉悠然道:
“但是你也因此得到了她的一层功力,何况你们毕竟是师姐妹,就算不念同教之谊,也当考虑到香火之情嘛!”
柳梦这一次没有多说话,只是冷冷的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让开!”
宝玉微笑着,一动也不动。他只是举起了一根指头。
---------那根方才搭在柳梦刀刃上的修长食指!
柳梦的面色却随着这个动作顿时苍白。她尖声道:
“那贱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一心护着她!”
宝玉面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前些日子她陪我睡过觉,我自然不能保证她肚子里有没有留我的种下来,所以你不能杀她。这个理由你满意不?”
柳梦闻言面色忽然变得绯红,却又迅速退却成苍白!轻“呸”了一声道:
“谁要听你的肮脏事!”
宝玉微笑道:
“苏小小先前运用的那种奇功已然尽废,虽然吸收了你两层内力,却也赶不上现在的你。我眼下拦在中间,实在是不忍见到你们两败俱伤,遭至渔人得利!你若一意孤行,那也由得你。”
他这段话说得又快又急,一说完,便徐步退开,剩下两个苍白的女子恨意的相望着。
---------但是虽恨意依然,可是宝玉却再也寻不到那种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方才的那句似是漫不经心说出的“渔人得利”四字,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要知道,大罗教一共有三大圣女!另外一人却始终隐藏在暗处未露踪迹!谁敢担保身份神秘的她不会在最后出来检这现成便宜!
--------已受重创的柳梦根本不敢赌,她也赌不起!
柳梦望着苏小小,面色数变,终于恨恨的一咬牙,转身欲离去,她苗条婀娜而轻盈的身躯,在朦胧的灯色和月色的渲染下,分外有一种令男子难以自抑的遐想。
宝玉微笑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声唤道:
“柳梦。”
那正待掠去的背影应声略定了一定。仿佛是夜色里一个无限美好的停顿。
宝玉面上浮出了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举起左手很有些暧昧的道:
“我方才才发现,其实你也很丰满的。”
柳梦错愕了半晌,接下来方才想到宝玉先前为了分开三人,曾在自己胸口轻抚也似的那一掌。她旁边的高手闻言纷纷怒喝斥骂,柳梦的脸却忽然通红,透红直转面颊,连害臊都带出了一种无力的娇弱,逃也似的飘飞入了黑暗中。
宝玉仰天长笑,再不看场中众人一眼,也在焦大与赵云的卫护下扬长而去。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转身离去之时,口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血呈淡金色。
………………………………
两日以后,一直闭门称病的贾宝玉终于大开府门,目的却是要迎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使者。此人身旁随侍着一十二名身着宗人府(清室专用于管理宗室子弟的机构,上束亲王,下惩八旗子弟,权力极大)亲卫服色的侍卫。这侍卫中,曾经与宝玉有着过节的海易兄弟赫然冷笑在列。看着面色苍白的宝玉迎将出来
被那十二名侍卫簇拥在正中的人神情阴冷,连话语里,也隐隐的流露出一些高高在上的逼问的意味.好象普通的人能与他说话,那便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一般.旁边人看在眼里,就觉得他好象一块冷且硬的石头.
“你………可是贾宝玉?”
可惜这块石头今天撞上了一块铁板.
宝玉很是针锋相对的冷笑了半声,仿佛连这骄傲的半声冷笑都像是在恩赐予他一般.他懒洋洋的反问道:
“你是何人?”
其实此人的年龄,相貌,乃至于身上的服饰都已经充分的将他的身份烘托得呼之欲出。可是宝玉见了这人偏生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以至于这样随意的顶将回去。
问话的人一窒,心中随之升腾而起的,除了愤,还有怒.
---------勃然大怒的怒!
---------以他的身份,几时受过这般的冷遇!
而他身后的海氏兄弟眼睛里都不自觉的转换了一种神色.
喜悦的神色。
问话那人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忽然自旁边的盘中拿过一卷黄绸包裹的物事:
“贾宝玉接旨!”
第二部第五十三章入学
圣旨莅临,在场的人自然都一起跪拜了下来。为首那人却并没有急着宣读旨意,却以一种持剑的方式拿着圣旨,以一双寒意的眼扫视全场,直到空气中浮现出一种鸦雀无声的凝肃,这才缓缓将圣旨展开,大声宣读道:
“查元贵妃之幼弟贾宝玉闲散无事,终日游手好闲,惹事生非,更兼浮滑无行,德行实亏,本该予以重惩,念其年少无知,资质上可,尚有潜质,故交由宗人府德仁严加管束,督促其进入宗学研习,望汝知晓玉不琢不成器,木不修不成材之理,专意求学,以成大器。”
此道圣旨乃是典型的雍正风格,一看便绝非翰林院中人代拟的。雍正的一贯作风便是无论臣下功劳再大,先将人压抑贬低一番,令你惶恐自省羞愧,再来步入正题。而圣旨后面的那几句……“木不修不成材之理,专意求学,以成大器”的话,已是雍正难得表示出来的对臣下罕有的赏识,勉励之意。
今日天气阴郁,实在堪与这名宗人府副总官德仁的脸色配合得天衣无缝。宝玉探手自他手中将这黄绸书就的圣旨接过,嘴角立时浮出一抹笑容,又恢复到了那副叛逆洒脱的模样。
“原来是德副总管大驾光临,失敬失敬。皇上既然有旨要我去宗人府的宗学中学习,那么小子自当从命,只是不知道入学时间乃是几时?”
德仁心中虽然对贾宝玉印象极差,更是海氏兄弟的亲戚,但是他却也绝对不笨,知道面前这看来懒懒散散的青年入京以来的悍然格杀鲍雄,大破元人,诛杀赤老温,昂然出入天牢的种种传奇。更了解他那不容忽视的身为国戚的尊贵身份!
------那是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忽略的身份!
对于雍正抛给宗人府的这个烫手山芋,宗人府中主事之人也实在颇为为难。这如彗星一般崛起的贾宝玉虽然只是宫中一名新晋贵妃的嫡亲弟弟,其数月以来所做之事却无不锋芒毕露,据他们的推测,分量几能与深受皇帝宠爱的,父亲乃是大学士的纳兰容若平起平坐!
对于这样一个前途难以限定的人,若是宗人府对他管束过严,难保他将来得势之后,不会携怨相报,看他以区区不入流的团练使之身,便敢悍然斩杀正五品的鲍雄。若是被他所记恨报复起来的后果,确是难以想象-----------但是若是对宝玉放之任之,且不说宗人府的权威会遭受挑战,单是违背了雍正的意愿所引起的后果,也难以承当。在这种微妙的权衡下,德仁按耐下扬长而去的念头,在踏上马车那一刻前定住了脚步,也不回头,缓缓道:
“明天上午,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去宗学之中,记住,在宗学中,没有身份高低的的分别,我们俱是一视同仁,你也不能带从人前去,衣食起居一切自然有人打理。”
原本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宝玉面色立时有些庄重起来,已经融入了这世界的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严肃中年人话中那句“没有身份高低的的分别”的涵义,姑且不论他能否做到这一点,单是要在大庭广众中说出这番话来,其勇气便已值得赞赏。宝玉不禁很是恭敬的躬下身去深深一礼,连本来身上的那点浮滑之色也尽数褪去。
“长者有命,宝玉自当依从。”
-------任谁也听得出来宝玉话中的真挚意味。德仁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马车前顿了一顿,微微颔首。其实他的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德仁能以一个普通的旗人身份,在宦海风浪中摸爬滚打三十年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自然也绝非等闲之辈,他眼下的身份固然位高权重,可哪怕抛开宝玉自身的价值来说,他也不愿意贸然招惹上陈阁老与徐达这种强敌!宝玉肯在自己面前服软,那是最好不过。
德仁离去之后,宝钗知道宝玉前日里受了伤,身子不适,见外面喧闹,担心非常,早便在秀阁中悬望,今日的宝钗着一身鹅黄色淡黑纹宫装,将修长的美好身段展露无遗,她依然将长发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个髻,看起来于高贵中流露出一种幽雅的风姿。
回来听宝玉笑说起原委,宝钗望着自己丈夫略显苍白的面颊,担心道:
“你前日里回来还吐了几口颜色好奇怪的血.........你又是自小都被人伺候惯了的,眼下皇上却忽然要你去宗学里,还不许带下人,我好担心你。”
一面说话,宝钗一面放下了矜持,拿纤纤素手在他的面上心疼的抚摸着,那秋水也似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伤楚,怜惜的神色,仿佛把宝玉当成孩子一般。
-------然而正是这种母爱也似的关爱令得宝玉砰然心动,以至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似的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也不愿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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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便有一辆装饰得普普通通的两辆马车停在了宝玉如今居住的这所府邸门前,只有驾车人的服色与马车前方的淡黄轿帘在昭示着他们的身份。宝玉依然是一身雪白而华贵的衣衫,飘然而出,径直登车,在典韦贾诩等人的目送下行去。
宗人府中一共设有三所宗学,规模均大,乃是由开国的太祖所创,前朝更分设女学,这三所宗学其实均开在一处,只是内中学生所受到的教育,待遇均有相异之处:
第一所便是接纳的正灼手可热的王公贵族的子弟,甚至包括了雍正的数个儿子,宝玉所去的便是此间。第二所中接收的乃是朝中较有权势的官宦子弟,似日前处处与宝玉作对的九门提督之子也在其中。第三所里的人色便复杂得多,凡是八旗子弟,略有才华的,统统收罗其中,里面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想要以此为进身之阶,结识未来的当权贵人--------据说雍正与如今深受倚重的大学士明珠便是在此处相识的。
宝玉一面微笑,一面看着眼前对坐的男子。这男子眉毛很浓,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一看便显得倨傲非常。此人严格说来也算得上是宝玉的故交了,不仅有数面之缘,更曾一度交过手。
此人正是海易的表弟--------海沁。
宝玉在心中一面盘算着宗人府中派遣此人来迎接自己的用意,一面拿言语试探着面前男子。奈何后者无论他怎么说话,始终也是冷冰冰的不说话,就算被逼到极处,也最多不过说一个“是”,或者“哦”字。除此之外,再不多言,饶是宝玉遇到此等对手,也不禁生出老鼠拉龟,无从着手的强烈感受。
车行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将了下来。海沁面无表情的当先踏下车去,宝玉微微笑了一笑,也提着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包袱随行下车。只见眼前好大一片宽阔广场铺将开去,四下里高大的房舍林立,既不显得奢侈,也不简朴,各色人等在里面进进出出,绝大多数都为与他同龄之人。
宝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已有欢悦之色,他自小便颠沛流离,来到这世界上更是深居简出,哪有这等机会与年纪相当的人在一起生活戏耍。从昨日起,他的心中隐隐便有一种对这完全陌生的环境的期盼已久的兴奋激动。
四下里的朗朗读书声此起彼伏,汇集在一起传入了宝玉的耳中,令他诧异的是,居然还有女子的嗓音,宝玉循声望去,只见树木掩映中,有一处颇高的小坡,而坡上修筑了十余进甚是宽大的精致楼阁,一道高墙把两地间间隔开来,高墙周边还有表情严肃侍卫不时巡游。
旁边行过的数人见了宝玉那张望的模样,其中一人淡淡出声道:
“那处乃是女子学监,严禁此处男子靠近,你这新来的若不想吃上一顿痛打被赶将出去,便最好离那处远点。”
宝玉微一错愕-------已有很久没有人同他这样说话了,顿时忆起德仁的话来:
“………在宗学中,没有身份高低的的分别………”
然而他也是我行我素之人,大喜道:
“哦?有这等好事!某还正在发愁如何逃出这地方,不意明路便在我眼前,改日若在这里呆腻了想出去,岂不是到那墙边逛逛就成了?”
说话那人皱起眉头,以一种看怪物的方式看着他,方欲答话,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这声音里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与热情:
“不愧为贾兄,一来便开始绸缪退路了,贾兄他日探访禁地,脱离苦海之日,万望叫上小弟带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