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盘腿而坐。铜管放在面前的案上,封蜡依旧。
入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铜管是空的,里面一无所有。
这不过是个测试罢了。
效果比他预计的强烈。孙夫人对他的防范固然比他想象的严密,而孙夫人的退却也比他想象的来得容易。他本以为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做好了火力全开的准备,却没想到孙夫人临阵而怯。
是我高估了她,还是她故意示弱?
曹苗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很肯定,孙夫人的身体状况不好,常年高强度的习武和劳累让她伤病缠身。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徒手面对他时,她没有必胜的把握,选择了让步。
别的可以装,冷汗没法装。他不觉得孙夫人有那样的演技,又有必要对他演戏。
还有一个事实可以佐证他的推断。孙夫人留下了知书,却没有要求知书为她服务。她很可能是担心被知书看破虚实,只能保持敬而远之。
那看似娇好的身材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伤痛?
为了今天的成就,她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她后悔吗?她最得想到的又是什么?
曹苗反复分析孙夫人的心理。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对手,硬拼绝非明智的选择,耐心地寻找破绽才有取胜的机会。今天的测试如此,他对孙鲁班说的那些话也是如此。
他相信,孙夫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受伤。
生理上如此,心理上也是如此。
“主君。”如画推门而入,掩上了房门,将一盒香粉摆在曹苗的面前。“据观音奴说,麋芳身边有几个胡姬,都喜欢用这种香粉,每个月都要买一批。”
曹苗拿起香粉,嗅了嗅。的确很像麋芳身上的味道,只是他不太敢确定。他对鲁弘说的是实话,味道记忆不是他的长项,时间稍长,他就没有把握了。
“明天告诉孙公主,具体怎么做,由她自己决定。”
“喏。”
“另外,如果有办法和妙琴联系,让她暂时不要与麋芳身边的胡姬直接接触。”
“为什么?”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像是个陷阱。”曹苗捻着手指。“如此大张旗鼓的招来番市的香粉商人,不像是要找线索,倒像是故意提醒麋芳似的。我在想,孙夫人会不会另有用意,比如,诱妙琴她们现身。”
如画打了个寒战。“主君,这孙夫人……有这么厉害?”
“能以一女子主掌解烦营十余年,没点手段,怎么坐得稳?不过,这次她遇到了一生之敌。”曹苗冷笑一声,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而且是两个。”
如画打量着曹苗,嫣然一笑。“遇到主君这样的对手,是她的运气。”
“怎么说?”
“孙夫人以女子掌兵,天下男子侧目,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诅咒她,污蔑她,像主君这样将她视为对手的不会多,甚至可能是绝无仅有。”
曹苗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是啊,在这个时代,能欣赏她的男子也许只有我。”
——
一连数日,曹苗闭门不出。
刘辰、如画一如既往的去校场训练孙鲁班麾下的士卒。经过半个月的个人武技训练后,曹苗让阿武去了两天,演示三人合击的技术。
三人小组是最小的战术单位,适合巷战以及其他的复杂地形。比起这个时代常用的伍什阵型,三人小组更灵活,效率更高,当然对士卒的要求也更高。
曹苗只能教些基本战术,究竟怎么练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还要靠孙鲁班等人自己想办法。他曾让孙鲁班寻找更好的训练场地,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既然孙夫人对他出营这么警惕,他也就懒得再问,让她们自己想办法。
教完了基本配合,阿虎就回来了。如画大部分时间陪着孙鲁班,偶尔也指点女卫们个人武技,一直留在训练场的只剩下刘辰。
刘辰和朱英打得火热,几次夜不归宿。借着这个由头,他有充足的机会和韩东碰头,传递情报。
韩东送来一个消息:曹纂过江了。朝廷似乎下了决心,务必阻止孙权在近期称帝。
烧掉情报,看着纸在火焰的舔舐下卷曲、变黑,曹苗的心情却很沉重。他不像韩东那么自信,这个决定是曹睿的还是曹休的,他说不准。在他看来,与其说这是朝廷的决定,不如说是曹休的个人决定。
这是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刚回扬州战区就想莽一波,找回颜面。他几乎能猜得到,曹休听曹纂转述他的方案后,根本没有认真准备,更没有充分训练,选了一些人就仓促出征了。
特种部队可以速成吗?简直是老天真。
曹苗很无语。如果有别的选择,当初就不会救曹休,让他早死早超生才是最佳选择。
自己种下的苦果,含着泪,也要咽下去。
必须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最好能与曹纂本人见一面,确认一些情况,做出妥善安排。要不然曹纂迟早落入解烦营的手中,救还是不救,就是他必须面对的问题。
曹苗不敢约曹纂在武昌城内见面。曹纂身份特殊,在解烦营挂过号,一旦被人认出来,孙夫人会不惜代价的追捕他。曹纂再猛,也不可能真的以一当百,必死无疑。
那么多人渡江,不引起解烦营注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以曹纂的智商,让他分批潜入,再在指点的地点重新集合,更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是用战船偷渡,生死全看运气。
怎么办?曹苗抓破了老头皮。
没等曹苗想出办法,如画传来一个消息。孙夫人这几天频繁出营,每次都是全副武装,行色匆匆。孙鲁班的表现也有些诡异,有几次去见孙夫人都故意将她支开,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古怪。
曹苗越发不安,却无计可施。急切之间,他想联系曹纂都联系不上。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他不能不防备另外一个可能:孙夫人等不起了,要引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