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盯着羊衜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是谁,立刻快步走过去,把住羊衜的双臂,哈哈大笑。
“羊君,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死在校事狱里了。能见到你活着,真好,真好。”
羊衜的嘴角抽了抽。校事狱三个字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曹苗,亏他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劫后重逢的神情,都快喜极而泣了。
“乡公所赐,毕生不忘。”羊衜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曹苗的手。
曹苗指指羊衜,哈哈一笑。“记仇?哈哈,羊君,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嘛,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岂敢。”羊衜皮肉笑不笑。“今天来,是想告诉乡公一个消息,再向乡公打听一个消息。”
“哦,你说。”
“不久前的春天,蜀汉丞相诸葛亮进军武都、阴平二郡,与魏军大战,去年在陈仓立功的夏侯绩奉命增援下辨,结果被围河池。眼下战事胶着,形势对魏军不利,令尊浚仪王为监军,奔赴关中。”
曹苗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惊不喜,神色漠然。
羊衜问道:“你不为令尊担忧吗?”
曹苗笑笑。“羊君久在洛阳,应该知道我们父子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再说了,我在武昌,他去关中,担忧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羊衜盯着曹苗看了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还有一个消息,我想向乡公确定一下。曾随你来的侍从刘辰,是不是当初在吴邸见过的那个刘辰?”
“是。”
“乡公知道他是校事吏吗?”
曹苗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神惊愕。“刘辰是校事吏?”
“乡公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校事吏?”曹苗矢口否认。“羊君此言是何用意?”
羊衜微微一笑,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旁,靠着栏杆,摆出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势。“可是据我所知,不仅刘辰是校事吏,乡公也是校事署的人,而且是个都尉,刘辰正是乡公的下属之一。”
曹苗看了羊衜一会儿,笑了起来,眼神却有些讥诮。“所以呢?”
羊衜收起了笑容,厉声道:“所以乡公和刘辰一样,都是魏国校事署的人,受命潜伏江东。”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曹苗招招手,从知书手中接过布巾,擦了擦脸。“我放着好好的乡公不做,潜行江东,总要有所目的吧?你倒是说说,我潜行江东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离间我大吴君臣,乱我大吴朝政,为魏国通风报信。”
“那我来了几个月,你们大吴的君臣被离间了吗?朝政乱了吗?我又通了什么风,报了什么信?”
看着镇静自若的曹苗,羊衜欲言又止,气势不知不觉的弱了很多。
曹苗笑笑。“羊君,冒昧地问一句:儒法王霸之间,你奉儒还是奉法,崇王道还是崇霸道?”
“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曹苗笑得更加灿烂,眼神却更冷。“如果你是信奉儒学,崇信王道,我的确有为间的嫌疑。比如吴王父子之间的分歧,君臣之间的冲突,都可以推到我的身上。可若是你信奉的是法家,崇奉的是霸道,那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间谍所当为。”
不等羊衜回答,他又悄声补了一句。“是太子让你来的吗?”
羊衜眼神微缩。“乡公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校事都尉,这是事实吧?”
“是,我是校事都尉。”
“既然如此,刘辰是你的部下,你会不知道他的身份?”
曹苗歪着头,咂了咂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羊君是奉行儒家,有恩报仇,有仇报仇,今天就是来报仇来了。行,谁让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羊君呢。如今一报还一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说吧,还有什么罪,我都认。然后是去解烦营,还是校事署,悉听尊便。”
曹苗束手就缚,羊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恨恨地盯着曹苗看了两眼,转身下去了。
曹苗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扬声笑道:“听够了没有?再不上来,我就跳江了。”
“赶紧跳,省得我亲自动手。”孙夫人缓缓走了上来,冷冷地看着曹苗。“曹都尉,你究竟有几个身份?”
“不好说,要看什么人问。比如说全大娘,她认定的结果肯定和夫人认定的不一样。”
孙夫人目光一寒,如电扫至。“管好你的嘴!”
“我可以管好我的嘴,却管不好别人的嘴。”曹苗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你可别欺软怕硬,尽捏我这种没根基的外地人。”
“你是校事都尉总是事实吧?”
“是,可是我这个都尉能做什么,你应该想得到吧。刘辰是我的下属,你信吗?”
孙夫人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成为校事都尉?又为何从未提起?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应该知道轻重。”
曹苗阴着脸,沉默良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夫人听说过玉枭印吗?”
孙夫人摇摇头。
“玉枭印就是校事玉印,是我大父武皇帝当年所制,以玉为印,以枭为钮,有‘总诸校事’四字,直接指挥校事行动。但这枚玉枭印后来失踪了,不知去向十余年,去年四月,就在我梦见仙人之后不久,这枚玉枭印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孙夫人一边听,一边打量着曹苗的脸色。从曹苗的脸上,她看不出半点破绽。明白了曹苗这个校事都尉的由来的同时,她也体会到了曹苗的心情。这个校事都尉就是个挂名,只不过是对曹苗主动交出玉枭印的奖赏,根本没有实权可言,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羞辱。
刘辰不可能是他的下属,更像是来监视他的暗线。刘辰死于作战,真相无法验证,但曹苗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间谍,却是可以肯定的。相比之下,倒是羊衜一回武昌就指证曹苗显得更有问题,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最近形势不太妙的孙登。
与其说是指证曹苗,不如说是指证我和解烦营,可惜又没这个胆。一群懦夫,不敢当面叫阵,只敢在背后使阴招。
孙夫人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