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西风颂 第49章尘埃未落定

    厉雁西做了个好梦，梦里白衣师兄拨开重重障碍，把她从乱石堆里拽出来，一边拽一边冷着嗓音说：“你果然是打不死的。”

    正如能畅通无阻进入密道那样，她一直觉得是大师兄暗中拨除了阻碍，在暗中一边等着看她出岔子，一边准备着收拾善后。所以她潜意识里觉着，只要一直撑着不死，总有人会来的。

    可是等啊等，终于等不下去了，她渐渐进入混沌状态，好像睡过去了，又好像还能感知周围的声响。她能隐约听到隔着一道大石墙的周显煜一直在与她说话，但是捕捉不清他在说什么。

    即使得不到她的回应，他还是不肯放弃，一直一直试图与她对话。

    这样不惜体力……周显煜，我又欠了你一分人情。

    梦醒，是无边无际的疼痛把她撕扯着，卡在下半身的石头碎屑被一块块搬开，这些石头互相卡住卸去了许多力，实际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并不大，只是角度缠绕纠葛，让她动弹不得。

    这么快就来了？还是其实已经过了很久？

    她试图睁开眼，手使劲扯住离她最近的人的手，一直指向前方。

    来人一阵惊喜：“你是说，人就在前面？”

    有人扑跪在她身边，急急着问道：“我哥就在前面？他，还活着，吗？”

    她点点头，他一定会活着的。

    打不死的杂草终究是打不死的，她再次赌赢了。外面天气大好，阳光浓烈，到处都是生机，她被人小心翼翼抬出来，暂时安放在一棵大树下。

    体力恢复中，脑中狂喜，所有的努力都没白废，上天终于在眷顾她，一切真是干得漂亮！

    她像是发蔫儿的枯草突然被浇上了水，瞬间精神百倍。

    很快，周显煜也被人扶着出来，身上满是灰尘泥土以及干涸的血迹，脸上同样如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但本该狼狈的样子，在他身上就硬是显不出狼狈相来，在日光下反而更加显得有另一种精神气。

    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气度。

    从崩塌地道逃出，多数人都以为账册深埋地底，厉雁西神秘兮兮从怀中一探，献宝似的掏出完好无缺的手册。

    脸上布满黑灰，她咧嘴而笑，在阳光下竟刺得他满目炫光，周显煜被人扶着走过来。

    “只救出这一本。”她说。

    周显煜唇上无声比了个还在的口型。厉雁西瞬间明白过来，之前她扔出去的几本手册他都接到了，并且收藏得很好。

    她往身后大树上使劲一靠：“都结束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活着真好啊！”

    周显煜靠坐于她身旁：“真好。”

    厉雁西向他伸出右手，周显煜诧异看她一眼，随即也配合着伸出右手，两人右手拇指与拇指交叉双手一握，紧紧贴于一处。

    厉雁西心里小算盘又开始盘算起来，从此后，他们不仅仅是建立在盟约上，更多了点同生共死的革命感情，这点可比没影儿的盟约靠谱多了。

    这么一想，被埋那么一下没白吃亏。

    与周显煜的“劳碌命”不同，厉雁西的使命算是彻底结束了，她可以好好休息。虽然对外是说在别庄将养，实际上暗地里人在沈家大宅子里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她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等混吃等死的待遇，每天除了将养没什么事好做。

    ＊

    事情进展的应当挺顺利，厉雁西虽然不多过问，但是见到周显煜兄弟仨一个比一个淡定的模样，想必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的心情也是奇迹般的好，心里把每一件事都盘算了一遍，不禁更有把握了一些，前景总是比她预期要好的。

    再推算一下时间，估计没多久就要收尾回京，果不其然，周显煜修书大行山，让他们往回赶，这边也在收拾着打道回府的事宜。

    明面上，抓贼抓赃活计都算在了监察御史的头上，他们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出面。辞别了沈家和成玄庭后，和来时一样，悄悄而来悄悄而去。只是多了两人而已。

    回程比来时要快得多，为了照顾周显焳夫妻，厉雁西和三嫂坐上了马车，她也乐得轻松，何况这三嫂相当温婉美丽，与美人待在一处总也是不过分的。

    途经小丘山，周显煜特意命人乔装上山，许多日不见，山上的灾民倒没有再出来打家劫舍，看来之前的钱虽然给得不多，但他们当真不是有心做坏事，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出来劫掠别人呢？

    周显煜让上山的人又给了他们一些钱，这才离去。

    不过到了城镇上，有些消息灵通的人不知从哪里听得一些勄州的事情，捕风捉影倒也不全是谣言，虽然细节都是胡编乱造，但是传闻朝廷已经派人来过问，确实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

    一直往北再行几日就要到玉川，只要过了玉川，一切基本就板上钉钉了。但这丝毫没让他们一行赶到松懈，反而每日越发谨慎。

    这一日又行至一处山道，路不难走，但许多缓坡，马行速度渐渐就慢了下来。

    厉雁西原本在车中假寐，渐渐感到气氛有些不寻常，她睁眼掀开车帘一角，外头骑马的人大概也和她有同样的观感，个个正襟危坐。

    日头不再那么毒，可是外头密林中除了马蹄声竟然听不见其他响动，岁月好像静止一般。

    厉雁西便也整了整衣服坐直了身子。

    美女三嫂大约也察觉了什么，轻声问：“怎么了？”

    厉雁西摇了摇手表示没事，还是别让人跟着担心了。

    没过多久，打头的郑其突然一挥手：“有古怪。”

    所有人随着他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美女三嫂倾身上前想问怎么了，被厉雁西制止，还是在车里待着吧。

    周显煜镇静指挥道：“保护夫人。”话音刚落，为数不多却训练有素的侍卫顷刻间就把马车护在了中间。

    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呼啦一下，暗处冲出几十个看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蒙面人。

    这些人也是训练有素，一句话不罗嗦，拔了刀剑就冲了过来。

    厉雁西在帘子后悄悄看着，外头突然就厮杀一片。周显煜的侍卫们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看出手就知道，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可这些蒙面人也不是吃素的，又仗着人多，周显煜一行在他们手中竟讨不了丝毫便宜。

    周显炈打得很痛快，没想到年纪不大，身手倒是可以，但一不留神被划了一道口子之后，再没开始时那么兴奋，破口大骂道：“从哪找这么多玩命的死士，把江湖上高手都买来了？也忒不要脸了。”

    人家哪里还顾得上要脸，人家要命啊！

    厉雁西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凝重，回头看美女嫂子，竟然一点也没有弱女子的自觉，丝毫不见慌乱，想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心里不由有些佩服。

    她想了想，伸手拽住美女嫂子的手腕，嘴里叫了声：“走。”就要拉她下马车。

    外头侍卫虽然目标很一致，就是要护得车中二人安全，可是现在以一敌二甚至敌三，根本分身乏术，再要护这么大的目标，显然有些吃力。

    况且这么大个马车停在中间，简直是活靶子。

    像是在验证她的话，拉车的马长嘶一声，飞跑起来，厉雁西被带得往车壁上一撞。

    这马被人捅了一刀，显然痛疯了，撒蹄狂奔。杀手不是没脑子的，虽说擒贼先擒王，但一时半会儿擒不住王，擒个弱的在手作人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厉雁西当机立断一掀门帘，哪里还有驾车人的影子，早就被掀翻了，她往前一坐，使出浑身力气拉扯缰绳，疯了的马好容易才被她拉住，她立刻拉了美女嫂子的手跳下马车。

    几乎一落地的瞬间，十几把刀飞入车上，一把把插＊进了车里。

    太险了吧！

    好在此时，郑其一行也赶了上来，场面顿时陷入混战中。

    她们俩依然被围在了人圈中，护得好好的。

    但其实并不轻松，厉雁西一眼就看出来，侍卫心有掣肘，久了还得吃亏啊。

    周显煜兄弟三人倒不像大家贵胄那般只知养尊处优，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传言周显煜身有顽疾无法带兵，只能屈尊军师，只到底是怎么误传的？

    周显煜逐渐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散兵游勇，像是有组织一般，而且带队之人就在他们之中，他立刻指挥身旁二人向首领主动发起攻击。

    厉雁西若是一人被困，尚且有法脱身，但又不能暴露身手，还要护住美女嫂子的安全，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很快对方打破了一道口子，她们二人被生生逼出了包围圈。

    厉雁西状似巧合般带着三嫂躲过了几次攻击，但心有掣肘无法发挥，只好左躲右闪，颇为狼狈。

    她眼睛一转，为今之计只有一法，拉了美女三嫂，跑呗！

    最好跑得越远越好，跑到躲起来，不要当累赘才是帮大忙。

    侍卫们缠住要追上去的杀手，为她们俩预留出时间，但也只是一瞬，人家人多啊，很快就有几人离队往她们逃跑的方向追来！

    玩了命得往前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人算不如天算，她跑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