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拍了下王紫萱的肩膀,她回过头。
”明天在校门口等你,我有事要告诉你。“我十分唐突地跟她说。
”什么事啊?“
”到时候就知道了。“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气,或许是由于气场增强导致的自信过于庞大,我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我需要找到一个依靠,来分担我对中考的恐惧;又或许我是真的喜欢她,害怕这一次巨大的灾难将我湮没,就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白。好吧,我承认,都是害怕惹的祸。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啊?“王紫萱终于被我等了出来。
”恩。“我应了一声,我和女生没说过几句话,因而在她面前我显得特别拘谨。
”老师把我评上了三好学生,我一直等到动员大会结束,所以晚了。”王紫萱略有歉意地解释道。
靠,最后一天发奖状给潜力股啊?
“哦。”我在想有没有其它的话题可以谈。
我和她默默地走着。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王紫萱有些按耐不住地问道,她家马上就要到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还没有酝酿好情绪。
“什么事啊?”对于我的拖泥带水,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我喜欢你。”我竟然如此狼狈地说出了口。
我们都沉默了。
“马上就要中考了,你什么意思啊?”王紫萱埋怨道,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我只想告诉你。”我实话实说。
“我到家了,”她说,“拜拜。”
”拜拜。“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说出的那四个字可能会影响她的考场发挥,我即将成为罪人,我想,我有罪,如果她没考好的话,那我可真要撞墙了,为了自己的一吐为快,为了展示自己那虚弱得疲惫不堪的勇气,我太自私了。然而天杀的我却从来没有顾及到如果我侥幸存活下来将怎样面对她,一个我喜欢的她。因为,我只是一个瘪三,声嘶力竭的勇敢表白只让我越发显得底气不足。
考前几天的晚上我会看星星看到很晚,因此就养成了寻找红色移动星星的癖好,还经常看到流星,我原以为遇见流星是很不容易的事,这几个夏夜竟然捕捉到好几颗,还没等我许愿就消失了,我认为消失之后再许愿是白费力气的。
我也跟着流星堕落了,沉迷于幽远静谧的星空,逐个区域地寻找着会移动的星星。后半夜两点才睡觉是常有的事,站起来之后才感到脖子僵硬酸疼,然后躺在床上满足地睡去。
中考就这么来了,我坐在考场中,思绪开始传来一阵阵的滞涩感,选择题过后不合时宜的拘谨无法消弭,随后而来的一道小证明题卡住了我,我慌了,脑袋短路了,思路也定格住了,衔接不上,在我有限的脑海里记忆被打乱,我无从抓起,最终写了一大堆推理过程在答题纸上,希望能得些同情分。大题是新题型,没见过,只会第一问,我很烦躁,演算了几次都没有感觉,我快要接近崩溃了。
一路考下来,心里没底,关键是要知道别人答得怎么样,最好是他们全都不会,同学们表现出的自信是一种心理策略,我不能被他们唬住。我也在想我平时做了那么多重复的题型,是不是我这棵带着嫩芽的树苗已经被雕刻成死木了呢。
560分,爸爸狠狠地训斥了我,顺带着把一些我早已记不清的鸡毛蒜皮小事给抖擞出来,就好像我犯了罄竹难书的罪行,尽管我考上了公费高中。我知道他眼红,因为林远考到全县第十九名,得了一千五百块的奖学金,或许爸爸在碰见林远家长时会很没面子。
让他说去吧,活火山每年总得爆发几次。
“人家补课老师说你的数学成绩应该在106到108之间。”爸爸拿事实说话,并且铁证如山,边说边用手指咚咚咚地敲着桌子,敲得我更加心烦意乱。那个剩女攒的那么多卷子也就是那么几个套路,我做得都恶心了,没有一点新花样,再说你没给人家补课费,她对我一直都没有好脸色。
“人家林远能考到全县前二十名你怎么就不能?”我勒个去,人家曲楠的双胞胎妹妹连公费都没考上呢,这个问题太深奥,我可解释不了。
“班主任都说你这个成绩不正常,看你的分低人家老师都不愿意搭理我,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她把我当成考试机器了,那她知道我心情不好吗?她期望我给她出菜,好超额完成学校分配给她的升学指标,学校给她多少钱?我在她的账单里值多少钱?我导致她损失了多少钱?对不起,老师,我向您表示歉意。
爸爸越讲越气愤,弄得就好像和我是阶级敌人一样。
“哦。”我恍然大悟。
”怎么地?你有意见哪?“爸爸狠狠地瞪着我。
我的心“砰砰砰砰“以每分钟200次的频率疯狂跳动着,我是一件商品!他要的不是人才,这个黑幕的揭开令我胆战心惊,他对弟弟才是关怀备至吧。
爸爸显得很有抱负似的,背着手踱步望向远方,他在思考我的未来,我这项投资的利润,接着点了一颗烟斜倚着门框开始一番吞云吐雾。再有三年,再有三年我就要离开这个留着我是多余的家了,我这个爸爸前妻的余孽。
假期的早晨我会绕着中心广场跑10圈,然后站在广场的台阶上,面对着朝阳,俯瞰广场上各自锻炼着的大爷大婶们。我借来了潘博勋的双节棍,摸索着耍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经常因为耍酷而误打到下巴、后背、肋骨和肚子上。因为双节棍的棍身比我的胳膊还要粗,有些笨重,所以我练双截棍的进展非常缓慢。
”哎呦,小老弟在玩双节棍呢。“一群当兵的跑步路过,准备穿过中心广场。
”来来,看看小老弟耍双节棍。“其中一个士兵鼓动道。我很窘迫,目前为止我只会腋下换手、白蛇吐信这两个招式和双手擎天的pose,连贯的动作我也只能把右手接棍、右腋夹棍和背后握棍这三式连起来,耍完看家本领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我就随意地扫、打、抽、提、拉,再配合着转身,已然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但他们却依旧围观着不肯散去,以为这仅仅是个热身。我勒个去,还是走为上策的好,我收起双节棍,继续跑步。
”哟哟,小老弟不好意思啦,“”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最后我才总结出是双节棍本身太长太沉太粗了,根本就不适合我的身材。
潘博勋在文化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个pu料仿耐克的红黑款机缝足球,顺便买了张群星代言的百事可乐壁纸,以贝克汉姆为首,卡卡、卡西利亚斯、腿粗得跟柱子似的卡洛斯、罗纳尔迪尼奥、亨利、劳尔、克雷斯波、内斯塔、托雷斯和范德法特身着蓝色的百事队服,排成v形,人手一个银色足球,拿着或踩着,背景是一片银河星空。
”咱俩照张相吧。“潘博勋说。
他喜欢贝克汉姆,我们就以那张壁纸为背景,和巨星们来了一张亲切的数码合影,效果还可以,照片里的我傻傻地托着新买的足球。
早晨我习惯用沙袋绑腿跑步,之前会先锁定一个目标,然后突然冲刺故意超越他,接着再放慢速度保存体力等着目标接近,直到他超过我时就再次对他进行冲刺超越,重复几次之后如果还是激发不起来他的斗志我就换另一个较量。就这样,我一个个地挑逗着他们,渐渐地我得出一个结论:三年的时间并没有磨烂掉我这个曾经整天走动捡破烂的好体格。
晨跑中的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但有一个年轻人我却总也追不上,还被他给套了一圈,真是调戏不成反被超!罢了,我继续活在我的世界里。
跑完步之后整张脸都被汗水浸得痒痒的,小腿上也被沙袋勒出了四条血痕,还磨破了皮。
但我喜欢跑步时脑海里犹如虚空一般宁静的感觉,没有杂乱的想法,每天都享受着长达十多圈放纵的快乐。
班里考上公费的同学张罗一起去看望刘玉红老师,陈美春留给我们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老师家搬进了新楼房,贷款买的吧,这下屋子里能装更多学生了,财源广进啊。
”每人交五十块钱,“岩漫妮对我和林远说,“给老师买礼物。”
去尼玛的,”我不去了。“我说,凭什么啊?
”没带钱啊,你问问谁有,先垫着呗。”身为团支书的岩漫妮总是很会处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根本就不想花这冤枉钱。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呀?”岩漫妮牙尖嘴利道,“真是的,都是师生一场,看一下老师又能怎么样啊?”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而且我发现他们好像都穿着新衣服。
“我先走了,拜拜。“我说不过她。
他们七嘴八舌地忙着讨论买什么礼物好,我转身就走。
“送老师一张中心超市的代金券吧,咱们也不知道她要什么。”岩漫妮提议道,这是我听见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