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宣布退朝,他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什么孔家,什么道统,根本没有那么强大。
说到底还是利益驱使罢了。
过去尊奉孔家,能够维持士大夫的特殊待遇,而且有孔家为非作歹在前面,其他的士绅大族也就能依样画葫芦,只要不超过孔家的程度,估计就没什么问题。
现在落实均田,推行变法,士绅的权力不断缩水,甚至变成了被铲除的对象,再去尊奉孔家,也没有什么好处了。
所以反对的势头也不强烈,更何况还有东番岛的大饼放在那里呢!
最倒霉的就属那个表演自由落水的倒霉蛋了。
朱棣高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啊!
百官会不会看透了朕的把戏?
这帮家伙都是人精,万一让他们琢磨透了,岂不是会很吃亏。身为君主,一定要保持神秘,有些皇帝故意喜怒无常,就是避免被下面人拿捏住。
朕是耍猴的,可不能被猴子给耍了。
朱棣越想越担忧,他觉得去找自己的狗头军师。
“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朕虽然垄断了制糖,可前期的投入都是朕在负责,还要跟商人签署协议,保障以合适的价格收购。这样一来,朕赚的恐怕不多啊?”
柳淳嘿嘿笑道:“陛下,您赚了整个东番岛,把那么大的一块土地纳入了大明的版图,而且还能种植甘蔗,简直就是摇钱树。全天下的百姓,吃着蔗糖的时候,都会感激天子的,臣以为这才是陛下真正收获的。”柳淳热情洋溢道,旁边的朱瞻基拼命点头,师公说的就是有道理,皇爷爷简直赚大了。
朱棣思索了半晌,他瞧见朱瞻基疯狂点头,忍不住抬起大脚板,“小孩子别听大人的事情,出去!”
赶走了不情不愿的朱瞻基,书房就剩下两个人,朱棣突然把眼睛瞪圆了。
“柳淳,你别拿空话糊弄我,名声这东西,朕固然需要,可实利也不能放过。朕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国库内帑都没见到银子,就落了个白忙活,你要是再不给朕弄到钱,朕就派你去东番岛,而且还是一个人,把你的妻儿都留在京城,朕说到做到!”
朱棣匪气十足,活脱一个老流氓。
柳淳头疼得厉害。
“陛下,臣真的没什么好主意了。”
“不!”朱棣突然冷笑道:“柳淳,你要是真的没注意,那就表示你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朕可就要不客气了。”
朱棣眼珠转着,扫视柳淳的宅子,多好的地方啊,要把把这个宅子拿走,没准还能卖几十万两呢!
柳淳看出了他的打算,朱老四,你怎么跟你那个不讲理的爹一个德行呢!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针对东番岛开发,进行全面说明会。同时针对那几百万亩土地,展开拍卖,价高者得。不能仅仅局限在京城这个圈子,其余苏州,杭州,甚至泉州,广州的商人都要参与,人数多了,价格才能炒起来!”
朱棣闭目思索,片刻之后,抚掌大笑。
“好,太好!柳淳,你可真是朕的管仲啊!”
柳淳很想端起茶壶,泼朱棣一脸。
刚刚还咬牙切齿,逼着我出主意,现在就成了管仲,你们老朱家人都是学变脸的不成?
朱棣喜滋滋回到了皇宫,立刻下令内阁,拟定旨意,朱棣向各地衙门,广发旨意,要求他们通知各地有些实力的豪商,共赴京城,分享东番岛的利益。
朱棣的这道旨意太有趣了,自古以来,除了少数惠及百姓的旨意,多数情况下,天子降旨,不是要钱,就是要命!
谁接了都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洪武朝,更是如此。
到了永乐朝,竟然变了风向,天子公然宣称,要和商人分享利益。别管真假,都应该凑凑热闹,瞧瞧这位奇葩天子,究竟在想什么。
“你准备怎么样了?”柳淳亲手煮着梅子酒,徐妙锦自从怀孕之后,派头越来越大,对丈夫都敢颐指气使。
柳淳也不说什么,袒护,纵容,等着,再过几个月,等你“落单”的时候,再让你知道什么是夫纲!
“准备?什么准备?”
柳淳哼了一声,“你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朱能、丘福那些家伙把钱都给你了,过些日子各地商人进京,陆续拍卖土地,他们手里的钱未必能够。你正好能借给他们,资助这些人,去东番租地,靠着钱生钱,不就是你们干投资的,最喜欢的事情吗!”
柳淳笑呵呵说着,徐妙锦真的吃惊非小,原来她是打算去开发东番岛的,可经过柳淳和朱棣的折腾,直接开发利润虽然可观,却也不是那么肥美。她决定藏身背后,捞取好处。哪知道竟然被柳淳给一语道破。
“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朱能告诉你的?”徐妙锦又急又怒。
柳淳摇头,“你别疑神疑鬼的,我用得着他们告密吗?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徐妙锦这才意识到,原来丈夫是大明最大的特务头子,这年头能瞒得过朱棣,也瞒不过丈夫啊!
“哥,你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姐夫吧?”徐妙锦语气娇柔,歪着头,嘟着嘴巴,楚楚可怜。
柳淳连忙摆手,“老夫老妻了,不用卖萌,本来我是不答应的,可朱老四也太不讲道理了。更何况也不能让京城的商人一家独大,更不能让朝廷的官吏把好处都包揽去。所以……你可以折腾,但必须适可而止!我可不想整顿吏治的时候,整顿到咱家娘子头上。”
徐妙锦甜甜一笑,“多谢老爷开天恩,让妾身敬老爷一杯。”
……
一个月的光景,陆续不少商人赶赴京城,就连遥远的巴蜀商人,也坐着船只,一路沿江而下,来到了金陵。
这其中就包括老头朱守仁!
他满脸红光,中气十足,对着商人们说道:“新君继位,永乐改元,大明万象,天子恩泽及于四海,就连商贾都沐浴皇恩,你们可不能让陛下失望啊!”
“请朱老放心,我们都晓得!”
蜀地商人到来,整个拍卖活动,正式展开。
“诸位,你们来之前,肯定都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可我呢,又不得不废话几句,大家不愿意听,只管先喝茶就是。”
户部尚书郁新笑呵呵说道,这位平时跟冷冰冰数字打交道的朝廷大员,竟然有如此幽默的一面,顿时让全场的气氛放松了不少,好多商人,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也是郁新想要的结果,如果情绪绷得太紧,他怕商人不敢举牌,那样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大家都蔗糖的价格一清二楚,这一两蔗糖,最少也要25文,我粗略算了一下,正好是食盐的十倍之多。而且呢,如果贩运到西洋,一两蔗糖,几乎能换一两银子!”郁新轻笑,“想到我手里拿着竟然是一两银子,我都不敢吃糖了!”
他的话又惹来了一片哄笑。
“盐有多大的暴利,你们清楚,朝廷对盐法多有管制,可盐商依旧趋之若鹜。蔗糖这块的暴利更大,朝廷肯定要适度管理,但不管怎么说,利润都非常可观。”
“这一次的拍卖,以万亩为一份,起价五千两……对了,这是五年租金!”郁新笑呵呵道:“在江南,一年的租金也不止半两银子啊!老夫真是恨自己,怎么就把俸禄都买了书,要是能攒下来,我也去东番种甘蔗了。闲话不说了,开始拍卖吧!”
郁新说完,又顿了顿,“诸位,老夫还要提醒一件事,这前面拍卖的,都是邻近港口的,占着地利,大家伙可别弄反了。”
郁新总算交代清楚了,拍卖正式开始。
柳淳本来是没兴趣参加的,结果让朱棣两口子把他给提来了,还有徐妙锦在内,他们就在拍卖大厅的旁边,朱棣绷着脸,竖着耳朵,那叫一个认真啊!
没办法,他现在就指着这点钱呢!
“5100两!”
“5200两!”
终于有人开始叫价了,朱棣越听越气,一次加一百两,当朕是叫花子啊!
他扭头瞧了瞧,正好看到了太子朱高炽,“你去,上外面叫价,提高到八千两。”
朱高炽咧嘴苦笑,“父皇,孩儿去怕是不合适吧?”
朱棣瞧了瞧儿子的体型,就算再怎么化妆,也会露馅的,朱棣这个气啊。
“你太让父皇失望了,连体重都减不下来,你怎么当太子?”
好嘛,瞧朱棣的架势,简直要易储了。
徐皇后咳嗽了一声,她看不下去了,朱棣这是太过分了。
“陛下,你就耐心点吧,这才刚开始,好戏在后面呢!”
朱棣用了哼了一声,“首批三百万亩,就算能多出一千两,那也是三十万两啊,不是小钱啊!”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外面的叫价已经达到了7500两!
朱棣眼前一亮,连忙闭上了嘴巴,赶紧听着。
“8000两!”终于有人喊出了朱棣梦寐以求的数字。
可这个声音还没有落下,一个巴蜀口音就幽幽道:“格老子的,慢悠悠的,耽误俺们发财啊!我出9000两!”
一下子加了一千两,彻底掀起了浪潮。
有个北平商人举起了牌子,“你们也不算多大方,一万亩,一万两!”
朱棣差点喊出声来,太好了,比底价足足高了一倍。
还能更高一点吗?
“10500两!”这是泉州商人,他们林水楼台,势在必得。
“11000两!”巴蜀商人又跳了出来。
就这样,不停抬价,最终第一笔交易,以13800两成交,被北平商人囊括。
有人或许要问了,北平商人对蔗糖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别忘了北平可是大明的工业贸易中心,拥有整个天下最多工人,而且邻近草原,糖类既是市民的最爱,也是草原的宝贝,牧民有着喝奶茶的传统,用脚趾头也能知道,他们是多么渴望蔗糖!
柳淳很满意,看起来北平的商人不弱!至于朱棣,他只关心一件事,一万亩13800两,那三百万亩是多少钱?
谁给朕算算,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