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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寒暑交替。
60年的夏天到了。
大队部边上开了家小商店,叫供销合作社,可以凭着社员证到队上领物资票,然后到合作社去买些东西回来。
队上房子起了一批,老霍家院里的人家也搬出去几户,都是主劳力,他们是生产主力,得紧着他们先,大伙都理解,也没什么意见。
大队上又开会,以后社员开始计酬了,劳动算工分,到秋收以后算账,按工公算钱或者折成粮食。食堂也有了变化,开始按人口劳力分配,各家到时去食堂领了饭回自己家吃。
工分是按天来计算的,一天八个小时计一笔,主劳力是十二分,壮劳力八分到十分,辅劳力五分到八分,弱劳力三分到五分。
各个队还有不参加队上劳动但要计算工分的,电工,技术员,饲养员,食堂的人,五保户,红五户,打井队,护林护渠,修理组,打铁匠,砖瓦窑的工人等等,他们和社员一起形成分母。
实际上这些人的数量和上工社员的数量都差不多,或者还得多一些,产出的东西是大家分的,分母越大,分的越少。
好在二小队这边老霍为人公平,大家也信他,其他小队有闹成一团的,不过都是听说,谁也没亲眼看过。
天暖了,女人也开始干活,张景义还在磨房。
队上牲口不够,那头老驴去年冬没挺过来,死了,今年的石磨要靠人力来推。
她是弱劳力,老霍给定了个五分,算成钱的话大概有四五分钱。一小队就在边上,磨房只计三分,一天三分钱。
第一天推磨的时候,张景义差一点累瘫在磨房里,脚疼的已经没了知觉,腿也抬不起来了,要不是张家嫂子去看她,她可能趴在磨房里家都回不来了。
几个人把张景义搀回屋里,张家大嫂弄了热水给张景义烫脚,看着她的脚惊讶:“我的妈呀,景义呀,你原来还裹过脚啊?你咋不早说呢?你这脚推的什么磨啊,这不是找罪吗?”
张景义惨笑了一下:“没裹成,裹了几天就放开了,还能行。”
张家大嫂把跑过来乱看的自家孩子打走,说:“看来你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呀,命啊,怎么就落到这旯了呢。这以后你可咋整哟,吃饭就得干活。”
心疼妈妈的刘金荣在一边瘪着小嘴说:“我大哥会来接我们的。肯定能来。”眼巴巴的看着妈妈的脚,想去摸一下又不敢的样子。
张家大嫂说:“你那个孩子在哪?要不去找一找。”
刘金荣说:“我大哥在朝鲜,是不是妈,我大哥是不是在朝鲜?在叫朝鲜那个地方,那不是中国。”
张景义在女儿头上抚了一把,对张家大嫂说:“当兵呢,去朝鲜了,有几年了。”
张家大嫂说:“志愿兵啊?哎呀,英雄啊。”
张大哥在对面说:“志愿兵听说是回国了呀?我听人说是回来了的。”
张景义抬头看过去:“什么时候?回来去哪了?”
张家大哥说:“就是闲唠听人说的。明天我去给你问问。大队部有报纸,上面能登。”
第二天,疲惫不堪的张景义回到家里,坚持着去食堂打了定量回来,娘仨正在吃饭,张家大哥也拎着饭回来了,说:“张家妹子,我给你问了,确实是回来了,前年十月就全回来了,十月二十几号好像。正好是你到这那几天。”
张景义手里的饽饽掉在了炕上,整个人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前年十月?二十几号?怎么会?照瑞怎么没来找我?他回来了应该来找我呀,他爸的东西还在我这。不行,我去队上问问。”翻身下地去穿鞋。
张家大哥说:“队部没人了,明天你再去吧,不行去公社问问。”
心慌意乱的过了一晚上,张景义早早就起来,给两个孩子收拾妥当了去上学,她自己去了队部。
队部这边就是个农村基层机构,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张景义请假坐大队的马车去了公社,在公社武装部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驻朝部队确实已经在58年十月二十四日全部撤回了国内。
张景义说不出刘照瑞在部队的任何信息,就知道是汽车兵,开车的。
这个年代政府的人做事还很有原则,也不会推拖,由其是军地关系方面的事情很重视。武装部的领导让张景义先回家,他们去帮着找人。
这个年代武装部的工作还是相当繁重的,要联系部队和地方,要安置退伍兵,还要管理武器弹药和民兵组织,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组织民兵进行实弹训练。武装部的领导是有军籍的。
“你回去安心生产,你这个事儿我们会和上面联系,尽快帮你找到人让你们联系上。你回去等信儿吧,放心,只要人在就肯定能找着。”
“刘照瑞,他叫刘照瑞,二十七了。是安东庄河人,48年当的兵。”张景义认真的对武装部的领导又说了一遍。
领导笑了笑,说:“记住啦,你看,我记在本子上了,放心,肯定帮你把人找到。回去吧。”
张景义恋恋不舍的离开武装部,在武装部门前的土路上站了一会儿,风吹的有点儿冷,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到了路边别人领着的小孩才突然想起自家还有两个孩子在家,这才急匆匆的往回走。
没有车,她也不知道去哪找顺路车。就紧着衣服顺着马路走,坐马车来的时候方向是记得的,这个年头路少,方向对就不会走错。
整个世界都被荒草盖上了,出了镇子就是一片荒野,被马车牛车和汽车压的沟沟坎坎的土路在荒野里伸向远方。走出镇子,风更大了,吹的人睁不开眼,这里是太子河边,虽然有山,风却顺着水道直冲过来。
从公社去法台要过两次火车桥,正好是顺着水道逆风而上。
马路还好走一点儿,等过了一小片儿人家,张景义想着上午过来的时候赶车的老姚头说要是脚走的话,从这里上火车道是最近的,就下了马路,顺着行人踩出来的窄窄的小路上了火车道。
火车道边上只有一条两脚宽的小路,脚下面是垫道的碎石,张景义就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这条小路往前。她不敢去火车道中间走,铁轨下面铺着枕木,踩不准枕木会崴脚。她的步幅没有那么大。
小心弈弈的过了火车桥,火车道贴着山根蜿蜒向前,四野空旷,一片绿茫茫的,没有人家也没有行人,野草长的有一人多高,张景义瘦小的身影在铁路边上踽踽前行,风不断的扬起她的围巾,撕扯着她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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