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走后,楚王妃才笑看着景瑟,“你直接拆台,老夫人怕是被你气得不轻。”
景瑟不以为意,“她今日亲自上门,不就是来找气受的么?先是利用景宛白来对付我,如今又想来给自己的恶行洗白,我岂是那等轻易说没关系的良善之辈?”
“好啦,小丫头你也别动怒了。”楚王妃安抚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若是为了娘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动了胎气,那多划不来。”
“嗯,娘我知道了。”景瑟转瞬舒展开眉头换上笑颜,“您坐着,我这就回去了,方才正在与玄铮师叔研究针法,这会子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得抓紧了,否则一会儿让梵沉发现我还没回房休息,他又该说我了。”
楚王妃点点头,又嘱咐璎珞,“仔细照顾好瑟丫头,莫让她过度劳累了。”
璎珞应声,搀着景瑟回了房。
顾乾安排了赵念潜伏在苏曜身边准备伺机对晋国公下手这件事,梵沉斟酌良久,决定瞒着景瑟不让她劳神,打算自己想对策把赵念这个毒瘤给拔除。
“殿下。”阡陌看着自家主子发呆,小声道:“马车已经备好,您何时出发去五军都督府?”
梵沉拉回思绪,“就现在。”
主仆二人出了楚王府大门,阡陌给梵沉赶马车,很快来到薄卿欢府上。
门房一见是梵沉本人,直接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再出来,对着梵沉恭恭敬敬道:“宁王,我们家大都督有请。”
梵沉脚步轻缓,随着引路小厮来到前厅。
薄卿欢眉梢轻挑,“什么风把宁王吹到本座府上来了?”
梵沉莞尔,“阴风。”
薄卿欢眸光微动,挥手屏退所有仆从,神情散漫,“宁王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所为何事?”
梵沉见他如此直爽,便也开门见山,“咱们之间的交易,本王这边已经完成了,大都督这边打算何时动作?”
薄卿欢沉吟片刻,笃定,“时机不到。”
“那么,本王改变主意了。”梵沉道:“之前说好的,本王帮你对付卫太后和摄政王尹泷助尹澈回国顺利登基,你帮我扶持顾北羽,但如今,本王的条件有改动。”
薄卿欢来了兴致,“莫非宁王想自己当皇帝?”
“毫无兴趣。”梵沉摇头,“本王想让你帮我査一个人的底细,要最详细的。”
薄卿欢勾唇,“能让宁王这般苦恼,想来对方是个极厉害的人,连你都查不到,你就如此坚信本座能查到?”
梵沉淡笑,“你一定能查到,因为,这是你欠本王的条件,由不得你选择。”
薄卿欢捏了捏眉心,“连威胁都这般一本正经,真不愧是宁王的作风,说,你要本座去查谁的底细?”
“顾禾。”
薄卿欢一愣,“他?”
梵沉颔首。
“这个人有什么好查的?”薄卿欢不屑,“雍王后裔,先帝给顾氏江山留的最后一张底牌,这些都是确切的信息,绝无虚假。本座虽然不喜欢顾禾,但对他处理朝政的能力是叹服的,他自受封的一天直到现在,从没有过差错,更没有过半分逾越,从前的过往更是单调枯燥,几乎无把柄,怎么,宁王对他感兴趣?”
梵沉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就算是大都督这样让百姓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头领,都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过往,顾禾再是先帝从小就培养的底牌又如何,他难道就不是人了?既是人,为何一点把柄都没有?你相信这世上有完美之人么?”
薄卿欢道:“本座自认为很完美,难道宁王没有同感?”
梵沉懒得搭理他,“你若帮我查出顾禾的所有底细,我就想办法让你回到东璃。”
“不用本座帮你扶持顾北羽了?”
“不用。”梵沉道。
如今顾禾在政务上不会出错,小皇帝又是景瑟的表侄儿,眼下的境况并没什么不好,如若此时贸然扶持顾北羽,一旦被朝廷发现,将会是谋逆的死罪。
与其去冒险,倒不如借薄卿欢的手去做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薄卿欢似乎不满于两人这样的交易,他问:“那你能保证本座走的时候带多少人回去?”
梵沉冷笑,“一个,你自己。”
薄卿欢抚唇,“这笔买卖,本座很亏。”
“到时候,你能脱身把自己带着回东璃就不错了。”梵沉面色沉静地提醒,“你手下的所有锦衣卫都是朝廷的,全都有登记造册,一旦少了一个,朝廷都是要过问的,你还想把谁带回去?你以为,你又能把谁带回去?”
不待薄卿欢开口,梵沉接着道:“东璃有星辰卫,与西秦的锦衣卫一般无二,先帝留下的,你回去以后,尹澈必定会让你去带星辰卫,算是干回你的老本行。”
薄卿欢突然冷嗤,“既然能从西秦脱身,本座就没想过再为谁卖命干苦力。”
梵沉凤眸内划过一抹惊讶,“怎么,你想归隐山林一辈子与世隔绝?”
“有此想法。”
“那你还想着带人回去作甚?”梵沉道:“归隐山林,你一个人就够了。”
“只是有些不甘心。”薄卿欢白皙指尖毫无规律地敲了敲案几,“毕竟这些人都是本座一个个培养出来的,就这么弃了留给顾禾,本座怎么想怎么添堵。”
“这些事,不归本王负责。”梵沉很认真地划清责任,“本王只需保证交易完成之日,我能让你成功摆脱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回东璃就成,你带谁,不带谁,亦或者把他们全杀了,那都与本王无关。”
薄卿欢看了梵沉一眼,“听闻顾禾让你任左相一职,你同意了?”
“暂时没有。”梵沉摇摇头,“我还在猜测他的意图。”
“这个人挺有趣。”薄卿欢突然笑道:“亦正亦邪,心思还挺深沉,与你有得一拼,怎么样,棋逢对手的感觉如何?”
梵沉幽幽答:“本王的对手,从来不是他。”
“那是谁?”薄卿欢难得的再一次来了兴致。
“说了你也不认识。”梵沉睨他一眼,“你的任务,是帮本王查明顾禾的来历,他,到底是谁?”
“本座尽量。”薄卿欢道:“如若最后查不出来,那只能说明是你想多了。”
送走梵沉,薄卿欢唤来尹十九,问:“这两日在出什么任务?”
尹十九道:“是京中高官杀妻案。”
薄卿欢略忖片刻,“让尹六将情报司的人撤回来,暗中查摄政王顾禾。”
尹十九大惊,“大都督为何突然要查摄政王?”
薄卿欢冷眸斜过来,“想知道答案?”
“属下不敢。”尹十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马上退了出去,途中遇到言楚楚。
见到尹十九行色匆匆的样子,言楚楚不禁疑惑,“十九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尹十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言楚楚在一旁,他马上顿了脚步,换上笑脸,“没什么,大都督方才分配了要紧任务,我下去通知而已,对了楚楚姑娘,你准备去找大都督吗?”
“对啊!”言楚楚点头,“有事汇报。”
尹十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楚楚姑娘,我见大都督心情似乎不大好,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免得一会儿受罪。”
言楚楚蹙眉,“那怎么办,我真的有急事。”
不待尹十九出声,她就大步往前走,“罢了,还是情报要紧,否则耽误了,我一样受罚。”
尹十九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轻轻抿起嘴巴。
来到薄卿欢书房外,言楚楚敲了敲门。
“进!”
里头传来薄卿欢毫无情绪的声音。
言楚楚推门进去,步子和呼吸同时放轻,一直低垂着头,“大都督,最近那件鸿胪寺卿杀妻案有眉目了。”
“说!”
又是清冷的一声,他手握名贵毛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头也不曾抬起来过。
“鸿胪寺卿少时曾与好友一道远赴金陵参加科举,他那位好友乡试成绩比鸿胪寺卿更优异,鸿胪寺卿担心好友会在将来的会试上超过自己,因此半道设计让他那位好友摔下山崖,后来他中了一甲探花,之后的官路顺畅无比。幸运的是,他那位好友并没有摔死,被人救下来了,因为不甘心鸿胪寺卿当年丧心病狂之举,所以对鸿胪寺卿使用了美人计,将他自己的美人未婚妻悄悄送到鸿胪寺卿身边,那个时候的鸿胪寺卿还未大婚,面对美人自然心动,没多久就娶了她,直到现在,鸿胪寺卿才发现他这位美人妻子多年来一直给他下慢性毒,让他药石无医,命不久矣,因此一怒之下将其杀了。”
言楚楚说完,发现薄卿欢正在撑额沉思,她小声问:“大都督,这案子如何判?”
“美人计?”
薄卿欢捏了捏眉心,淡淡吐出三个字。
“是。”言楚楚颔首,“美人计。”
缓缓抬起头来,薄卿欢看着言楚楚,目光尤其在她脸上凝视良久。
言楚楚被他看得脸色大变,心慌意乱。
“大、大都督,不知楚楚做错了什么?”
“本座打算也让你去施行美人计,你可愿?”
言楚楚头皮发麻,大都督的命令,她能说不愿么?
“不知大都督所指的对象是谁?”鼓起勇气,她问。总不能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罢?对着那种人,她再厉害的演技也绝对发挥不出来。
“摄政王,顾禾。”
薄卿欢的声音将言楚楚的思绪拉回,同时也让她如堕冰窖。
“摄、摄政王?”言楚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让她去给这个人用美人计,还不如给她安排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算了。
薄卿欢收回眼,声线淡淡,“再过一个月,太皇太后将会为摄政王赐婚,本座会给你安排一个世家千金的身份,让你成为候选人,此次候选,你一定要让自己脱颖而出引起顾禾的注视。当然,最后嫁给顾禾的人也一定要是你,若是失败了,你就不必再活着回来了。”
言楚楚心神一震,“大都督的意思,是让我嫁给摄政王?”
薄卿欢看着她,“嫁给摄政王是天下多少女人的梦,怎么,你不喜欢他?”
言楚楚没说话,传闻中摄政王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但不是她喜欢的人,陡然得知要嫁给他,她一时之间自然无法接受。
“任务是什么?”垂下脑袋,言楚楚问。
薄卿欢道:“嫁给他,打动他,让他死心塌地爱上你,直到他心甘情愿说出自己的身世以及来历,这就是本座要的情报。”
言楚楚呼吸窒了窒,“那么,如若我真的成功嫁给了摄政王,这辈子还有回五军都督府的可能么?”
薄卿欢微笑,“你若是不怕死,随时可以回来。不过,待你嫁给摄政王以后,本座以及府上所有锦衣卫都不会认识你。再见只是陌路人,就算你回来了,也没人会与你相认。”
“再见只是陌路人?”言楚楚突然觉得这句话极其凄凉,她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薄卿欢眉心有些倦色并着不耐之色,挥手赶人,“接了任务,那么自明日起,本座会让人对你进行全封闭式培养,京中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规训,你也得有,京中世家千金没有的特殊气质,你也必须有,摄政王并非常人,普通的美人入不得他的眼。一会儿本座会让人送一份关于摄政王所有喜好的资料来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如何在所有人里面脱颖而出俘获他的青睐,这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他回东璃的唯一机会,错过了,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权柄在握这么多年,他早就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刀口舔血生活,尹澈已经大归并成功登基,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只是无奈没法成功脱身,如今梵沉改变了交易内容,查顾禾的身世总比辅佐顾北羽上位要简单得多。
顾禾此人很难露出破绽,要想查到关于他的,唯有让他亲口说出来,而让他亲口说出来的办法,只能是美人计。
普通的美人计对顾禾自是无用的,要想成功,唯有先攻陷他的心,让他深深坠入情海才有可能套出话来。
言楚楚依旧垂着脑袋。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意思就是她一定要嫁给顾禾,并且假戏真做。
“任务太过突然,大都督能否给我一日的时间缓和下情绪?”言楚楚咬着唇,声音低弱,带着近乎绝望的恳求。
薄卿欢突然深深看她一眼。
言楚楚蜷紧了手指,又道:“半日。”
“准。”
清清淡淡一个字出口,薄卿欢已经重拾毛笔继续埋首批阅各地传来的情报。
言楚楚出来的时候,仰头看了看天,分明很晴朗,她却觉得周身都在发冷。
果然,尹十九说得没错,自己今日就不该亲自来找大都督汇报案情让他举一反三用自己去引诱摄政王。
言楚楚没见过摄政王,但她听说过不少传闻。
传闻摄政王之美貌可与宁王和大都督比肩。
传闻他外表温润如玉,实则手段雷霆。
传闻他至今犹未娶妻,不近女色。
利用最俗套的美人计去同这样一个才智高绝的人打交道,言楚楚心中没底,也完全没有胜算,只觉得自己的下场应该是死得很惨。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言风,不想让哥哥为自己担忧,只是说接了个秘密任务,接下来的数月,会暂时离开金陵。
言楚楚在五军都督府的后园梨花树下坐了半日,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荷塘里的锦鲤欢愉摇着尾巴游动,然后回房睡了一夜。
这个任务,不管她如何考虑如何不愿,到了最后她都不得不接。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把言楚楚接去了薄卿欢在城郊的一座隐秘别庄。
言楚楚走后,薄卿欢亲自消除了她在五军都督府的一切痕迹,明令禁止任何人再提及关于她的一丝一毫。
锦衣卫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奈何不敢多问一个字。
言楚楚到了别庄才知道昨日大都督为何说要对她进行全封闭式培养。
教授琴、棋、书、画、舞的各位女师傅早已在里面安置好,另有礼仪教养嬷嬷并婢女无数,除了人之外,摆设和物件应有尽有。
这座华美奢靡的别庄就好像镶金嵌玉的金丝牢笼,一脚踏进去,除了执行任务的那一日,她是出不来的。
听说言楚楚过来,所有人都站到前院迎接,见到她,众人齐齐屈膝,“六小姐好!”
言楚楚垂目看着这些人。
是了,大都督给她安排的新身份是英国公府上行六的那位姑娘,晏脂。
从今往后,这世上没有言楚楚了,只有英国公府六小姐晏脂,也是将来注定要嫁给摄政王的人。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可为何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拉回思绪,言楚楚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大家都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头一回与你们见面,全然不知如何称呼,一会儿你们自我介绍一番,免得往后我闹了笑话。”
众人一听这位“六小姐”说话随和清润,都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没多久就开始逐一自我介绍。
言楚楚利用这段时日在五军都督府培养出来的超强记忆力将所有人的容貌、名字以及言行举止深深记住。
今日才过来,所有的培训都还没开始,别庄的大管事廖妈妈带着言楚楚将整个大院游览了一番,也详细介绍了一番。
廖妈妈是整个别庄里唯一知道言楚楚真正身份的人,她是薄卿欢手底下做事的,有武功,只不过平素隐藏极好。
午休时分,言楚楚问:“廖妈妈,大都督会过来吗?”
廖妈妈笑着摇头,“除非六小姐能在端阳节上脱颖而出得摄政王青睐,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大都督。”
言楚楚狠狠吸了一口热气,“所以,只有成为摄政王妃,我才能随意出入宫闱,也才能有机会见到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大都督,是吗?”
廖妈妈点头,“嗯。”
突然想起了昨日在书房,薄卿欢的那句“再见只是陌路人”,言楚楚闭上眸,掩去眸底的黯然。
“我知道了。”她倚在美人靠上,缓缓吐出四个字。
廖妈妈见她神情疲倦,道:“六小姐若是累了就歇会儿,自明日起,咱们得开始最严格的培训了,大都督下了令的,此次任务,只能成功,若是败了,六小姐可能就”
没命了。
言楚楚在心里替廖妈妈补充完。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很糟心地想着只要能留在五军都督府,哪怕每日让她受再残酷的训练和刑罚,她都是愿意的,只可惜,在大都督面前,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和余地。
如今就连婚姻,也成为为他完成任务的使命。
再见只是陌路人。
呵,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凄凉几个字又组成如此凄凉的一句话?
听得人鼻尖很酸。
西秦这边众人各怀心思各有动作的时候,东璃永安大长公主府和梵越暂居的宁王府已经在全力筹备两人的大婚。
如今仍在筹备阶段,整个盛京就已经充斥着满满的大喜之气,足以见得这场婚礼的盛大。
梵沉在东璃有不少财产,给梵越回信上说了,只要他能顺利大婚,东璃那部分财产,全部送给他也无妨,权当是给他的大婚贺礼。
梵越许诺过,要给小七一场盛世婚礼,因此,他几乎动用了梵沉在东璃的全部财产,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做到最精最好,一切婚礼用度皆为上等。
永安大长公主看过聘礼清单后被吓了一跳,愕然看着梵越,“越小子,你并非有备而来,哪里来这么多的聘礼,这也太丰厚了些。”
梵越莞尔,“小七是岳母的掌中宝,亦是我一生之妻,当得起如此对待。”
永安失笑:“你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往后相思嫁过去喝西北风么?”
梵越挑挑眉,“就算喝西北风,也给她喝最贵最好的。”
永安笑着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也不怕相思嫌弃你。”
“不会不会。”梵越道:“就算要嫌弃,也得等我把她娶回去,让她嫌弃一辈子。”
永安笑着扶了扶额,“相思在院子里,你自己去找她。”
梵越客套地告辞之后很快来到了尹相思的院子。
早知道他要来,尹相思于次间坐了,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动作熟稔地修剪着花觚里的花枝。
婢女在外禀道:“小郡主,越小王爷来了。”
尹相思修剪花枝的动作未停,淡淡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外面廊上就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小七。”
梵越一进门,语气就温软柔和下来,眉眼间全是喜色,但见她拿着剪刀的样子,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剪刀,“你弄这个作甚?”
尹相思皱眉,“我闲着无聊,不行吗?”
“不行!”梵越满脸不悦,“万一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
尹相思无语,“不过是修剪个插花而已,你至于么?”
“爷的小乖乖,你能否安分点?”梵越拽着她到一旁坐下,“这些事儿本就不是你该做的,瞎掺和什么?”
尹相思咬牙,“我还没嫁给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
“爷不霸道你能乖?”
“无赖!”
尹相思气愤不已,自从与这个人和好,他整天恨不能找根绳子将她拴在他腰间寸步不离。
她想要的自由全都成了泡影。
梵越很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扬唇,弧度玩味,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这个时候才后悔,似乎有些晚了。”
尹相思气结,瞪着他。
梵越趁机在她樱粉的唇瓣上浅啄了一口,“今日可是爷下聘的好日子,你竟准备对着几朵花发呆把爷晾在一旁?”
“你活该被晾!”尹相思再次瞪他一眼。
梵越对她的话不以为意,“难得我忙活了这么些时日,总算快把大婚筹备好了,今日恰巧得空,你想去哪里,爷带你去。”
尹相思双目一亮,“我想去逛青楼。”
梵越脸一黑,“青楼有什么好玩的?”
尹相思堵回来,“青楼有什么不好玩的?”
她就是想去看看上次那个姬瑶与梵越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不在的那些时日,梵越与姬瑶在客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梵越一阵脸抽,“你真要去?”
尹相思抱着双臂,“非去不可。”
“小乖,那种地方庸脂俗粉太多,别玷污了咱们的儿子。”梵越稍稍放软语气,“爷带你去别的地方。”
“不要,我就要去凤来仪!”尹相思态度强硬,“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今日哪儿也不去。”
梵越突然失笑,“行!不愧是爷的女人,这口味果然与众不同,那你去换衣服,我在这儿等你。”
尹相思马上起身回房收拾打扮一番换成她一贯的男装。
再出来时,已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与梵越站在一处,竟是各有千秋。
出门的时候,梵越本想拉她的手,被她顺势狠狠拍了一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这算什么?”
梵越才不管那些,他强势将她的手拉过来扣紧,“就算你是男人又如何?那也是爷的男人!”
尹相思眼皮一跳,嘴角狠抽,“梵越,我发现你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那当然不是一般的。”梵越自豪地扬起眉梢,“二般的。”
“放开!”尹相思用力挣扎。
她越动,梵越扣得越紧,斜斜挑唇,“你再动,一会儿我就不止是当众对你动手,还敢当众对你动嘴,你信不信?”
这个人无赖外加无耻的境界,尹相思是见识过的,当下听他这般说,更是由不得她不信,泄了气,她咕哝,“那你倒是放松一点啊,这么紧,弄疼我了。”
梵越依言将手上力道放松了些。
尹相思趁机抽回自己的手。
“小乖,乖乖把手伸过来。”梵越半眯着眸,危险的光色在里头跳动,语气满含威胁。
尹相思胃里一阵翻腾,“你能否不要喊得这么恶心,我想吐。”
他邪笑,“小乖,你想吐是因为怀了爷的种,再过几个月习惯了就不会吐了。”
尹相思切齿,主动把手伸出来,冷脸道:“给你牵,换你收回那个恶心的称呼。”
梵越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嘴上笑得欢愉,“小乖,一会儿到了青楼,你是不是准备叫一堆姑娘来陪喝酒?”
“你再喊一遍!”尹相思恶狠狠盯她,伸出去的手被他死死拽住,怎么都收不回来。
“小乖,别闹。”
尹相思:“”
一路低垂脑袋接收着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到凤来仪。
尹相思突然有些后悔提出要来逛青楼,早知道这个无赖这样不知羞,她就干脆留在公主府睡觉。
上了楼,梵越直接带着尹相思来到天字一号房。
尹相思满面诧异,“这个房间我一直都占不到位,你是怎么做到的?”
梵越挑了下眉,“自然是爷的魅力比你大。”
尹相思撇撇嘴,她想起之前姬瑶称梵越是她主子,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凤来仪极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一处暗桩。
里头的老鸨热情接待了两人,态度异常恭敬,“两位爷,是否要奴家把姑娘们传进来伺候?”
梵越还未开口,尹相思就道:“让姬瑶姑娘过来陪酒。”
老鸨突然面露犹豫之色,“姬瑶姑娘今日没法前来,要不,奴家给二位换个姑娘?”
“姬瑶为何不在?”尹相思目色微闪,一脸好奇。
“这”老鸨不动声色地看了梵越一眼,转瞬对着尹相思赔笑,“姬瑶姑娘病了。”
梵越失笑,“这位公子是爷的好友,在她跟前,无需隐瞒,你速速去把姬瑶唤来,爷有些话想问问她。”
老鸨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旋即为难道:“姬瑶受了重伤,短时间内都没法出来,二爷您见谅。”
“受重伤?”梵越梭然眯起眼睛,冷光乍现,“怎么回事?”
老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
梵越没耐性,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带我们去看她!”
尹相思一见梵越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就不由得瘪瘪嘴,低声嘟囔,“对别的女人,你倒是挺上心。”
梵越耳力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笑着转过头来,“小乖这是在吃醋吗?”
“鬼才会吃你的醋!”尹相思冷哼一声,偏开头,加快步子跟上老鸨。
来到姬瑶房间外,老远就闻到浓郁苦涩的汤药味。
老鸨敲门,小声道:“姬瑶姑娘,二爷来了。”
里面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卧榻静养的姬瑶一听,马上挣扎着下了床亲自来开门。
“二爷?”见到梵越,她面上露出笑容来,一瞥旁边的布衣蓝衫公子,姬瑶更是惊讶,“七爷?您二位怎么一道来了?”
梵越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进去再说。”
姬瑶点点头,躬身将两人请进门,这才慢慢关上房门走了进去。
“姬瑶,你是怎么受的伤?”梵越面露急色,姬瑶可是老大安插在东璃暗桩的头领,凭她的功夫,若是遇到一般人,绝无可能让她受伤。
姬瑶不着痕迹地看了尹相思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梵越抬手,“七爷与我是知交,在她面前,你无须隐瞒。”
姬瑶听罢,放下心来,“奴家也不甚清楚到底是什么人,约莫有七八十个,人人武功高强,半个月前就开始动作了,看那势头,似乎是想阻止二爷大婚,奴家收到了主子的暗令一定要提前破坏他们的阴谋,于是奴家启用了东璃的暗桩与那伙人恶战了一场,结果两败俱伤,奴家挨了一箭外加内伤,对方头领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负伤累累。”
“阻止爷大婚?”梵越一拍桌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薄卿欢那厮了,之前爷第一次去五军都督府的时候就被他狠狠敲诈勒索了一笔,赔了爷不少银子,这一次晓得爷要大婚了,他作为小郡主的亲哥,爷的大舅兄,竟还出来搞破坏,简直没人性!。”
尹相思愕然眨眨眼,“莫不成还真是我哥搞的鬼?”
“不然你以为呢?”梵越轻哼,“这个大舅兄未免太不厚道了些,妹妹大婚不送礼也便罢了,还让人来毁坏婚礼,实在没品!”
尹相思轻咳一声,“没办法,谁让他妹妹嫁了个没品的男人呢?”
梵越顿时一噎。
姬瑶深深看了尹相思一眼,又想起那日自己在客栈见到的昭然郡主,前后一联系,转瞬明白了,“原来七爷便是昭然郡主,从前是奴家眼拙了,竟没能看出来。”
被识破了身份,尹相思也不恼,轻轻柔柔地看着姬瑶,“对,七爷就是本郡主,本郡主就是七爷。”
姬瑶掩唇笑,“难怪那日在客栈,奴家总觉得小郡主格外眼熟,原来咱们是旧识。”
提起客栈,尹相思就莫名来火,瞪着梵越,“所以,你刚来东璃的那段时日都是姬瑶在照顾你?”
梵越一时犹豫。
尹相思怒火更旺,直接揪住他的耳朵,“老实交代!”
当着姬瑶的面被尹相思揪耳朵,梵越也不觉得没面子,他温声细语,“小乖,你先松手我再说。”
尹相思被他那称呼弄得一阵恶寒,揪得更狠,“说不说?”
姬瑶被这阵势吓到,安安静静坐着,一个字不敢说。
“疼。”梵越委屈。
“更疼的还在后面。”尹相思双目燃火。
“没有!”梵越不敢再作,马上举手投降,“姬瑶是老大的人,我顶多算她半个主子,再说了,人家是探子,又不是真正的青楼女子,怎么可能与我”
“说重点!”尹相思大吼!
梵越痛得直呼,眼泪汪汪,“媳妇儿,我真的是清白的,又清又白。”
姬瑶深知这种时候自己不能为二爷说好话,否则只会越描越黑,她只能一如先前安静坐着,顺便给尹相思倒了杯清茶。
自梵越嘴里套不出话,尹相思只好转眸看向姬瑶。
梵越一个劲给姬瑶递眼色,意在让姬瑶为他说几句好话。
姬瑶清了清嗓子,“小郡主,其实二爷来的时候毒素和内伤一同发作,即便他想找女人,怕是也没那个精力。”
这句话说得中肯,既没一口否定梵越没去找女人,又把梵越身负重伤千里奔波而来这样重要的信息传给尹相思,拿捏得恰到好处。
果然,尹相思一听,紧绷的脸色就慢慢缓和下来,没好气地睨了梵越一眼,“这一次,算你好运,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寻花问柳!”
梵越憋屈极了,背了“风流”黑锅这么多年,他只碰过小七一个女人,如今还被各种误会,简直有理说不清。
两人没在凤来仪待多久,梵越就亲自送尹相思回了公主府,又是好一番哄才勉强换得原谅。
大婚这一日,热闹非凡,永安大长公主红着眼眶将新娘子交到梵越手里。
尹澈亲临宁王府给两人主婚,天子都来了,百官自然也来了不少,整个宁王府都喜气洋洋,夜间还有烟火盛宴,满城绽开火树银花,绚烂夺目。
尹相思怀了身孕,梵越自知不能真正洞房,于是抱着她去城墙上看了半夜的烟火才回来。
第二日,两人一同进宫觐见尹澈谢恩。
公主府与宁王府虽在同一条街上,但尹相思还是按照坊间女子出嫁走回门礼。
大婚三日后,梵越带着她回了公主府,席间,尹相思提到约莫用不了几日就得启程回西秦了,毕竟梵越离开了这么久,万一那边发现破绽就不妙了。
永安听得眼眶红红,想到尹相思这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她心中就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娘,你别这样。”尹相思失笑,“我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又不是谁人强迫了我,你再这样,我可得哭了。”
永安抹了泪,心头难受却不减,“娘只是想着你一走,这偌大的公主府就只剩我一人冷冷清清,便觉难以释怀,更舍不得你。”
尹相思道:“你放心,我回程途中就去找我爹,让他回来与你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