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上正在御花园里迎风而立。
他睡不着的时候总喜欢这样。静静的站在空旷的大院子里,站得久了,便会有困意涌上来。他再回卧房去睡。
这个夜晚尤其特别,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索性披了披风,依照习惯缓步来到这里。
呼吸着夜的空气,想着心里愿意想的那个人。
全福心知皇上静思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扰。
他率一众太监宫女,悄无声息的在远处站着。
虽然浩浩荡荡一帮人,可安静得却如静物般。
一会儿,远处一个小太监一溜儿小跑蹿过来。
全福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皱了下。
大半夜的,谁这么不识抬举,还有闲事来扰皇上。
他打算一律给挡回去,不必去烦皇上了。
可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全福的脸色马上变了。
恭恭敬敬的来到皇上身边,声音低低的说:“回皇上,李秋大人派侍卫来报凌姑娘的消息。”
皇上本来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
“传!”
全福“喏”了一声,马上传侍卫来见。
侍卫跪在皇上跟前,一一禀报遇见凌柔的前前后后,最后,侍卫说:“凌姑娘拜托李秋大人先瞒着消息。她现在只想见到舒侍卫。李秋大人请皇上明鉴。”
皇上的眼睛在暗夜里发出熠熠星光。
他按压着紧张兴奋的心情,追问了一句:“李秋大人,确定,是凌柔姑娘?”
侍卫觉得皇上怎么跟李秋大人初见凌柔姑娘一样,一遍一遍的确认,象是觉得一切不真实一样。
侍卫不敢怠慢,认真的回答:“李秋大人说确实是凌姑娘无疑。”
侍卫等着皇上的回复。
可皇上一句话没说,直接回身去了御书房。
侍卫不得命令,只能依然跪在那里。
皇上此举倒是惊呆了全福。
皇上是多自持冷静的一个人,何时会出现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低声对侍卫说了句:“先起来候着吧。”
全福跟太监宫女们一溜小跑的到御书房外候命。
过了不多时,皇上在里面对全福下令:“全福,去找套侍卫衣服来。”
皇上心绪一阵一阵儿的,全福也都习惯了。
莫说大半夜的要套侍卫衣服,就是忽然间要上山赏景,他也不足为奇。
谁让那人是天子,是普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呢。
等皇上换好衣衫,真的策马进了山,全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随意臆测,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这个夜晚,注定人们的心情各色不同。
皇上得知凌柔的消息,一向冷静的人,有点儿失了方寸,就连换侍卫衣服的时候也没用人侍候,紧张急迫的将衣服穿反了,感觉到不对又脱下来重新穿上。
而云妃也得知了消息,皇宫虽然大,但有心人想知道这样的消息,也是极其简单的事情。
皇上是兴奋得睡不着,容云是紧张的睡不着。
这种紧张不亚于当年替父从军。
为了救容家上下近百口人的性命,她一个姑娘家去了战场,风声血雨里拼杀出了一片天地。
而今,她身为尊贵的云妃,再次为了容家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又该何去何从?
凌柔,则在暗黑无边的破庙里,等待那个善良的花脸侍卫。
等待那个开启自己命运之门的舒侍卫。
等待是那么的漫长。
其实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但对凌柔来说却象过了几千年。
她总担心出现什么变数。
如果容云知道自己找舒侍卫是为了保命,她会不会拼个鱼死网破也会要了舒侍卫的命?
天色微明时分,凌柔终于在凌晨清新的空气里,见到了匆匆而来的舒侍卫。
依然是色彩斑斓的花脸,依然是英姿挺拔的帅气。
他站在破庙的门口,却犹如天神降临。
李秋愣在门边,在看到男人示意的眼神时,很自觉的出了庙门。
凌柔象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虽然跟这位“舒侍卫”相交不多,但是因了他,自己才有钱为母亲治病,为那个病弱的老人付出了自己的良善,以至于她离开人世时自己还算有一点点的心安。
因了他,自己才从独自飘零的农家来到了华王府,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
因了他,自己对这个莫名的世界多了一份亲切。
还有他细心为自己做的秋千架。
似乎都是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来自千年之外的凌柔来说,却是莫大的良善。
他如友亦如兄。
凌柔泪眼迷蒙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紧紧抱着这个伟岸男人的胸膛。
“舒大哥,终于见到你了。”
她呜呜的哭,一直以来的委屈尽情的发泄。
男人也紧紧地回报她,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象哄孩子一样。
“不哭了,不哭了,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同我讲,我替你去报仇。”
凌柔知道自己的行为孟浪了一些。
她调试心情,缓缓松开双手,后退几步站好,一边抹泪一边说:“谁得罪我,你都可以去替我报仇吗?”
男人眼睛亮亮的看她,视线似乎胶着在了她的身上,一直也不离开。
似乎一眨眼,她就会凭空消失。
他贪恋的看她。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真的是象梦一样美好的现实。
听到凌柔的话,他很用力的点头,认真的承诺:“不管是谁,我都当替你报仇。”
“那好,替我把那个狗皇帝给杀了吧。”凌柔左手放在鼻间,吸着鼻子恨恨的说。
男人一愣,“我何时得罪你了?”
凌柔扁扁嘴:“知道自己把话说大了吧?让你去杀狗皇帝,害怕了吧?”
男人回过神,表情有些僵硬,知道凌柔误会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赶紧顺坡下驴:“嗯,皇上,九五之尊,何时得罪于你了?”
男人边说话边拿出自己的巾帕,微弯下身子去整理邋遢的凌柔。
用袖子又抹眼泪又蹭鼻涕的凌柔,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
男人温热的呼吸罩下来,凌柔有些不适。
此举太暧昧了些,凌柔推拒着抢过巾帕,自己随意的朝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我说皇上的坏话,你会不会去告我的状?”
男人摇摇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怪罪于你。”
凌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即便你去告诉皇上,我也不怕了。横竖是命悬一线,如若你不救我,估计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话没说完,便被男人用手堵住了嘴,凌柔皱眉,眼睛瞪着他以示不满。
“什么死啊活啊的,有我在,没人敢杀你,你只要告诉我谁想杀你了,我一定替你报仇,灭其九族!”男人拿开手,特别严肃的说。
在说灭其九族的时候,凌柔有种皇上莅临的感觉。
凌柔破涕为笑:“你刚才真有气势,我都差点以为你是皇上了。”
想想自己未来的命运,凌柔的笑容马上收了回去。
“我现在不愿说谁想杀我,我只想说那个狗皇上太见异思迁,明明对我……”凌柔叹口气,“你们这里的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干嘛要娶那么多老婆,不会累吗?”
男人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凌柔盘腿坐到地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男人坐下。
面对脏乱的地面,男人蹙了蹙眉,虽以旧衣铺陈着,但依然看着脏污不堪。
男人没说话,表情牵强,但还是将就着坐下了。
“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凌柔歪头看男人,感觉自己的思维跳跃得有点儿大,不知道男人能不能跟得上。
男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副样子让凌柔很受用,说话也愈发大胆起来。
“我想做皇后,”想想,志向可能忒大了点儿,她摆了摆手,“不对,能做第一贵妃也行。”
男人不插话,只静静的听。对于凌柔的“远大志向”,他不怎么吃惊,脸上倒显现出一丝舒缓。
凌柔陷进了自己的想象里:“那样,我就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折腾谁就折腾谁,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不想杀人,我不想做简单的事情,我想让别人生不如死,我想让别人后悔惹了我。兔子急了也咬人,我想咬人,不咬死他们,只让他们痛苦。就象玉帝对沙和尚的惩罚,每隔七天用剑刺他一次,他的痛苦永无止境,所以让他去西天取经的时候,他会很畅快的答应。”
男人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沙和尚是谁?为什么要西天取经?取的是什么经?”
被他这么一打叉,凌柔的思路就有些跟不上,稍微愣了一会儿。
毕竟这么弱智的问题被这么一个大男人一本正经的提出来,还是有那么点儿违和感的。
凌柔用双手朝他肩膀轻轻推了一把,有些无可奈何的说:“我在跟你讲我的愿望,你却问这么弱智的问题,真是败给你了。横竖远大的理想只能是理想。”凌柔双手托腮低下头,“狗皇帝能派人找我,说明心里还有我,只是伴君如伴虎,也不知他会给我个名份还是让我继续做他的侍候丫头。如果只是个丫头,我连杀人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让别人痛苦?”
垂头想了一会儿,凌柔突然抬头,问:“舒大哥,成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