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意脸色一变,身形一闪到了衣架旁,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衣架,一低头,顿时眼瞳一缩!
立马错开视线看向别处,静雪的面上顿时绯霞浅浮,扶着衣架的手也是青筋毕露,张了数次口,才出声道:“平安,你先穿衣,我回避”
衣摆却被轻轻拽住。
他长睫一颤,想低头,却又生生忍住。
便听到苏念惜含着颤栗的沙哑声音,“殿下”
顿时眉头一蹙——分明先前在马车上,她已经情绪平稳许多,怎地又这般了?
看着不远处的水渍,低声道:“你先穿衣,等出去再说”
“殿下,”衣摆却被揪紧着往下拽了拽,那轻颤的声音里带了说不尽的可怜,“您瞧。”
瞧什么?
裴洛意没说话,也没动作。
又听苏念惜带着哭音,低低道:“沈默凌那个畜生”
裴洛意眼神一凝,下一刻,已低下头,视线掠过苏念惜大片光洁如琼的肌肤,血脉顿时逆流而上!
一把拽下衣架上的衣裳披在她的肩头。
顿了顿,沉声道:“怎么了?”
苏念惜其实并非不着寸缕,她的脖子上还挂着肚兜的系带,被外衫盖住,大半的身子被遮住,她居然又抬手去掀。
裴洛意立马按住她的手,“别胡闹。”
却对上苏念惜一双通红的眼。
微微蹙眉,意识到这小姑娘并非又是要如从前那般作弄她,唯一沉默后,松开了手。
苏念惜抿着唇,掀开外衫一角,侧过身子,露出了腰腹处。
——一团明显的青紫!
便是被圣人以刀刃直指亦毫无波澜的裴洛意骤然色变!
那青紫瞧着,分明就是被人掐出来的手印!
募地看向苏念惜,声冷如霜,“是沈默凌?”
苏念惜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样的伤痕,让她又一次想起了前世,被那畜生玩弄肆虐时,周身遍布的无数痕迹,藏都藏不住。
他道那是他疼爱她的证明,可以让别的女子忌惮羡慕她,却不知,这些斑驳只会让那些女子嫉恨,发狂,要极尽手段将她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这不是疼爱,根本就是恶鬼的诅咒。
她看向裴洛意,满眼通红,“为何那一刀,扎的不是他的心窝?为何啊?!”
裴洛意第一次在这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凄厉的决绝。
忽而意识到——她与沈默凌之间的纠葛,恐非寻常能料。
想起灰影方才提及沈默凌那些‘匪夷所思’的言语,裴洛意静眸微凝。
看着惊惧中一副恨不能此时投入死境的苏念惜。
片刻后,轻声问:“能告诉我吗?”
一直不曾开口,或许有不愿干涉这小姑娘隐私之意,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沈默凌的隐隐嫉妒。
苏念惜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会问出这始终不曾问过的话。
裴洛意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道:“我始终不曾问及,是想着你与沈默凌,无论有何瓜葛,都不该被我左右。我问,你自然会说,可那也许并非你愿主动相告。或许等你哪一日,对我完全信任,你便能告诉我。”
苏念惜眼底微颤——他竟一直都知晓,自己并未完全信他。
一边守着戒心,一边利用他。
她看着裴洛意的眼,那静然平缓的眼底,映出的自己,何等卑劣?
揪紧外衫,嘴唇轻颤,半晌,低低道:“殿下,我做过一场噩梦,啊!”
裴洛意看着她,瞧见她面色隐隐发白,忽而抬手,将人打横抱起。
苏念惜轻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
外衫掉落,大片雪腻冲入视野。
裴洛意喉头一紧,看向前方,目不斜视地将人抱到了外间的榻上,转身走了出去。
苏念惜坐在榻上发愣——不问了吗?
拿了榻上的衣裳慢慢穿上,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去时,就见裴洛意又拎了食盒回来。
见她湿着头发坐在榻上发呆,将食盒打开,道:“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苏念惜抬眼,这才反应过来。
抿了下唇,走过去,刚端起碗,身后又是一沉。
抬起头,就见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居然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再给她绞头发。
她又呆住。
裴洛意自上方注意到小姑娘呆呆的眼神,微微弯唇,道:“怎么?弄疼你了?只怕需得忍一忍,换了良辰,她能扯了你这大半的头发。”
苏念惜一直觉得裴洛意是个自持端方沉静内敛之人,甚至连言语心思都与人鲜少计较,不想却会说出这样玩笑般的话语来。
纵使心神恍惚,却也看出他其实在宠着自己。
偌大汤碗暖意盈手,身后之人力度温和。
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一点点地落到了温暖之处。
放下汤碗,闻着那鲜香四溢的气味,轻缓道:“殿下,那场噩梦里,我是沈默凌囚禁十二年的禁脔。”
裴洛意的手骤然一顿!
静雪般的出尘之面,骤然神色变化!
他微微瞪眼,看向坐着的苏念惜。
便听她语声平静地说道:“那一场梦里,我众叛亲离,身边所有可信之人全被沈默凌杀害,十二年里,无数次想死,却因着外祖母一直在他手里,不敢轻易自尽。直到后来才得知,外祖母早已离世,所以饮了鸩酒,这才从噩梦里脱身而回。”
她用的‘回’,并非‘醒。’
裴洛意握住她潮湿的发尾,没说话,手背却已迸现青筋。
安静的屋中再次响起苏念惜的声音。
“所以,我才会用自己的身子,勾引太子殿下,求得殿下的庇佑。我知晓我无耻”
“哒。”
放在桌上轻颤的手背被覆住,苏念惜转眼,看见裴洛意在身边坐下。
他的脸上并没有被这匪夷所思的言语所惊骇到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道:“所以,救下玉真观那些人,是因为梦中知晓吗?”
苏念惜看着裴洛意,有些反应不过来般点了点头。
不想,就见裴洛意微微一笑,温声道:“难怪民间如今都说,平安郡主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怎么会是菩萨?她分明是恶鬼啊!
“可我杀了大伯一家,让宋沛河身败名裂,还不择手段巴结上长公主,甚至妄图以女色引诱殿下,利用殿下”
裴洛意笑开,打断了她的话,“色诱,乃是另一方心不甘情不愿。”
他微微凑过来,静眸中是苏念惜从未见过的缱绻胧色,语声低幽,似神佛俯身,低低私语,渡一节登天道,引凡人自投罗网。
“念念觉得,孤是被色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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