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老冬山那边来了帮山贼,劫了县太爷夫人的马车呢,这胆子可真够大的!”张巧莲一边搓洗着手里的衣裳,一边向她旁边的秦翠花八卦道。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安礼县还有谁不知道?不过要我说啊,这些人劫得好!那县太爷都快七十的人了,整天正事不做尽往家里抬小妾,听说县衙里姨娘都有九个了。啧,真不知道他那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住!”
秦翠花这话一出,引得众人一番轰笑。有人笑道:“人家愿意守活寡跟着县太爷享福,你操的哪门子心呐!”
秦翠花朝那人呸了一声,道:“我操个屁心,我这不是说抢得好吗!去年发洪水,死了多少人呐?亏得我们这地势高没受什么影响,可上泷村那边,房子淹得都见不着顶了,那死人啊,漂得到处都是。可那县太爷干什么了?把赈灾的银子全私吞了,弄了些发了霉的粮食糊弄人。我前些日子回娘家打那过了一趟,你们是没看见啊,好好的一个村子,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听到这些,众人也都说抢得好,像那样的贪官、昏官,就该抢!
余月默默地洗着衣裳,虽然没有参与发言,却是将众人的话都听在耳里。
穿过来一个多月,她已经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有爹疼有娘爱,还有个护妹子的哥哥,温柔的大姐,调皮捣蛋的小弟,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过日子,比她前世当孤儿时不要好太多噢。
唯一不足的是,原主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她为了不惹人怀疑,只能继续装沉默。这让她有些憋得慌。
听完县太爷的声讨大会,余月的一盆衣裳也洗完了,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回家,就像来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余家在青山村最后头的山脚下,三间土墙草顶的屋子虽然有些年头了,却不漏风不漏雨。因着这边人家少,所以院子就圈得大。后院种了各种蔬菜瓜果,前院东边搭了间灶房。西边垒了猪圈,旁边还用栅栏围了鸡棚。
这时节,田地里稻穗都抽了苗,稗草了长得疯,得勤着拔草。杨氏和余青一早就下地去了,余月的爹余满仓则趁着空闲挑着货担去走村串乡。
虽说货郎卖的都是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赚头,可好歹是笔进项。对于只能在田地里刨食的农家来说,苍蝇腿那也是肉啊。
小海吃了早饭就跟村里其他孩子疯去了,这时候家里没人,院门上用一根麻绳拴着。余月解了麻绳进院,准备喝口水再晾衣裳,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月,洗衣裳回来了啊?”
一听这吊而郎当的语调,余月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要说余月现在这模样,是她前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生得娇俏可人,声音也是软软糯糯,一双杏眼水波流转,就像会说话似的。更别提那身段,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发育得很饱满,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尽管穿着宽大的麻布衣裳,却仍是掩不住婀娜身姿。
余月也是穿过来后才知道,原来不论古今,女人都会嫉妒比自己漂亮的人。原主正是因为常被同村的姑娘排挤,才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同时她也知道了,不论什么时代,男人好色的本性都是一样的。因着她长得好看,又到了嫁人的年纪,村里不少小伙都动起了心思。余家的门槛都快要被提亲的媒婆给踏平了。还有脸皮厚些的,常借故从余家门前路过,只为见着余月一眼。这其中来得最勤快的就是宁世轩了,当然,他也是脸皮最厚的,骂不走、撵不动。
宁家可算是青山村的大户了,光是田地就有二百多亩,在镇上还开了铺子。青山村里不少人家都在宁家佃了田地耕种,余家也不例外。所以村里人对于宁世轩看中了余月一事都津津乐道,认为余月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余月听闻后,吐出一口老血。
宁家充其量不过是个山里的地主,被宁世轩看上就成凤凰了?那这凤凰也太憋屈了。
宁世轩今天穿了身湖蓝色的直裰,头上扎着方巾。乍一看上去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是那双委琐的小眯眼暴露了他的真性情。
家里没人,余月是不会理睬他的。毕竟这年头,随便一句风言风语就能毁了女人的名声。
伸手要关门,宁世轩却一脚踏了进来挡住了院门。
宁世轩道:“月儿,我刚从镇上回来就来看你,你话都不说一句就要关门,这也太伤我的心了。”
余月给瞪了他一眼,双手使力要将院门关严。宁世轩一只脚插在门里差点被夹到,却不收回去,也伸出手来推门,阻止余月将门关上。
余月费了吃奶的劲也敌不过他,只能放弃。收回力道闪到一边,宁世轩一时收不住跌进门来,差点摔个狗啃泥。
余月冷眼看着他,道:“宁少爷来有何贵干?”
宁世轩稳住身形后,笑嘻嘻地道:“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几天没看到月儿想你了吗!”
说着从腰里摸出只雕花桃木梳子出来,递给余月道:“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喜欢不?”
余月当然不会接,也不说话,转身进了灶房。宁世轩见状忙不迭地跟了进去。刚到灶房门边上,就见余月举着把菜刀冲他挥过来。吓得他直往后退。
“月儿、月儿你这是做什么?!”
余月拿着菜刀一步步地逼近他,道:“做什么?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你要是再敢没事跑我家门前瞎晃悠毁我名声,我就让你好看!”
宁世轩讪讪地道:“我娘已经答应让你进门了,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我来看看你怎么就是毁你的名声呢?月儿乖,把刀收起来啊。”
宁家的确是来过人提亲,却不是说娶她当正房,而是给宁世轩做妾。来提亲的人还满脸施舍的模样,似乎让余月给宁世轩做妾,是多抬举她的事。气得余家一家将来人赶了出去。
余月作势将菜刀朝他挥了挥,恶狠狠地道:“乖你个头啊!想让我去给你做妾,想得美!”
宁世轩愣了,“什么做妾?我跟我娘说了,是要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把你抬回去的!”
余月冷哼一声,道:“回去跟你娘说,别说是妾,就是正妻我余月也不稀罕!”
宁世轩见余月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道:“月儿你别生气,我这几天都在镇上,不知道我娘做了这事。我这就回去找我娘问个清楚!”说着急急就要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碰上了余青。
余青一见到他火气就腾腾地窜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子道:“宁世轩!你来我家干啥,又想纠缠小月是不是?我告诉你,别整天拿自己当颗葱,当谁都想嫁给你似的!我家小月是绝不会去给你做妾的,你给我滚远些,再让我瞧见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手上一使力,将宁世轩扔了出去。宁世轩这回没能稳住身形,妥妥地摔了个狗啃泥。
宁世轩是宁家独子,本就是被他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日里也是一派纨绔行径,谁的气也不受。哪怕余青是他认定的未来大舅子也不成。见自己新做的衣裳沾了泥,不由怒道:“余青你干什么?!你之前三番两次地找我麻烦,我看在月儿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倒越发来劲了是不是?”
余青撸起衣袖,对他招招手道:“别不计较啊,来,你起来跟我计较计较!”
宁世轩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余青冲了过去,可没走两步他又停下了步子。
余青虽然才十六,高头却长得高,身材魁武壮实,又常年做农活,有一把子力气。跟他硬拼,不是找打吗?
“哼,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跟你计较了!”等回头带几个人来再跟你计较!
又对余月道:“小月,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明白,你等着我啊!”说完怕余青追上来打他,转身就飞快地跑了。
余月刚才已经将菜刀收了起来。对宁世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凶狠,反正他是个不相干的人。可余青不行,在余青印象里他妹子一直是个文静寡语的姑娘,若是突然变成了个呛口小辣椒,只怕会吓着他。所以她暂时只能伪装,等以后慢慢改变。
“哥,你不是跟娘一块下地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余青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没有害怕的样子才放了心,回道:“地里的活做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山上看看前几天下的套有没有套着野物。”
余月哦了一声,动手晾晒衣裳。余青去灶房拿了两块玉米饼子揣在怀里当午饭,带着柴刀就准备上山去,临出门还是不放心地对余月道:“要是那宁世轩还敢来,你就拿棍子把他打出去!”
余月送他到院门边,道:“哥你放心吧,我这就把院门插上,谁来也不开门。”
余青点点头,心想以余月这样的性子,让她拿棍子打人实在是有些为难,还是门户关紧点的好。
余月晒了衣裳,喂了鸡食、猪食,就去后头菜园里摘了些青菜豆角,准备做晌午饭。
菜刚炒好,小海就闻着香味回来了。才八岁的年纪,个子还没灶台高,踮着脚趴到灶台拿手拈菜吃,余月拿筷子在他手背轻轻一敲,道:“看你那手跟猫爪子似的,先去洗洗!”
小海皱了皱鼻子,忍着口水去洗手了,嘴里嘀咕着:“二姐你以前从来不打我的!”
余月无奈摇头,将饭菜端上桌,准备去地里叫杨氏回来吃饭,出了院门却发现远远地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往这边走。再仔细一瞧,正是她爹余满仓。
快步迎了上去,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往常余满仓出去卖货,太阳不落山是不会回来的。
余满仓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身后,才对余月道:“今天腰有些疼,就赶早回来了。”
余月见他果然是佝偻着腰,挑着货担有些吃力的样子。忙将他迎回屋里,倒了杯凉茶水给他解渴。
余满仓却没接,问余月:“你娘和你哥还在地里?”
“哥上山去了,我正要去地里喊娘回来吃饭呢。”
余满仓点点头,目光落在身边的货担上,像在思考什么。余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货担,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
“爹,你看什么呢?”
余满仓回过神,道:“没什么,去叫你娘回来吧。”
余月应声去了,路上却琢磨着她爹今天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余满仓是个乐呵人,不管什么事都笑呵呵的。可今天怎么一脸紧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