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宴出嫁的女儿是娇客,因而唐迎伴着陆仰坐在主桌,其余女眷都隔着屏风坐在西窗下那桌。
她发现程依依不在,略思忖了一下说。
“爹爹,程姨忙了几天也辛苦了,何不请她一起入坐呢?”
沈近山心里是愿意的,但是简氏却没有立刻点头。
大太太田意梅看看唐迎再看看陆仰,笑着说:“位子还有的空,请来热闹热闹也好……”
简氏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了,沈近山忙叫人去请。
程依依进门的时候,屏风后面沈茵的脸色明显发僵。
几日前程依依干脆利落的赶走了李嬷嬷,沈茵冲到沈近山面前去告状哭闹,谁知沈近山按了按额角说:她连日咳嗽不止,没准是得了肺病,断断不可留在院里!还劝沈茵也不要接近她,若不幸被传染,便要单独住到小满园里去。
什么?沈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满园?!你以为我是沈茹吗?
沈近山看她就要炸毛了,随即安慰她说:“好了,你要是喜欢年纪大的下人,你程姨母身边也有两个慈眉善目的婆子,将来带过来后都拨给你用。”
说完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说:“你程姨说的对!你是自小被你姨娘宠过头了,瞅不冷的失去她的宠爱是极不适应!……别担心,等她进了门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沈茵听得火冒三丈外加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她恶狠狠从齿间迸出几个字:“她宠爱我?哼!凭她也配?”
沈近山眉头一皱,脸上一寒。
“你看你可不就是宠坏了?你看看萝姐,人家也是姨娘生的,多么的懂事守礼,从来不让人操心,你看,所以运气也好,连凌家大公子都能看上她!你再看珍娘……”
沈茵彻底气疯了!
捂着耳朵跺脚喊道:“闭嘴!我不要听!我要不听!”
“我娘是太太!才不是什么姨娘!你被那骚狐狸给迷住了眼了!我娘她尸骨未寒,就想着要把我关进小满园了……定是那歹妇挑唆”
“啪!”沈茵的小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沈近山沉着脸早就厌烦了她的歇斯底里,对身边的人冷冷的说:“带小姐回去……如此不知好歹,叫婆子看着她跪满两个时辰再说!若再闹,就掌嘴五十!”
沈茵慢慢止了哭声,看着似乎不认识的沈近山。
他意气风发,穿着以前不穿的鲜亮颜色,样式也新潮了许多,这个一心一意要迎娶小寡妇进门的爹,他早就不是原来那个爹了!
她的天地已摇摇欲坠,再也没人无条件的护着她了……
哥哥?哥哥在哪里?
她抹了把眼泪失魂落魄的走出去。
去找哥哥,沈玉朝总不会不管她吧……
……
程依依今儿穿了件梅紫色的谷纹缎子小袄,下摆垂着同色坠银珠的流苏,行动之间流苏发出非常轻的声音,下身是条麦色的丝绒裙子,裙尾绣着点点樱草,头上带着双飞燕金钗,燕子嘴上吊着一粒浑圆的白珍珠,圆润的耳垂上戴两粒葫芦形状的金珠滴溜溜的转着,身姿那么娴雅,首饰却都选了灵动的,这是一种颇有心机的诱惑。
果然沈近山眯了眯眼一笑,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隔着屏风的沈茵顿时胃口全无,丢了筷子闷闷的坐着。
沈苞笑眯眯对着沈萝说:“二姐姐尝尝这个蟠龙菜,特别好吃!”
卷卷的睫毛瞟了沈茵一眼后说:“知道今儿有回门宴,程姨特地从宁远斋定的……四姐姐最喜欢这个菜!”说完帮沈芸也挟了一块。
沈茵怨毒的目光射向她。
沈苞假作不知。
“还有这酿金瓜,也是四姐姐喜欢的……对了,等二姐姐出阁那天,也让宁远斋送几个招牌菜过来。”
“你说够了没有?”沈茵黑着脸瞪视着她。
沈苞惊讶的看她一眼说:“够了,够了,五姐可是有话要说?只管说,妹妹听着呢”
沈茵哼出一声,“你就什么都捡沈荞剩下的好了,菜也是,男人也是……”
这话难听到一定程度了,沈苞听了一脸委屈说:“若是在穷苦人家,姐姐穿下来的衣裳鞋袜给妹妹穿,也算不得丢人……哦,苞儿懂了,定然是四姐姐的东西没有先到五姐那里,菜也就算了,就是不知道男人说的是谁?”
那边沈近山听见了,警示性的咳嗽了一声,他知道沈茵又在作怪了。
沈茵压低了喉咙说:“这个人是谁你心里没数吗?哼……沈荞甩了的男人你却没脸没皮的贴上去,也不嫌不害臊!”
沈苞也有点气了,忍了忍道:“有一种人自己做过的龌龊事记不得,倒是时刻不忘记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贴便贴了又怎样?关键有人想贴都贴不上呢!送去的柳叶合心绣帕都让人退了回来,这脸打的都肿了吧?……好歹我做的檀香木书签他还用着呢!”
沈茵腾地站起身,袖子一拂便打翻了身前的一盅豆腐丝汤,温热的液体顺着桌子流下来,孔雀蓝的裙子上马上湿了拳头大一片。
终于坐不下去的简氏和徐堂燕过来了,随后是被沈近山用眼神求过来的程依依,沈茵气得嘴唇发抖,一副想要去撕了沈苞的架势,凤仙忙着为她擦汤汁。
简氏忍着气问:“怎么回事?这汤是谁放的?怎么能离桌沿这么近呢……可曾烫了五小姐?”
听这话,便是不想事态升级,就地掩埋了。
一个丫头忙跪下认错。
看见程依依来了,简氏挤出个半咸不淡的笑说:“既然二房的事都是你在管,那我就不管了,只一条,国公爷还在呢,别搅了他的兴致!”
然后警告的瞪了沈茵一眼,又瞟了瞟徐堂燕,示意她留下来帮着处理,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换了一张慈祥的笑脸:“苞儿来,帮我剥对虾!”
沈苞甜甜应了一声起身,扶着祖母向主桌走去。
程依依清淡道:“五小姐要不要去换身裙子?”
虽然感到汤已经渗入了衬裙,沈茵还是脱口而出:“用不着!”
程依依脸上不带一丝火气,声音也没有起伏说:“还是,去换了的好,听说前几日五小姐才罚了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吧?……两个时辰下来膝盖本就受了伤,若再着了凉寒气就会长驱直入,小小年纪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